“昨日晚上我不小心将发带扯断了，现在已没法梳头了，”戚斐披散着头发坐在屋中，拽着手中俨然已经一分为二的布条，满脸遗憾的冲着天长老道，“反正今日也没事做，我可以自己出去买吗？”
“这……”
除去普通的红袍人，云长老几乎一年到头都不怎么走出教门，更别说地位仅次于天教的圣子了。天长老嘴中本想拒绝，可觑着她不似作假的惆怅和低落神色，又不禁在心中琢磨：面前的少年虽仍显出几分初来乍到的青涩，但却是上天和天教共同选出的圣子，也是未来霂穹教真真正正的二把手。若是自己能在她还在微末时递出个小小的人情，等日后她得了势，也许生活会过得更滋润些。
想到这，女人转而含笑道：“天教之前的吩咐是让圣子还是不要贸然出门为好，若遇到了危险，那就得不偿失了。但您也莫要愁苦，可以找闲子从城中买几根送来。我帮圣子索唤便是。”
戚斐闻言，连声音中都带上了几分感激：“那就多谢天长老了……”顿了顿，她又小声补充道：“天长老今日帮我，日后，我也定会记住这份人情的。”
天长老一听，心口猛然砰砰跳了两下，忙不迭的摇手说：“怎敢劳烦圣子记挂！我现在就去叫一个闲子过来……”
在等待闲子从城中将买来的发带送到教中时，戚斐耷拉着眉眼，手始终都在摩挲着桌上断掉的发带，像是极其珍惜似的。天长老在旁默默旁观许久，最终还是存着讨好的心思道：“不如我先行去门口帮圣子等着？若发带来了，也好第一时间给您送上来。”
戚斐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头抬起半分，微蹙着眉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说完，她又继续去摸那两段发带，还时不时小声叹出一口气。
天长老偷眼瞧着少年的模样，干脆一咬牙——既然已经决定要帮她了，那干脆就人情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看她现在急不可耐的模样，没准等到她第一个亲手将发带拿到手中，会在心中更记得自己今日所做之事。
“要不……劳烦圣子亲自下楼等待？”天长老向前走了半步，慢慢试探着问道，“只要是在教中，圣子都可随意走动。”
戚斐的手指搅动两下，最后状似为难的应：“那……那好吧。”
在天长老看不到的地方，她转过身，嘴角勾起了个嘲讽的弧度。只需这么几句便就觉得施舍给了她一个人情么？只是不知道，就算有了人情，这个蠢货消耗得起吗？
虽说什么“随意走动”，其实天教的意思还是让自己亦步亦趋跟着圣子，万一有什么事也好随时说话。但刚才自己嘴上已经说了出去，又想要一份人情，故而也不好在她走出门后就立马跟上，显得有多不信任似的。天长老看着戚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有意落后几步再装作不经意的混到她附近，可刚将脚迈出门槛，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个曜长老拦住了。
面前的人先行了个礼，又和和气气的说道：“我这边有几个想入教的新人，但一时无法拿定主意。天长老可以帮我考察考察吗？”
她的身体不偏不倚的横在楼梯口，天长老只能被迫站定了脚步，目光频频往楼梯下扫，头也不抬的摆摆手，“选新人的事与我无关，你去找其他人吧。”
曜长老没动，只说：“最近选来的新人天教都不满意，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也不是想着您守在天教、圣子身侧，肯定对教宗了如指掌。若是得了天长老您的指点，我日后定能大大进益呢。”
听到这话，天长老总算施舍给了她一个眼神——穿着较为破旧的红袍，脸上的面具也是几年前教中统一做的，整个人平平无奇。
门口的把守得了自己的死命令，圣子一个人是决计出不去的，若只是在教里走走的话，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天长老背刚才曜长老说的那番话夸得飘飘然，便点点头，“勉强”应允了：“好吧，那我就跟你去看看。”
曜长老一弯腰，笑得格外谄媚，“多谢大人。”
另一边，戚斐已经站到了最底层。她仰头顺着楼梯往上看了看，并没发现那个烦人的天长老。
将头若无其事转回来的同时，戚斐轻嗤一声，朝着门口大步走去。
在这的事还没了结，她也没有想从霂穹教走的意思。戚斐唯一好奇的，就是昨日在一片漆黑中，她手指所触到的那一片陌生的痕迹。来霂穹教已经有三天了，每一次进入洞口时都会陷入一段短暂的黑暗，她曾细细摸过每一片石壁，并没有任何不同——可就当有昨日那两个莫名眼熟的身影出现过之后，石壁开始出现了不一样。
如果那两人真的是言黎和孔砚成，她们真的曾经来过这里，那么这两个人一定是有一个想要让自己知道的某些东西。石壁……会是刻字吗？她曾看过言黎用手中那把匕首片肉吃，无论多硬的骨头，只要刀尖一划，就会立刻裂成两半。刻石、扎石自然也不在话下，若说用它刻字，是有这个可能的。由于当天她一早就跟着敖溵出门祭天、并没有出现在教中，又或者有另一个迫不得已的理由，所以她们只能将想说的刻在了上面。
思绪才刚刚转到了这里，头顶盘旋而下的苍老声音就又嗡嗡嗡的出现在了耳中。它夹杂着鼻中始终萦绕不去的异香，几乎瞬间就冲断了戚斐的思路。
想到哪来着……她摸了摸脸，只觉大脑也跟着轰轰乱响了两声，连带着太阳穴都开始有些隐痛。
算了，不想了。戚斐放下手，觉得头脑清明了一些，便继续朝着门口走去了。
两个把守脸上有着没隐藏好的警惕，他们手执长刃一左一右立在门口，很紧张的看着戚斐一步步走近。
“我来看看给我送发带的闲子到了没有。”她掩住眸中嘲弄，边说边往懒洋洋的往石壁上一靠，压在身下的左手开始不留痕迹的往异常处摸。
两个把守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她们一人看脚，一人看头，而这就正好给了戚斐可乘之机。她面上毫无异色，脚也一动不动，其实手指已经悄悄摸上了那两堆痕迹。
指尖嵌入其中，随着沟壑不断向前游走，戚斐蓦地松了口气：果然是字……昨日果然是她们两个来过。
但孔砚成不好好拴好言黎这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小隼不说，竟还坐上她的羽翼跟着一起飞来了！她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一边敛下心神开始跟着笔画写出言、孔二人留下的字。
撇捺捺折横横折撇捺……食。食物？粮食？喂食？
撇折折撇折撇捺……饮。喝的东西？那看来上一个就是食物了。戚斐看了看两个把守，一边加快手中动作，一边在心中思忖：吃喝？为什么要说吃喝？
捺横撇折撇捺……衣。衣冠？衣饰？红袍？是红袍有问题，还是说穿着红袍的人有问题呢？
撇横横折……气。她生气了？气息？呼吸？
后面的四个字就很好猜了，戚斐几乎没怎么停顿就得出了答案。不留痕迹的将手从侧边抽出拢回袖子里，她开始在心中细细琢磨这八个字。
食饮衣气，一切小心。
前面两个字可以确定是吃喝，后面两个……戚斐轻轻摩挲着袖口，垂下眸子。
太阳穴两处的隐痛并没有对她的思考产生多大的困难，戚斐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言黎是想告诉她，身边的吃、喝、衣服的料子或是穿红袍的人、还有鼻尖一直涌动的那些奇怪的味道，都是需要警惕和提防的对象，也许会对身体有害，也许也会影响到她整个人。
言黎和孔砚成身上有武功有内力，也许才来了一次就发现了不对劲，而自己却只是觉得有些细微异样，并没有想到是否对身体有害。而前者考虑到了她的情况、也知道她的习惯，所以才会在这个隐秘处留下字提醒。
在一起待了这么久，戚斐是相信言黎的。既然事情已经严重到等不及之后见面再说，而是要在石壁上刻字留信的情况，就足以证明现在霂穹教里的某些东西完全可以影响到她。比如……总是在头顶嗡嗡不断盘旋着的声音，比如……总是出现在鼻尖的异香。
她曾见识过这样的手段，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但霂穹教影响心智的方法太过潜移默化，隔段时间才会出现的念经声……找不到来源的香气……让人直觉起疑，却找不到源头。
“呀！这就是霂穹教吗？我是闲子，受了你们这的什么长老索唤两条发带！”
昂扬的声音出现在耳畔，同时将认真盯梢圣子的把守和认真思考的戚斐从思绪中唤醒。
她回过神，在抬眼一看的瞬间，竟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
面前的人虽着一身简朴布衣，瞧着年岁也不大，但眼睛却出奇的亮。乍一看那模样姿态，让戚斐想起了一个人。
言黎。
不过也只是乍一看。她静下心，开始细细打量面前站着的闲子。
言黎的眉宇之间是英气和狡黠并存，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会显得有点冷冽不太好接近，但熟悉了之后又会悄悄把软乎乎热烘烘的绒毛按在你的脸上。但这个小姑娘眉宇间则是伶俐更多，不论脸上做什么表情、说没说话，她的嘴角始终是高高的往上翘着的。就这么短短几息之间，她的眼睛已经叽里咕噜在洞口处的三人脸上转了两圈，最终定在了戚斐脸上。
“这位就是……什么长老？”小姑娘一抿嘴巴，嬉皮笑脸的做了个歪歪扭扭的揖，“长老大人、长老大殿下，可以把索唤的钱给我了吗？”
言黎平时路边看到想买的东西多，两人刚认识时戚斐一开始还装模作样的把钱袋子揣在怀里几日，后来懒得拿了，就干脆都扔到前者那。很不巧，前日她从客栈出来就没带一分钱在身上，到了霂穹教更是没人给钱，此刻身无分文，哪来的钱给她？
直愣愣的和小姑娘大眼瞪小眼片刻，天长老顺着洞口簌簌的走了过来，戚斐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她的到来，立马如蒙大赦的往旁边侧了侧身，给天长老让出了一个给钱的空隙。
小姑娘已经等到不耐烦：“到底谁给钱啊，站在这等了半天了，这三个穷——”
“你是何人，不许对圣子不敬！”天长老厉声呵斥一句，将手中的钱递出去，“我是叫你来的人，钱给你便是，快走快走。”
不料小姑娘在听到“圣子”二字后耳朵一竖，立马转向戚斐，脸上明显显出了些憧憬的光，连珠炮的问：“圣子？是那日天降异象选出的圣子吗？一直听闻圣子，今日终于得缘而见！诶呀呀……圣子大殿下您果然满身天光不似凡人啊！看起来就是一副天神之象，溵云县有了您和敖大师果然是天大的幸事啊！！！”
不等戚斐和天长老说话，小姑娘又将目光转向天长老，开始拼命的吹捧起来：“您就是天长老？！诶呀呀，果然也是一片神仙之气呢！！我看这周身怎么还有一圈淡淡的光晕呢，这就是霂穹教天长老的气度吧！！真是不同凡响啊！！”
戚斐看着明显又开始飘飘然的天长老，忍不住抽了抽额角。
“那日一听说圣子降世，我就在心底想若我有福便要进教服侍圣子！这该是多大的尊荣啊！！！”小姑娘说着说着，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用手牢牢地抱住了天长老的大腿，仰起脸大嚎起来，“更何况能与您这样的人物一起站在圣子身侧，简直是我等草民毕生的愿望啊！！！长老大人，我世上再没有亲眷家属，就让我进去服侍圣子吧！！！！！！”
戚斐：……………………
天长老为难的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小姑娘，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戚斐，晕乎乎的脸上终于找回了些理智，“圣子说呢？看她是否有天缘？”
这小姑娘机灵可爱，戚斐不想将无辜之人牵扯其中，动了动嘴刚要拒绝，就见她突然松开了抱着天长老的大腿，转而抱向了自己！
戚斐躲闪不及，被她牢牢抱住了腿，一时间又不好挣扎开，只能听这小姑娘继续大叫：“圣子大人！！！您就要了我吧！！我孤苦伶仃一个人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思，就想进教服侍您啊！！！！！！”
她：……………………
孤独伶仃一个人活着，不就应该活得更好更精彩吗？！又要巴巴跑进这窝里干什么！！！！
戚斐忍无可忍的低下头，刚想让把守将小姑娘强行拽起来，就见这人的袖中忽然有个东西一闪而过。
她一愣，忘了继续说下去。
借着这个空挡和戚斐身上红袍的遮盖，王衍又将袖中叶隼给的鸣镝箭往前递了几寸，在确保其真的看到了它后，她就又开始抱着戚斐的大腿干嚎。
至于嚎的是什么戚斐几乎已经听不见，她只看到了这小孩袖中与她腰后别的三支一模一样的鸣镝箭——是言黎让她来的？
天长老听得耳朵吱吱的疼，苦皱眉头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挪过来劝：“圣子，我看这孩子对你、对霂穹教都虔诚得很，不如……不如就收了她在身边？”
戚斐盯着小姑娘的眼睛，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肯定的点了点头，大声道：“我叫王言。三横一竖的王，言必有据、言而无信、言不由中、言多必失、无可讳言的言！！！！”
是了……是了……肯定是个假名，这孩子的真名不会叫王言。鸣镝箭、名字，只是言黎传达过来的一个又一个“要相信她”的暗号。
戚斐看着小姑娘，冲天长老笑了笑，“既然天长老都说可以，那便收她在旁边吧。”
“这……”
除去普通的红袍人，云长老几乎一年到头都不怎么走出教门，更别说地位仅次于天教的圣子了。天长老嘴中本想拒绝，可觑着她不似作假的惆怅和低落神色，又不禁在心中琢磨：面前的少年虽仍显出几分初来乍到的青涩，但却是上天和天教共同选出的圣子，也是未来霂穹教真真正正的二把手。若是自己能在她还在微末时递出个小小的人情，等日后她得了势，也许生活会过得更滋润些。
想到这，女人转而含笑道：“天教之前的吩咐是让圣子还是不要贸然出门为好，若遇到了危险，那就得不偿失了。但您也莫要愁苦，可以找闲子从城中买几根送来。我帮圣子索唤便是。”
戚斐闻言，连声音中都带上了几分感激：“那就多谢天长老了……”顿了顿，她又小声补充道：“天长老今日帮我，日后，我也定会记住这份人情的。”
天长老一听，心口猛然砰砰跳了两下，忙不迭的摇手说：“怎敢劳烦圣子记挂！我现在就去叫一个闲子过来……”
在等待闲子从城中将买来的发带送到教中时，戚斐耷拉着眉眼，手始终都在摩挲着桌上断掉的发带，像是极其珍惜似的。天长老在旁默默旁观许久，最终还是存着讨好的心思道：“不如我先行去门口帮圣子等着？若发带来了，也好第一时间给您送上来。”
戚斐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头抬起半分，微蹙着眉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说完，她又继续去摸那两段发带，还时不时小声叹出一口气。
天长老偷眼瞧着少年的模样，干脆一咬牙——既然已经决定要帮她了，那干脆就人情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看她现在急不可耐的模样，没准等到她第一个亲手将发带拿到手中，会在心中更记得自己今日所做之事。
“要不……劳烦圣子亲自下楼等待？”天长老向前走了半步，慢慢试探着问道，“只要是在教中，圣子都可随意走动。”
戚斐的手指搅动两下，最后状似为难的应：“那……那好吧。”
在天长老看不到的地方，她转过身，嘴角勾起了个嘲讽的弧度。只需这么几句便就觉得施舍给了她一个人情么？只是不知道，就算有了人情，这个蠢货消耗得起吗？
虽说什么“随意走动”，其实天教的意思还是让自己亦步亦趋跟着圣子，万一有什么事也好随时说话。但刚才自己嘴上已经说了出去，又想要一份人情，故而也不好在她走出门后就立马跟上，显得有多不信任似的。天长老看着戚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有意落后几步再装作不经意的混到她附近，可刚将脚迈出门槛，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个曜长老拦住了。
面前的人先行了个礼，又和和气气的说道：“我这边有几个想入教的新人，但一时无法拿定主意。天长老可以帮我考察考察吗？”
她的身体不偏不倚的横在楼梯口，天长老只能被迫站定了脚步，目光频频往楼梯下扫，头也不抬的摆摆手，“选新人的事与我无关，你去找其他人吧。”
曜长老没动，只说：“最近选来的新人天教都不满意，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也不是想着您守在天教、圣子身侧，肯定对教宗了如指掌。若是得了天长老您的指点，我日后定能大大进益呢。”
听到这话，天长老总算施舍给了她一个眼神——穿着较为破旧的红袍，脸上的面具也是几年前教中统一做的，整个人平平无奇。
门口的把守得了自己的死命令，圣子一个人是决计出不去的，若只是在教里走走的话，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天长老背刚才曜长老说的那番话夸得飘飘然，便点点头，“勉强”应允了：“好吧，那我就跟你去看看。”
曜长老一弯腰，笑得格外谄媚，“多谢大人。”
另一边，戚斐已经站到了最底层。她仰头顺着楼梯往上看了看，并没发现那个烦人的天长老。
将头若无其事转回来的同时，戚斐轻嗤一声，朝着门口大步走去。
在这的事还没了结，她也没有想从霂穹教走的意思。戚斐唯一好奇的，就是昨日在一片漆黑中，她手指所触到的那一片陌生的痕迹。来霂穹教已经有三天了，每一次进入洞口时都会陷入一段短暂的黑暗，她曾细细摸过每一片石壁，并没有任何不同——可就当有昨日那两个莫名眼熟的身影出现过之后，石壁开始出现了不一样。
如果那两人真的是言黎和孔砚成，她们真的曾经来过这里，那么这两个人一定是有一个想要让自己知道的某些东西。石壁……会是刻字吗？她曾看过言黎用手中那把匕首片肉吃，无论多硬的骨头，只要刀尖一划，就会立刻裂成两半。刻石、扎石自然也不在话下，若说用它刻字，是有这个可能的。由于当天她一早就跟着敖溵出门祭天、并没有出现在教中，又或者有另一个迫不得已的理由，所以她们只能将想说的刻在了上面。
思绪才刚刚转到了这里，头顶盘旋而下的苍老声音就又嗡嗡嗡的出现在了耳中。它夹杂着鼻中始终萦绕不去的异香，几乎瞬间就冲断了戚斐的思路。
想到哪来着……她摸了摸脸，只觉大脑也跟着轰轰乱响了两声，连带着太阳穴都开始有些隐痛。
算了，不想了。戚斐放下手，觉得头脑清明了一些，便继续朝着门口走去了。
两个把守脸上有着没隐藏好的警惕，他们手执长刃一左一右立在门口，很紧张的看着戚斐一步步走近。
“我来看看给我送发带的闲子到了没有。”她掩住眸中嘲弄，边说边往懒洋洋的往石壁上一靠，压在身下的左手开始不留痕迹的往异常处摸。
两个把守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她们一人看脚，一人看头，而这就正好给了戚斐可乘之机。她面上毫无异色，脚也一动不动，其实手指已经悄悄摸上了那两堆痕迹。
指尖嵌入其中，随着沟壑不断向前游走，戚斐蓦地松了口气：果然是字……昨日果然是她们两个来过。
但孔砚成不好好拴好言黎这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小隼不说，竟还坐上她的羽翼跟着一起飞来了！她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一边敛下心神开始跟着笔画写出言、孔二人留下的字。
撇捺捺折横横折撇捺……食。食物？粮食？喂食？
撇折折撇折撇捺……饮。喝的东西？那看来上一个就是食物了。戚斐看了看两个把守，一边加快手中动作，一边在心中思忖：吃喝？为什么要说吃喝？
捺横撇折撇捺……衣。衣冠？衣饰？红袍？是红袍有问题，还是说穿着红袍的人有问题呢？
撇横横折……气。她生气了？气息？呼吸？
后面的四个字就很好猜了，戚斐几乎没怎么停顿就得出了答案。不留痕迹的将手从侧边抽出拢回袖子里，她开始在心中细细琢磨这八个字。
食饮衣气，一切小心。
前面两个字可以确定是吃喝，后面两个……戚斐轻轻摩挲着袖口，垂下眸子。
太阳穴两处的隐痛并没有对她的思考产生多大的困难，戚斐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言黎是想告诉她，身边的吃、喝、衣服的料子或是穿红袍的人、还有鼻尖一直涌动的那些奇怪的味道，都是需要警惕和提防的对象，也许会对身体有害，也许也会影响到她整个人。
言黎和孔砚成身上有武功有内力，也许才来了一次就发现了不对劲，而自己却只是觉得有些细微异样，并没有想到是否对身体有害。而前者考虑到了她的情况、也知道她的习惯，所以才会在这个隐秘处留下字提醒。
在一起待了这么久，戚斐是相信言黎的。既然事情已经严重到等不及之后见面再说，而是要在石壁上刻字留信的情况，就足以证明现在霂穹教里的某些东西完全可以影响到她。比如……总是在头顶嗡嗡不断盘旋着的声音，比如……总是出现在鼻尖的异香。
她曾见识过这样的手段，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但霂穹教影响心智的方法太过潜移默化，隔段时间才会出现的念经声……找不到来源的香气……让人直觉起疑，却找不到源头。
“呀！这就是霂穹教吗？我是闲子，受了你们这的什么长老索唤两条发带！”
昂扬的声音出现在耳畔，同时将认真盯梢圣子的把守和认真思考的戚斐从思绪中唤醒。
她回过神，在抬眼一看的瞬间，竟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
面前的人虽着一身简朴布衣，瞧着年岁也不大，但眼睛却出奇的亮。乍一看那模样姿态，让戚斐想起了一个人。
言黎。
不过也只是乍一看。她静下心，开始细细打量面前站着的闲子。
言黎的眉宇之间是英气和狡黠并存，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会显得有点冷冽不太好接近，但熟悉了之后又会悄悄把软乎乎热烘烘的绒毛按在你的脸上。但这个小姑娘眉宇间则是伶俐更多，不论脸上做什么表情、说没说话，她的嘴角始终是高高的往上翘着的。就这么短短几息之间，她的眼睛已经叽里咕噜在洞口处的三人脸上转了两圈，最终定在了戚斐脸上。
“这位就是……什么长老？”小姑娘一抿嘴巴，嬉皮笑脸的做了个歪歪扭扭的揖，“长老大人、长老大殿下，可以把索唤的钱给我了吗？”
言黎平时路边看到想买的东西多，两人刚认识时戚斐一开始还装模作样的把钱袋子揣在怀里几日，后来懒得拿了，就干脆都扔到前者那。很不巧，前日她从客栈出来就没带一分钱在身上，到了霂穹教更是没人给钱，此刻身无分文，哪来的钱给她？
直愣愣的和小姑娘大眼瞪小眼片刻，天长老顺着洞口簌簌的走了过来，戚斐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她的到来，立马如蒙大赦的往旁边侧了侧身，给天长老让出了一个给钱的空隙。
小姑娘已经等到不耐烦：“到底谁给钱啊，站在这等了半天了，这三个穷——”
“你是何人，不许对圣子不敬！”天长老厉声呵斥一句，将手中的钱递出去，“我是叫你来的人，钱给你便是，快走快走。”
不料小姑娘在听到“圣子”二字后耳朵一竖，立马转向戚斐，脸上明显显出了些憧憬的光，连珠炮的问：“圣子？是那日天降异象选出的圣子吗？一直听闻圣子，今日终于得缘而见！诶呀呀……圣子大殿下您果然满身天光不似凡人啊！看起来就是一副天神之象，溵云县有了您和敖大师果然是天大的幸事啊！！！”
不等戚斐和天长老说话，小姑娘又将目光转向天长老，开始拼命的吹捧起来：“您就是天长老？！诶呀呀，果然也是一片神仙之气呢！！我看这周身怎么还有一圈淡淡的光晕呢，这就是霂穹教天长老的气度吧！！真是不同凡响啊！！”
戚斐看着明显又开始飘飘然的天长老，忍不住抽了抽额角。
“那日一听说圣子降世，我就在心底想若我有福便要进教服侍圣子！这该是多大的尊荣啊！！！”小姑娘说着说着，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用手牢牢地抱住了天长老的大腿，仰起脸大嚎起来，“更何况能与您这样的人物一起站在圣子身侧，简直是我等草民毕生的愿望啊！！！长老大人，我世上再没有亲眷家属，就让我进去服侍圣子吧！！！！！！”
戚斐：……………………
天长老为难的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小姑娘，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戚斐，晕乎乎的脸上终于找回了些理智，“圣子说呢？看她是否有天缘？”
这小姑娘机灵可爱，戚斐不想将无辜之人牵扯其中，动了动嘴刚要拒绝，就见她突然松开了抱着天长老的大腿，转而抱向了自己！
戚斐躲闪不及，被她牢牢抱住了腿，一时间又不好挣扎开，只能听这小姑娘继续大叫：“圣子大人！！！您就要了我吧！！我孤苦伶仃一个人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思，就想进教服侍您啊！！！！！！”
她：……………………
孤独伶仃一个人活着，不就应该活得更好更精彩吗？！又要巴巴跑进这窝里干什么！！！！
戚斐忍无可忍的低下头，刚想让把守将小姑娘强行拽起来，就见这人的袖中忽然有个东西一闪而过。
她一愣，忘了继续说下去。
借着这个空挡和戚斐身上红袍的遮盖，王衍又将袖中叶隼给的鸣镝箭往前递了几寸，在确保其真的看到了它后，她就又开始抱着戚斐的大腿干嚎。
至于嚎的是什么戚斐几乎已经听不见，她只看到了这小孩袖中与她腰后别的三支一模一样的鸣镝箭——是言黎让她来的？
天长老听得耳朵吱吱的疼，苦皱眉头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挪过来劝：“圣子，我看这孩子对你、对霂穹教都虔诚得很，不如……不如就收了她在身边？”
戚斐盯着小姑娘的眼睛，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肯定的点了点头，大声道：“我叫王言。三横一竖的王，言必有据、言而无信、言不由中、言多必失、无可讳言的言！！！！”
是了……是了……肯定是个假名，这孩子的真名不会叫王言。鸣镝箭、名字，只是言黎传达过来的一个又一个“要相信她”的暗号。
戚斐看着小姑娘，冲天长老笑了笑，“既然天长老都说可以，那便收她在旁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