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天长老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外。与之前不同,这次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敷衍:“圣子,新来的那位教人说您瞧着眼熟,有几分像当今云霁阁的阁主。他说他曾在云霁阁当过几月的差,虽然很快就弃教离开了,但却对您的脸很熟悉。教中一向不许任何对霂穹教有异心的人进入,若是真的证实,那便算是叛教之责。但我和几位长老都相信圣子您是不会有其他想法的,这样吧,您只管将事情说明。若是他眼花认错了人,我便立刻带他找圣子告罪。”

    戚斐在心底冷冷笑了声,宫回供竟然有那个脸说他在云霁阁当过“几月”的差?还是“弃教”离开的?!若不是她当年放出的那一把火,恐怕他此时还悠哉悠哉的躺在富贵窝里享乐吧!

    王衍闻言,立刻冲着戚斐晃了晃脑袋,手一张挡在了后者前方,直接对着外面骂道:“仅凭那人的一面之词,你们就敢未加判断的围住圣子房间,未免也太胆大了吧?!”

    天长老淡淡一笑,不卑不亢的说:“等到圣子的清白被证实后,我自会请大不敬之罪。”

    既来之,则安之,在进入霂穹教的时候戚斐就已经在很多条路上做好了准备。她懒洋洋的往凳子上一靠,声音平和:“先不说怎么请罪,就是寻常一个教人就能随意攀蔑人这一点,请天长老也要当心了。今日我能被他说成叛教之责,有心之人得了便宜,便都变成所谓的‘旧人’巴巴的来告长老们的密,这样一个接一个的下去,我看啊,霂穹教是永远也不得安宁了。”

    这一番话起了很大的影响,在听完戚斐说的话后,天长老顿了顿,莫名沉默了一瞬。

    这世上拿捏人心的把戏,戚斐若虚心起来论上个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见形式已经出现了松动,她便又继续循循善诱着补充道:“他既然说我是云霁阁阁主,那为何又不拿出证据来?今日本是霂穹教的大喜之日,他却想要凭着空口白牙就想让我挂上这样大的重罪,又安的是什么心?其中关窍,天长老仔细想想。”

    “……”天长老又默了一会,片刻,她向后退了一步,“把锁打——”

    “慢着。”一道阴森的声音陡然响起,打断了天长老欲说出口的话。

    在几人的注视下,宫回供迈步走上台阶,胜券在握般拉长声音:“小五啊,你又怎知,我拿不出证据呢?”

    叛教之事还没有被具体查明。在彻底定罪前,那日在众目睽睽下被上天选中的圣子仍在教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就算是他提出的质疑,现在也没有说话的份。天长老不悦的轻轻一皱眉,刚想说话,却又再次被宫回供打断了。

    他转过头,将后面五花大绑的人拽到身侧,冲着门大声道:“把门打开!”

    “你谁啊?”屋里的王衍对宫回供的声音不熟悉,当即便讥讽道,“谁给你的胆子对圣子和天长老这样说话,有没有规矩。”

    宫回供冷笑着说:“我到底是谁的这件事,想必开了门之后,咱们这位圣子大人能给出答案。”

    天长老用复杂的眼神快速扫了他一眼,然后冲身后的红袍人招了招手示意开门。

    铁锁咔哒打开,宫回供将手中的人作盾顶在门上,向前用力一推。

    门被打开的同时,穿着布衣的人也顺势砰的砸到了地上。她的嘴被堵住了,只能从喉咙中发出一声痛极了的闷哼。

    戚斐将陌生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又缓缓移开了。

    待地上的人反应过来后,她奋力在地上动了两下,掀起眼皮看了看屋内的几个人,这才又重新垂下了眼。

    “小五,这人,你可认识?”一边说着,宫回供一边抬腿,迈进了这间屋子。在看清屋内虽然简陋却一应俱全的陈设后,他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丝怨毒。

    这个小畜生真是在哪都好命,云霁阁当少阁主时就享尽荣华,没想到来了这个破教还依然能当上个劳什子的圣子,就连房里的东西都比他的住处好……宫回供的眼睛在凳上坐着看不清面目的戚斐身上咕噜噜一转,又兴致盎然的翘起了唇角。不过啊,再怎么好命又如何,她今天也就到头了。

    “不认识,”戚斐看他一眼都嫌恶心,故而只盯着站在门外犹豫不决要不要进来的天长老,满脸不屑的嗤笑一声,“你想在街上胡乱找个人当作证据定我的罪?天长老,有这样做事的吗?”

    天长老被她这样看着,神情忽然有些尴尬,只能硬着头皮道:“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一面之词的话……霂穹教上下都是不会认可的。”

    “行啊,确凿的证据是吧?”宫回供弯下腰,将布衣人嘴里的破布拿出来,脚上用了狠劲,毫不留情的在她肋间狠狠一踹!

    布衣人大声痛叫了一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在地上蜷成了一只虾米。

    宫回供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愉悦,又再次弯下腰抓住她的头发向上一拽,手指指向了不远处安稳坐在凳上的戚斐问道:“来,抬起头看仔细了,认不认识她?”

    布衣人的脸几乎痛到变形,眼睛被头皮拉扯得几乎要没入太阳穴。她咬住格格发颤的牙齿,目光在戚斐脸上一扫而过,“不……不认识。”

    “不认识?”宫回供邪笑一声,又用力将她的头向下掼去,“那我就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他那一双被火烧成焦炭般颜色的手犹如铁钳般牢牢抓住布衣人的脑袋,将其按在地上砰砰砰的猛磕了二十余个响头才停了下来。等到再抬起头时,她的脸上浸满了鲜血,额头也已紫到发黑,虚弱的眯起被血染到睁不开的眼睛,一张口,便哇的吐出了一口迟来的血。

    那么一大口血喷在地上时,就连天长老都变了脸色。

    王衍心想,这是刚才被狠踢的一下伤了内里,若是不及时调养休息,恐怕往后的气力会缩减不少。

    宫回供低下头盯着手中的血人,又问了第二遍:“认不认识她?”

    布衣人艰难的眨了眨眼,声音嘶哑:“不认……识……”

    “小五啊,没想到你养的这条狗这么衷心,真是令我都感觉到有点意外了……”说着,宫回供忽然从袖中掏出了一把短刃,慢悠悠的蹲下身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声音被压得极温柔,“来,现在呢?”

    戚斐撑着下巴凝视二人片刻,又将目光转向了□□巴巴晾在一旁、神色明显已经开始不虞的天长老,含笑问道:“天长老,我怎么记得霂穹教的规矩,是不允许在教内携带伤人武器的呢?”

    另一边,宫回供仍在循循善诱着说:“我这把短刃不太快,割脖子呢,只能一寸一寸的割。先从皮……再到肉,一层一层的剖开之后,血顺着口子慢慢的向外流,想死啊,还要差不多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里,你会慢慢的感觉到身体里的血一点一点流干、身体一点一点的发凉,直到最后咽气。今日我心情好,你若乖乖的说出来,我便能饶你一命。”

    “但你若不说……”他用那双阴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布衣人,又忽地展颜一笑,“为了免得你寂寞,我就只好将你的父母、姐妹,统统送去下面陪你了。”

    布衣人听了,浑身忍不住一颤,神情也变了。她张张嘴,旋即又低下头,轻声道:“我说……我说就是了……”

    宫回供的眼睛亮了亮,像拍狗似的拍了拍布衣人的脑袋,满意的抬起眼死死瞪着戚斐,嘴上不停:“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能替她瞒到这个地步,也算尽了这些年的主仆之情了。”

    “算起来确实于理不合,”天长老看了看戚斐,又看了看宫回供,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地上的人身上,“但还是先听听她怎么说吧。”

    下一刻,布衣人的声音猛然抬高了几度,犹如凤凰泣血般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我——真的!!!!!不认识她!!!!!!!!!!”她动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将手指直直戳向了宫回供的脸,到了后来,几乎就变成了吼叫:“在今天之前,我从未见过这个女人。是他,他心怀不轨,想要加害于人!!!他从街上掳了我,用我全家的性命逼迫我认下她就是什么劳什子阁的阁主!!!!”

    三句话喊完,趁着谁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布衣人就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连滚带爬的坐了起来,就着宫回供手的方向向前用力一拱身子!

    噗嗤!

    就算是再钝的兵器,也能在瞬间刺入皮肉。就算扎一下也要出血,更何况是直接朝着心口而去。只见短刃瞬间没入胸口,直接将她的身体扎了个对穿!

    而凶器的另一端,还紧紧握在宫回供的手中。

    他像是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甚至都没能做出将短刃偏移开几寸的动作。

    ——布衣人的身形晃了晃,沉重的头颅随即向后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你!”天长老又急又气,直接上前,将宫回供踢到了一边。

    这人竟已经被他逼到不得不以死明志的地步,看来圣子确实无辜!既然如此,那么他就是十足的居心不轨,想要在登塔当天加害圣子!!!!!!

    不远处,戚斐端坐在椅子上,只是面无表情的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布衣人的血很快流了一地,她低下头,静静的凝视着湖中自己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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