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掌柜听闻这话识趣的避开了,沈荠心头顿生疑云,她并没有什么东西能落在谢临棠这里。

    心思转念一想,还是跟上他的背影一起上了二楼。

    “谢公子。”

    二人在一处雅间坐定,侍女贴心燃了一根香,丝丝缕缕氤氲出了几分初夏微凉的气息。

    谢临棠从果盘里挑了颗洗净的葡萄,递与坐在对面的沈荠,却被她婉拒。

    “我不喜吃酸。”

    谢临棠也没有坚持,将那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重新搁置在盘中,用帕子将手指一点点擦净。

    “我觉得有些事情,如果我不说,他不说,这辈子稀里糊涂的过去了,不值当。”

    什么不值当?他到底要说什么?

    沈荠有些疑惑,“打的什么哑谜?”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递与她,沈荠接过,在他颇为复杂的目光下拆开,然后将折成正正方方的纸打开来。

    上面画着一张女子的脸。

    尽管未来得及上色,但是五官很清晰,能辨出是何人。

    “这是?”

    沈荠有些犹疑,这纸的质地像极了景安房里的那些宣纸,但为何会辗转在谢临棠手中?

    这又是谁画的?

    谢临棠展开折扇来,周遭侍女纷纷退出厢房,满室寂静只能闻到燃香时淡淡的声响。

    “沈姑娘冰雪聪明,怎么看不出这是出自何人之手?”

    她的脑子忽然要炸开来,该想起的、不该想起的,这时候一股脑全部都涌了进来。

    难道是景安?

    可是他对她并不曾有半分逾矩,即使是有过几次触碰,那都是权宜之计。

    沈荠心思百转千回,脸上神色变了又变。她垂眸看着手中已有深深折痕的纸,犹豫半晌将那荷包递还给他。

    眼角余光蓦然一滞,却见那枚荷包质地柔软,上面绣着的桃花已经失了颜色,边缘已然不再平整。

    这是……

    她咽下心中满腹疑问,面上却是不显,“谢公子的好意我明白了,这张画我就收下了,不过作为朋友,我还是想告诫公子,一切小心。”

    小心什么?

    谢临棠前二十载顺风顺水,除了没少挨过谢老爷子的打,可谓不是得意快哉。

    他将沈荠的神色尽收眼底,摩挲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晦暗不明的笑意浮在唇角。

    “多谢沈姑娘提醒,谢某一定会谨记叮嘱,也祝沈姑娘与景公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沈荠唇角微微一弯,“这也是我同谢公子说的,祝愿往后之路平安顺遂。”

    她起身,恭谨行了一礼,便转过身去要离开。

    外面窗子未阖,穿进来一股凉风吹散了着丝丝缕缕的香气,谢临棠看着桌上那枚孤零零的荷包,只听沈荠声音微冷。

    “荷包旧了,公子就换个新的吧。”

    ————

    初夏的天气变的极快,方才还是艳阳高照,这下乌云慢起,已然窥探不到天光。

    沈荠自从锦绣记出来便紧赶慢赶,怕被雨淋湿,终于赶在雨势袭来之际进了连云坊。

    岑娘见变天早就将布料和蓝草一一收到库房,正坐在屋里裁制婚服,虽说沈荠想要亲力亲为,但离婚期仅剩几日,若一个人做怕是得熬几个大夜,更遑论要做两件。

    她听到沈荠小跑到院中的声音,随即便是大雨瓢泼而下,淅淅沥沥的声响聒噪人的耳朵,也遮挡了这世间不为人知的情愫。

    沈荠手里还拿着那张画像,手心带着灼热的温度,胸膛处还有未喘匀的气息。在进屋之前,她想着是否要让景安解释这一切,但是又要他解释什么呢?

    一张画像不足以解释这一切。

    而她又在奢想着什么呢?

    还有几日,便是五月初七。

    雨来的急,去的也快,大概一柱香时间,这雨就停了下来,天被洗的纤尘不染,透着湛蓝。

    沈荠换了身被汗濡湿的衣裙,简单梳洗了一下,思来想去还是敲开了景安的房门。

    他门开的有些慢,沈荠看着他的模样,还未开口说话,脸上却透着淡淡羞意。

    景安刚刚沐浴完,黑发散开来,还带着清冽水汽,一身棉布月白袍子明显是匆忙间换上的,被水沾湿了大半,最上面的系带半解未解,露出一片隐隐约约可见的肌肤来,沈荠忙垂眸,不敢再看。

    他也有些惊诧,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沈荠低垂的脖颈红透的耳垂,上面的两颗玉坠衬如一泓春水。

    他试着张了张口,嗓子却有几分哑,“抱歉,要不等我一会?”

    沈荠不敢抬头,她哪里还敢再敢看景安这个样子,只是催促他快些。

    景安又将给门阖上,沈荠看着那紧闭的房门,脸上若有所思,心里有什么东西要浮现出来。

    何人会在刚下过雨的时候沐浴,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被雨淋湿了衣裳。

    可是景安今日不曾出去过,又怎么能被雨打湿了?

    她往后退两步,进了岑娘的屋里。

    岑娘正在穿针,一缕金线劈成几股随后捻在一起,光彩熠熠。她看着沈荠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手,不觉笑起来。

    “若论蓝染,我是比不过你,但要是论这刺绣功夫,我可不认输。姑娘放心,我只打打下手,知道你一切都想自己操持,但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怕忙不过来了。”

    这话说的不假,此事过于着急,定的日子也是先紧着叶亭贞那边,全汴京最好的成衣铺也关起门只做谢临棠的生意,沈荠又不愿意将就,只肯自己动手做这婚服。

    “那就谢谢岑娘了。”

    岑娘摆摆手,“若论谢字,景公子早就谢过我了,你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她打趣着这一对璧人,殊不知这话让沈荠刚刚平静下的心又起了涟漪。

    “岑娘,景安今日出去了吗?”

    岑娘摇摇头,她只顾低头穿针引线,“不过今日来的三个人真不是东西。讲的话太难听了,也就是景公子性子好,要是我早就把人撵出去了。”

    沈荠不免惊诧,柳眉微蹙,她今日出门还不知这档子事,竟然有人敢上门欺负人来了。

    “说的何话?”

    岑娘想了一会,也许是想到什么糟心事,气不打一出来,“那几个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像是有头有脸的,但是满口混账话,仗着自己身世好些就自恃清高,胡乱攀咬,说的话姑娘就不必当真了,实在不是什么好听话。”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这些话想必就不是什么好话。

    “不,岑娘,我还是想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见沈荠坚持,岑娘放下手中的活,幽幽叹了口气。

    “提前说好,这些话只当听听就行,不必理会他们。其实在这集市上我也听了一些,因为先前景公子与岳……岳槐”

    说到此处,她脸上幽暗之色更深,像带了什么深仇大恨。

    “自那件事后,这些人就觉得姑娘与景公子早就……”

    虽然她说的遮遮掩掩,但沈荠心里明白,只要她选择和景安在一起,不管真相是什么,那些人只愿意看他们想看到的。

    景安就是那个贪墨流民赈灾银的小人。

    哪怕当初有流民出来替景安作证也无济于事,只当成是收买人心的罪证。

    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公道,可偏偏人们就不信这世道。

    沈荠一时默然,她有些失神的走了出去,岑娘叫了她几声也没有应答。

    “景安。”

    门早已打开,屋里还有沐浴完氤氲的水汽,带着几分温润,直往她的胸口处钻。

    “怎么了?”

    景安加了件白色外裳,穿戴整齐后头发上还有些湿润,皎若月华的脸被水汽蒸的有些发红,整个人看着有几分易碎感。

    沈荠忽然就觉得鼻子有些酸。

    “他们欺负你了?”

    景安站在门框处,被问的有些发懵,他有些茫然的看着沈荠,忽然想起她口中的“他们”是谁,想起来堵在心头的问题,他想问出究竟,但话到嘴边,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没有。”

    “我看看。”

    沈荠有些不放心,看着景安有些躲闪的目光,她不再相信他的措辞,直接上手来扯住了他的衣袖。

    景安还未来得及反应,自己左手臂的袖子就被捋了上去,露出一条白净而有力的臂膀,被风拂过。青筋微露,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沈荠犹自不放心,又仔细看了他的右臂,依然是无碍。

    正要去解他那根系带,她的手腕却被紧紧攥住,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倾,与他呼吸交错。

    他的手很大,将她的手腕紧紧禁锢在手掌之中,那灼热的温度让她的心尖颤了一颤。

    沈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方才之举若放在以往必定是要挨训的,平时也是波澜不惊,怎么一遇到景安的事情就慌不择路了呢?

    “我……”

    她脸色微红,与他对视,忙交错视线,殊不知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嫣红唇瓣,耳根处红透。

    “我没事。”

    景安言罢就松开她的手,辨不清神色,嗓音有些沙哑,“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沈荠有些心虚,她往后退了一步,好让二人之间的距离不显得那么急促。

    “景安,你是不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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