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月明星稀,一圈圈碎光绕着轮弯月熠熠生辉。

    景安一进厢房,只觉眼前昏幽。

    屋里的大红喜烛已经撤下去了,灯盏里换上两支散发微弱光芒的蜡烛,满室充斥着昏黄的光线,带着暧昧的黏腻。

    他试探性往前走了一步,床榻上的帷幔已经放下去,遮住榻上的光景,只余影影绰绰的曼妙身影。

    堆叠的被褥与纤细的胳膊。

    他心下莫名一紧,脚步也稍稍迟疑。

    今日这情形,来的是否太快?

    换言之,这桩婚事是为了掩人耳目,即使他对她是有不清白的心思,但此时此景,他仍觉得像场梦。

    昨夜新婚之夜,他与她隐隐控制不住场面,险些就破了戒。

    景安在心里叹口气,手指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脚步却是一刻也动弹不得。

    “夜深了,怎么还不睡?”

    景安闭了闭眼,那种熟悉的异样又要往上涌。

    沈荠此时的声音比白日里还要轻柔,甚至带了察觉不出的甜腻。

    像是在发出隐秘的邀约。

    他不知如何答复,只能应了一声。

    “我去倒些茶。”

    他索性坐在了椅子上,在昏黄的光线下,他的手愈发颤抖。

    脑海里又是昨夜那蛊惑人心的声音。

    她说她要帮他。

    那上了胭脂的唇带着炙热温润的气息攀上了他的脸颊。

    而他也沉溺在一场如梦似幻的错觉里。

    一杯酒给的愉悦。

    就在一切尘埃落定之际,他的神智一瞬清明。

    即使身下如一片沼泽泥泞不堪,即使大红喜烛已经燃了大半,早就春意朦胧。

    他面对细碎的呼吸与接触,还是一记手刀下去。

    昨夜滂沱大雨,连带屋内潮润不堪。

    回想此处,他还庆幸,沈荠不曾记起昨夜发生的事情。

    “早些歇息吧。”

    沈荠不肯让他有片刻喘息,景安放下拿起茶盏的手,还是起了身。

    随着那帷幕不再晃动,他也彻底躺在坚实的床榻上。

    夜晚带着特有的凉意,只不过室内门窗紧闭,带着灼热的温度,让人后背开始发汗。

    景安躺在外侧,与睡在里面的沈荠有一臂之距。

    随着那恼人的炙热气息又起时,他不动声色的往外面挪了挪。

    现如今两人一人一个被褥,饶是如此,他仍觉得距离还是太近。

    满室寂静,只能听见呼吸声。

    他凭借着细碎的呼吸声判断沈荠有没有睡着。

    这个距离,能清晰闻见属于女子身上特有的气味。

    景安的脸在看不见的地方不经意间红了一下。

    他也闭上双眼,决定不再想这些。

    明日,谢君堂连带谢家军就要返京,到时候他便要连同苏直一同去迎接。

    只是他还并未参透叶亭贞的用意,若按资历来看,他并算不上什么合适人选。

    叶亭贞怎么偏偏同谢君堂有了牵扯,当年谢氏驻守边关,除了要掩盖锋芒、安帝王心之外,应该还有个什么缘故,让他作出不得不去驻边的举动。

    而这个缘故,怕是只有叶亭贞和谢君堂才知道。

    而这也是叶亭贞的软肋,只要找到一举除之,想必就可以大仇得报。

    他在心里想明白这弯弯绕绕后,感到一阵疲乏,正要闭眼睡去时,忽然察觉到身上的被子动了一下,身体动弹不得。

    就连自己也说不出话来。

    景安倏忽睁开惺忪双眼,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对面的那张脸。

    ——沈荠不知何时与他同一床被子。

    肌肤相贴的触感让他血液上涌,耳根瞬间红透。

    现在他与她未着寸缕,烫意更甚。

    他能清晰感受到夏天雨滴的滑腻与湛蓝天空云彩的柔软。

    还有理智尚存的温度。

    沈荠正一点点侵蚀他残存的呼吸,月光自窗外倾泻在她单薄而白皙的脊背处铺就成一层淡淡霜华。

    景安垂落在床侧的手指微蜷,此时他双颊红透,索性闭上双眼,随着胸膛呼吸时的一起一伏,他只觉这一汪春水要将他溺毙。

    就在这快要窒息之时,那股往上涌的情愫也要喷薄而出之际,一阵急促而轻柔的叫声陡然唤醒了他。

    “景安!”

    景安猛然睁开双眼,额头沁出薄薄一层汗。

    随着视线渐渐清明,他感受到自己正躺在榻上,手边还放了一本书,这才想起正是下午从柜子里翻出的一本史记。

    想来这两日太乏,连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晓。

    他稍稍掐了把手心,感到一股钻心的疼。

    这才是现实。

    那刚刚又是什么呢?

    一场荒唐而可笑的梦吗?

    沈荠正站在榻前,身上还披着一件外裳,她才梳洗一番,身上正是淡淡的皂荚香。

    她有些不解,晚间叫他吃饭,他只推脱有要事办,一直在房内没出去过。喊过他几次三番,亦是无声无息。

    此时见他脸色发白,额头沁汗,就像是着了梦魇。

    “你没事吧?要不请个大夫?”

    她见他眉头紧皱,隐约像是在咬紧牙关,若是再仔细望去,眼尾猩红一片。

    “景安……”

    沈荠微微一顿,莫不是昨夜淋雨着了风寒?

    否则他不会如此神态。

    景安这才回过神,此时窗外弯月并未升起,估摸刚入夜时分。

    看来是自己睡了不少时辰,以至于脑袋发懵,竟然做此等荒谬的梦来。

    可脑海中那张清媚动人的脸与眼前沈荠的脸重合起来,他只觉得脑子快要炸开来。

    就让一块雕磨好的璞玉,掉进尘埃里。

    美玉有瑕。

    他岂敢。

    沈荠不知他心里千回百转,看他起身重新坐在榻上按了按眉心,一双眸子里不知道在压抑什么情绪。

    “西厢房还没有收拾出来,如今岑娘与我们同住,若是你我分房的话,落入外人眼中想必会有不必要的事端,还好这床够大,也不觉得挤。”

    更重要的是,现在天气还不算热,就算和衣而眠也不觉得闷。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也坐了下来,长发还带着温润的水汽,随着动作擦过景安的衣袖。

    “儿时我最喜欢和娘一起睡了,娘的手会轻轻拍着我,还会给我讲话本子。”

    景安闻声抬眉,几个月来这是她第一次提及到沈夫人。

    自他角度看去,沈荠像是沉溺在过去往事中,眼角眉梢处带了眷恋。

    她忽然转头看向他。

    “我觉得既是夫妻,有些话还是要彼此坦诚相待,所以今日同你说的这话也是带了真心,你不必有负担。”

    景安只觉在她带了鼓励的目光中,自惭形秽。

    “天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同梦境中一样,沈荠睡在里侧,景安躺在外侧。

    经过这么一遭,他的心不再砰砰直跳,反而平静下来。

    待身旁之人呼吸声均匀而悠长时,景安却是睡不着。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仍是蹙眉的神情时,不禁伸出手,隔在被子上轻轻拍着她的胳膊。

    沈荠似乎感受到什么,表情渐渐平静。

    “如果可以的话,祝你一生安宁,看的话本子永远都是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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