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果这陈夫人所言非虚,王妃倘若真被禁足,又是为了什么呢?”

    吴晴清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沈荠,就像是要找出一个答案。

    沈荠略过这目光,她轻笑两声,掩饰住诧异神色。

    “您神通广大,所结识的人都是神仙,这事还不好办,若王府给的托辞是抱恙,只消找个人去探病不就好了?”

    吴晴清闻言不禁拍手称好,她本来也不对苏芷云有什么兴趣,只不过随口一提,如今听沈荠说起这个法子,心思也活泛起来。

    她冲沈荠狡黠的眨眨眼,“还有一桩秘闻,我想着沈姑娘兴致缺缺,不知道这件事可否博姑娘一笑?”

    沈荠唇角一弯,纤细的脖颈也随着这笑而显得更出更加优美的弧度。

    她适时露出好奇的神色,一双眸子更显潋滟。

    “听说啊,御史大人……”

    吴晴清特意放低声音,语气温婉中又带着狡黠。

    “害了相思病。”

    此话一出,沈荠微微一愣,近日的确少听到季沉的消息,虽然吴晴清所言只不过是姑娘家的体己话,有半真半假之嫌,但也并非捕风捉影。

    她的脑海里显现出季沉一丝不苟的模样,性子又是那般直,实在不敢想他害了相思病的模样。

    “夫人慎言,倘若这话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们怎么编排朝廷命官呢?”

    吴晴清轻笑一声,用团扇掩唇,遮住巧笑倩兮的半张脸。

    “也不知道这季大人相中了哪家姑娘,有人说他日日去秦楼楚馆,有日喝醉了非得叫那歌姬去弹琴,还得隔着亭台水榭,姑娘们一个一个排着队去弹奏,但奈何这季大人非说不对味,这琴声有什么对不对味呢?更离奇的是,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跳进水去了,回府之后高烧不退,疯魔了两日也就好了,也不知是哪位姑娘勾了他的魂。”

    沈荠听着原本觉得荒谬,眼神游移不定,但听着听着也更加坚信了两分。

    “若是如此,如果不让他二人喜结连理,倒难为了季大人的一片痴心。”

    两人调笑一番,临走前,吴晴清挑选了两支点翠的发簪递与沈荠。

    “平日见你装扮的素净,这两支我看着很衬你。”

    沈荠垂落视线,双手接过,“有劳夫人记挂。”

    “这个时候了,沈姑娘还要唤我夫人吗?”

    发钗通体冰凉,她感受到指尖的微微颤栗。

    官与民,云泥之别。

    这也是她与吴晴清的区别。

    沈荠深吸一口气,直直的看着吴晴清,眸光潋滟。

    这本是很失礼的举止,但吴晴清毫不在意,在沈荠身上,她仿佛看到了一种很陌生的力量正在慢慢壮大。

    “如果有一日,沈荠能不凭借与夫人的交情,而是靠自己的本事正式登上秦府的大门,到那时候,沈荠才能堂堂正正唤夫人一句‘姐姐’。”

    *

    落日西斜,整个小院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黄色雾霭中。

    岑娘已经摆上了晚饭,石桌上还摆上了一盘从张家采摘的桃,用井水冰了,最合这个时节了。

    岑娘端着自己的饭进了屋,只留下沈荠和景安两人相顾无言。

    许在在外奔波的缘故,他本就因病苍白的脸更显明净,带着几分淡淡疲倦。

    他垂头喝了口粥,慰贴了一日未进食的胃,这才显的有了活气。

    但也是仅限于一口粥,就再也吃不下,喉咙如同灌了铅般,尝试几次也张不开。

    沈荠皱着眉看他,“景安。”

    “嗯。”

    他抬眸回看沈荠,两人视线一交错,他又迟疑的错开。

    眼尾有明显一道红痕。

    落在沈荠的眼里,像极了逃避。

    “你今日可是去了集市?”

    他顺着她狐疑的目光将他全身扫视一圈,只看到鞋底上沾着不少湿泥。

    要斩首的谢家军可不少人,溅起的血足够能将一条染上一层薄红。

    景安没有否认,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停的摩挲着光滑的碗沿。

    “谢君堂一死,群龙无首,只要叶亭贞随意给他们编排一条罪名,论谁也不会怀疑,这么多人命白白枉死了。”

    刺目的血,蜿蜒成河。

    他们在狱中被下了哑药以至半声冤屈也发不出,因为骨气不肯下跪,被刽子手一脚踩碎膝盖骨被迫跪落在地。

    最后在监斩官一声声一句句强加的罪名里,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头颅滚落在地,似流出血泪来。

    景安思及此,手指紧攥成拳,露出淡淡的青筋来。

    当时隐匿在人群的他,面上无悲无喜,实在不敢露出半点破绽,可心里又何尝不是痛苦的快要死去。

    “咳咳!”

    景安气急攻心,一张脸愈发苍白,弯着身子靠在石桌旁硬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景安!”

    沈荠忙起身扶住他,一只手抚在他的背上,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有血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被吓一跳,连语气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景安垂下头,眼尾发红,一抹戾色正缓缓涌起。

    “景安……”

    沈荠的手是那样温暖,即使已过初夏,可他的身体还是那么冰凉,连带着手也是没有丝毫温度。

    他闻声极力压制住翻涌而上的情绪,缓缓抬起头,一抹血正从唇角溢出,给颜色浅淡的唇添了抹艳色。

    “我没事。”

    景安紧紧攥着沈荠的手,牵出一缕笑来。

    “我只是想不通,我要怎样才能……救他们?”

    救不了,谁他都救不了。

    就连他自己也救不了自己。

    沈荠摇摇头,目光温柔而坚定。

    “你怎么会这般想?如果今日你不去观刑,就不会知道原来世间还有这般酷刑,你就不会知道有些东西是书本上没有的,那些纂书的人是不会将这种残忍且难堪的事情写进书里,而你也就无从得知,有的人究竟是恶是善。有的人身上蒙上一层绚丽的薄纱,世人只看到他光鲜亮丽的一面,实际薄纱下又是一副怎么腐朽的躯体,谁也不知道,景安,如果让你来掀开这薄纱的人,你可愿意?”

    景安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心里涌起莫名情绪,让他不得不迫用自己坚实的臂膀将沈荠拥在了怀中。

    “沈荠,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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