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南京这边忙着给张经筹送军资、大开万芳园的时候,北方出了一件大事。

    嘉靖二十九年六月,大同。

    太子太保、咸宁侯、大同总兵仇鸾还在被窝里安享美梦,就被一阵凄厉的鸣锣声吵醒,紧跟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响箭破空之声。

    这是军情报警的动静。

    仇鸾惊醒,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美娇娘,翻身坐起,脑子还在混沌中,就听门外一声喊。

    “侯爷,俺答部攻来了!”

    仇鸾大惊失色,顾不上穿衣忙赤脚冲出房,打开门便看到宣大总督郭宗皋和大同巡抚陈耀都赶了过来,忙问。

    “怎么回事?”

    这里得解释一下,仇鸾虽然是大同总兵,而郭宗皋是宣大(宣府、大同)总督,乍一看郭宗皋是领导,但是不然。

    前文讲过,明代文官兼领军队的叫总督,武官直领军队的叫提督,郭宗皋是文官兼领,但却并没有按照惯例加兵部尚书或兵部侍郎衔,因此在军队中的实际权力比不上两镇自有的总兵。

    仇鸾虽只是大同总兵,但他前面加了太子太保衔。

    这年头严嵩都还没混上太子太师的加衔,仇鸾的荣誉地位要比郭宗皋高出不知多少倍,因此在宣大这一趟防线,仇鸾是绝对的军事主官。

    郭宗皋答话道:“俺答部大举犯境,兵锋已至城关外五十里,数座烽火台已陷。”

    “敌来了多少人知道吗?”

    “各烽火台哨骑汇总,言俺答部军阵数十里,马蹄轰鸣似滚滚雷霆,污尘蔽日遮天难以确定,估测不下十万骑。”

    一句十万骑把仇鸾人都给吓傻了。

    惊愕之余又像是一只应激的猫跳脚大骂:“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俺答部只是土默特部其中一部,整个部落加一起才能十万牧民,难不成他把老人孩子都给带来了。”

    郭宗皋没吭声,这军情刺探的不够准确,到底是不是十万这个数,是不是老人孩子齐上阵,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侯爷,现在当务之急,是御敌啊。”

    陈耀言道:“若是让敌陷大同继而宣府,则京师门户大开,社稷有倒悬之危。”

    仇鸾心慌胆颤,点头:“对对对,快,大军速守城池,派哨骑出关侦查,一定要摸清敌人的实际情况。”

    言罢,仇鸾回屋着甲,穿戴整齐后拿上头盔直奔城关。

    这个时候的仇鸾总算是恢复了大半理智,边走边吩咐道:“派人火速报传京师,俺答部举全族之力攻大同,宣大防线十万火急,请皇上速派援兵,此报,八百里加急。”

    整个宣大总共才三万兵,若是俺答部真是十万人,仇鸾可不觉得自己能守住。

    一旦丢了宣大这个京师门户,不仅自己要丢脑袋,全家都要跟着流放。

    从大同到北京总共也就不到八百里,因此只是第二日,报信的传令兵就冲进了北京城。

    一日一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换马不换人,是为八百里加急。

    “大同八百里加急,俺答部大举进攻宣大,速报皇上。”

    传令兵冲进通政使司,军情拿出来后就一头昏睡过去。

    赵文华快步拿起军情,只看了一眼就神色大变,拔腿就往皇宫里跑。

    他没有直奔嘉靖的精舍,而是先去了文渊阁,找到严嵩。

    “阁老,大同仇太保八百里加急。”() ()

    一句话,整個文渊阁都安静下来,严嵩绕过大案几步就走到赵文华面前,一把抢过军情来看,老脸也是露出几分凝重。

    真是祸不单行、家国难安。

    南边的叛乱还没停,北边的战火又燃起。

    就在严嵩头疼的时候,身背后的严世藩却是啊了一声。

    这一声啊响起的突然,严嵩扭头有些不满,就看到严世藩脸上的奇怪,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惊诧,是惊诧不是惊慌。

    严世藩道:“俺答部真打来了?”

    什么叫真打来了?

    严嵩一下就反应过来,喝道:“严世藩。”

    “爹、啊,阁老。”

    “说,什么叫真打来了?难不成,之前你就知道俺答部要犯我大明的消息?”

    严世藩刚欲答话,就对上严嵩的眼睛,那眼神中是满满的告诫。

    立时明白过来,垂首答话。

    “不知道,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说啊!”

    严嵩都快急死了。

    这么天大的事提前知道却不说,依着嘉靖皇帝喜欢事后甩锅的性格,还不恨死严家父子。

    严世藩也是够狠的,立马言道。

    “阁老,下官之前去南京的时候,听南京户部右侍郎陆远提过一嘴,他说他自己看地图的时候,每每看到宣大时都会心神不宁,因此担心北地有危险,这种凭感觉说的话没有确凿证据,下官怎么可能会放在心上。”

    严嵩又问道:“那这陆远,可曾上过奏疏提醒。”

    赵文华和严世藩的脸色齐齐一变。

    几个月前,似乎还真上过一本,而且还是四百里加急?

    严嵩不用问,只看二人脸色变化也知道了大概,心内可谓五脏俱焚。

    那么大的事,自己这个内阁首辅竟然都不知道,说明,说明这道本被淹了!

    能淹本的,除了替自己坐宫的严世藩、通政使赵文华,还有就是司礼监。

    一定是严世藩没有批阅就直接转给了司礼监,没有内阁批阅过的奏本,司礼监一般不会直接朱批,以免被诟病内监擅外廷权。

    现在,事发东窗,嘉靖皇帝必然要找出替罪羔羊来,让谁来顶锅?

    一瞬间,严嵩就有了主意。

    “那么大的事,难道陆远都没有上疏提醒吗!哪怕只是凭感觉说的话,身为我大明的臣子,既有不安自当明陈,他难道连写一道奏疏的时间都没有!”

    先把锅甩出去。

    严世藩和赵文华齐齐眼睛一亮,严世藩更是言道。

    “下官当时听陆远说了这话后,便说过他,既然心有不安,可上一道奏本入京,起到为人臣子劝解君王的责任,哪怕本被淹了,也要尽人臣之本分。”

    严嵩点头,刚打算开口把这件事凿瓷实,恰在此刻。

    “阁老。”张治的声音响了起来:“八百里的加急军情不能耽搁,咱们先去找皇上汇报吧,至于严寺卿是不是通过陆侍郎早知道的这件事,陆侍郎又为什么没有上报,还是要在皇上面前同司礼监对质,当面说个清楚。”

    严嵩不可思议转头看向张治,继而目露愤怒。

    他想将锅甩给陆远,而张治竟然要保?

    陆远那个混蛋,竟然真当了反骨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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