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改稻为桑的事被列入了考成指标,因此吏部考成司的官员也有被安排去往浙江和江西出差的,等回到南京的时候便口口相传将一些在当地的见闻说了出来,陆远自然也听到了一些。

    张四维给陆远收集了一些两省当地的报纸,陆远看后发自内心的高兴。

    这些报纸的内容用了很大篇幅宣传了当地的主官都做了些什么,文兴盛这人也是赫然在列。

    下基层、访贫苦、务实效。

    穿越之前这种领导下基层的新闻容易被百姓们说是面子工程、走过场、演戏,但在大明朝,文兴盛走出的这一步那是实打实的大进步。

    所以说哪怕文兴盛在演戏,在搞政治作秀也值得陆远高兴。

    不容易啊。

    几千年的官僚社会,终于到了这个时期,地方的府县官员愿意为了一项政策的推行与否,开始下到最基层访民问苦了。

    “以前咱们的官,十来个人坐在衙门口里,喝着茶聊着闲的功夫就定下一项政策,合不合适、能不能干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符合自己的利益,是不是有利可图,而现在,像文兴盛这种迈出了这一步,他开始去了解最真实的情况,或许这份报纸上的文字也是经过润色的,也有水份,但这种水分的存在是可接受、可允许的。”

    陆远将杭州报纸上的内容转给了通政使司,言道:“发邸报,将这件事发给全江南的衙门,大家都好好看看,号召大家学习,以后再干什么事,多往基层跑一跑,看看到底是真合适还是假合适。”

    通政使郑大同含笑说道:“这次这个文兴盛干的不错,下官看可以考虑提拔,也算是为大家树个表率。”

    “提拔就算了。”陆远没同意,言道:“他就是个举人的功名,任上也没出什么太多出彩的成绩,先踏踏实实的在严州干着,等真出了什么成绩再说。”

    “行,那就按太傅的意思,先把这事发到邸报上。”

    郑大同起身欲走,又停住:“对了,太傅,之前下官和您说的那事。”

    陆远啊了一声笑道:“听我那弟弟说了,他和令爱挺投缘的,找个时间本辅亲自去郑部堂您府上提亲。”

    “好好好。”郑大同眉开眼笑的连连点头:“投缘好、投缘好啊,那下官先回府准备。”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郑部堂成了我弟弟的泰山岳丈,本辅也得唤您一声郑叔父。”

    “不敢不敢。”

    郑大同连连摆手道:“咱们公是公、私是私,下官不敢居大,您忙着,下官告辞。”

    “郑部堂慢走。”

    这儿女联姻的事陆远没怎么重视,但能看出来郑大同很重视,因为就在第二天,王世贞就和陆远说起了一件事。

    郑大同以通政使的名义向吏部经历司发了道公文,说是通政使司的人手短缺,需要补充一些官员,并且给了吏部一份选调名单,陆诚的名字赫然在列。

    先有这个人后有这个岗,经典。

    对此陆远也只是摇头一笑,全然不当回事,陆诚作为自己的亲弟弟,他的仕途注定了会一帆风顺,所有人都会保他进步,至于将来能走到哪一个高度则完全在于他自己的能耐了。

    底层政治靠关系,中层政治靠站队,上层政治靠利益。

    陆诚有最硬的关系、天然站队也正确,已注定能成为高官,但再想往上追赶陆远那就很难了。

    陆远能走到今天这般高度,全然靠着的就是让整个江南政党都跟着有好处,所以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希望陆远能爬的越高越好,冲这一点陆诚便很难了。() ()

    对陆诚如此,胡宗宪、张居正等人也如此,他们的路现在陆远都已经给铺的非常平坦,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全看自己。

    前提是,要干正事,就比如眼下的改稻为桑。

    等了接近两个月的时间,来自浙江、江西两省各府县的调研报告都送进了南京,二百多个县陆远是逐一去看,最后选定了基础条件最好的十五个县。

    “预计执行改稻为桑国策的田亩数为十五万亩,如此每年可产蚕丝五百五十万斤,最少能多产丝绸一百万匹,产值将会超过种地的两倍,不过这只是纸面数据,考虑到丝绸增产带来的价格降低、大规模培训、招收纺织工人的工钱以及为这十五个县调拨储备粮的损耗,其所增加的产值大约也就在百分之一百三到一百四区间,浮动不大。”

    陆远整理出一份极其详实的数据统计表,包括了粮价、运输成本、丝绸的内销及出口需求、纺机成本、纺织工人用工成本等。

    “本辅选定的这十五个县都是漕运最通畅、陆运同样方便的县,周遭也有充盈的朝廷粮仓,足以确保在执行改稻为桑之后的一年时间内,所有百姓都不会出现无米下锅的情况,等到生丝出产,地方官府第一时间进行采购,走漕运和陆运送往织造局在南直隶、杭州的各个纺织厂进行投料生产。

    采购的银子如果织造局暂时没钱,那么就由南京银行先行垫付,等到织造局将货卖出去变成银子后,连本带息还给银行,同时对于执行改稻为桑这项国策的十五万亩田地,由海关关税司出钱给予补贴,每亩地每年二百文钱,十五万亩地就是三万两,也不算多,权当是感谢这些百姓对朝廷国策的支持。”

    听到陆远的安排,在场的人虽然觉得讶异但也没多说什么。

    不过是区区三万两银子罢了,每年多产一百万匹丝绸,如果都用来出口的话,光关税就得多少?

    整整一百多万两!

    拿出三万两给老百姓还有什么好心疼的。

    至于陆远这么做的原因很好理解,就是一个慢慢树立朝廷公信力的过程。

    要让老百姓慢慢有一种认知,朝廷的政策是好的,都是惠民的,只要踊跃参与,就能得到可观的回报。

    封建王朝的中央政府基本都不存在什么公信力,百姓对政府的态度都是消极的,是被动接受的,因为不接受就是犯王法,要么砍头要么抄家要么强制服徭役,总之就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场。

    所以这种王朝到了后期,随着中央政府的权威和掌控力虚弱就很难再有凝聚力。

    一亿人的政权打不过一个几十万人的政权就是铁证。

    离心离德是根本问题。

    现在陆远想要做的事就是慢慢扭转这种思想认知,逐步将两者之间的联系从被动接受变成主动支持。

    即国家提出一个政策构思,在经过充分的调研之后推行,民间积极参与给出正面反馈,那么这个国家就没有不强大、不进步的道理。

    国家进步了,百姓也获得了回报,从整体到个人谁都落得实惠,这就是共赢。

    不敢吹嘘什么思想,但陆远已经能够感受到,在自己的行为影响下,如今江南的官员尤其是中下层的官员,已经开始发生变化,无论他们这种变化是为了逢迎自己还是说单纯的政治作秀,但起码这种变化是正面的积极的,是陆远希望看到的。

    还是那句老话,论迹不论心,管你存的什么心眼,只要你愿意去做实事,那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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