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这半个月的时间,朝廷几乎所有的衙门都进入了假期之中,为什么要用几乎,因为有个衙门实在是没法放假。

    那就是礼部外交司。

    每年春节的时候,临近大明周边的这些国家都会派出使团来大明,以前叫朝贡,后来随着大明朝廷的衰弱,朝贡的性质淡化,更多作为一个基本外交礼节上的拜会而存在。

    而这几年,朝贡才重新恢复。

    “太师,此番来京朝贺的使团分别有蒙古的赤斤部、土默特部、科尔沁部、朝鲜、安南、澜沧、占城、暹罗、叶尔羌、日本尾张织田大名、冈崎松平大名、阿拉伯、葡萄牙、爪哇、苏门答腊、马锡、尼泊尔、布哈拉、土库曼等二十余个国家。”

    礼部尚书杨成修向陆远进行汇报:“另外,西班牙也派了一个使团来,说是有重要事情要和您磋商。”

    “磋商?”陆远呵呵一笑:“他们想磋商就磋商?本辅就那么清闲吗。”

    “是,下官明白了。”

    顿了顿,杨成修又笑道:“这半个月,春芳兄的日子是过不好咯。”

    陆远也是哈哈一笑。

    可不吗,一口气来了那么多国家的使团,而且还都是带着意图来的,作为礼部侍郎兼外交司郎中的李春芳,现在是连睡觉的时间都全靠硬挤了。

    从初二开始,李春芳就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值房,然后开始一一接见这些使团使者。

    外交是很消耗精力的工作,哪怕大明身为很多国家的宗主国,交流时可以随意许多,但也将李春芳熬的够戗。

    很多使团都是带有目的来的,李春芳便在正月十五之后,将这些使团各自来大明的目的汇报给分管礼部的张居正。

    “朝鲜听说咱们目前稳定了辽东全境,希望咱们能够像当年成祖时期,在鸭绿江一岸重建义州卫,恢复通商。”

    张居正颔首:“可以,复文辽东总督府,让谭纶和朝鲜方面对接吧。”

    “占城国使团说,这几年暹罗一直在侵略他们,希望咱们大明能够制止。”

    “着礼部派个使团走一趟暹罗。”张居正思考后说道:“都是我大明的藩属国,份属友邦,有什么事大家心平气和坐下来慢慢谈,如果愿意的话,那就让我大明定个时间,在南京谈。”

    “是。”

    两人聊了接近一个时辰,说完公事后李春芳对张居正拱手言道。

    “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春芳兄请说。”

    “下官请休几日。”李春芳苦笑一声:“这段时间实在是熬的有些乏累了。”

    张居正哈哈一笑:“应该的应该的,这样,把年假通通给你补回去,二月二之后你再上值。”

    “多谢张阁老。”

    李春芳开怀一笑,忙施礼告辞。

    才出门便和赵贞吉撞了个照面,两人简单寒暄几句,赵贞吉便迈步来见张居正。

    “阁老。”

    “孟静来了,请坐。”

    赵贞吉落座之后便是开门见山:“阁老,今年户部的预算做出来了。”

    “情况怎么样。”

    “还有赤字。”赵贞吉叹出口气:“今年的赤字比起前两年要少,但也有接近八百万,加上之前几年的,现在朝廷总负债已经超过三千二百万两了。”

    “怎么会那么高。”

    张居正只觉得头疼:“明明宗亲的年俸取消了、职俸田和功名田也取消了,这要是放到十年前,朝廷年年都能有结余,怎么现在一年财税七八千万,反而一直赤字。”

    “唉。”赵贞吉照实直说:“现在朝廷最大的两笔开支就是军费和工部,军费就不说了,去年两千八百万,今年直接就到了三千一百万,工部要在今年把陕西的路给打通,用其他省的粮食来帮助陕西抗旱,这一笔三百五十万两。

    黄河水患治理六百万两,长江湖广段、安徽段也要五百五十万两,淮河二百万两,江苏的长江下游要开条支流出来,同时要建一个蓄洪坝,又得一百五十万。

    光一个工部今年就要走了接近两千万。() ()

    福建、山西两省打了条陈,希望朝廷拨款通路,这是去年就议定的事,所以又需要五百万,地方财政肯定吃不消只能是伸手问朝廷要钱。

    这一笔、那一笔的,乱七八糟加起来哪有不出赤字的道理。

    去年一年,朝廷总税入才七千一百三十万两,其中还有五百八十万两是靠着满剌加以及吕宋两个总督府输送来的,阁老,这两个地方现在的税都收到了百分之六十,可以说已经压榨到了极致。”

    张居正蹙眉。

    他分管户部,现在国家财政绷的那么紧,压力可谓是巨大。

    万一今年再有什么天灾人祸怎么办?

    这种事谁敢保证不会发生。

    “一期、二期的国债一共发出了五千万,每年光息钱就超过二百万两,阁老,这不行啊,拖下去要把朝廷拖垮的。”

    “孟静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张居正捏着眉心,无奈叹气:“可是现在咱们又能从哪里砍支出呢。”

    开源节流,朝廷所有能开源的渠道都开通了,节流又从哪里节?

    砍军费还是砍官员的俸禄,亦或者停下几项朝廷的大型工程。

    “水利事关民生不能动,我看,不行就砍一笔军费。”

    赵贞吉直接说道:“今年大都督府报来的军费详单中,有一笔是换装开支,去年也就是隆庆三年不才刚刚换过新装备,今年为啥还要换,我看没必要,这一笔能省下来二百多万。”

    言罢,赵贞吉又补充一句:“另外还可以削减一下今年官员们的津贴,官员们的俸禄几次调整已经涨的够高了,津贴的话,下官觉得今年没必要再发了,考成奖励保留只砍津贴,又能省下来二三百万,这样国库里就能余出个五六百万。

    至于说山西和福建修路的事,让他们地方省司财政先自己想想办法吧,不行就先停,晚一年不会有什么事,这样,起码保证今年国家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时不至于无钱可用。”

    听完赵贞吉的话,张居正的面色更苦了。

    这三笔钱砍的,哪样都够得罪人。

    不过这三样加一起确实有一千多万两,而且也不是非用不可的钱,不会对国家大局有太大影响。

    “你们户部拟个条子送来吧。”

    考虑再三之后,张居正下了主意:“所有的预算都要写详细,到时候我这里把那三笔费用勾销掉。”

    “是。”

    赵贞吉起身欲走,又回头看了一眼张居正,迟疑道:“叔大,这事要不要和太师再汇报一声?”

    “孟静觉得有必要的话可以去说一声。”

    “明白了。”

    赵贞吉并没有去向陆远汇报,户部削减部分经费的条子直接送到张居正手中,后者签字落实。

    不过这件事陆远还是知道了。

    倒不是谁来告密,而是张居正签字之后,户部的条陈会进入通政使司留档,通政使司自然是要向陆远汇报一声的。

    “太师,这张居正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今年大都督府的换装费给砍掉,是不是有些管的太宽了。”

    通政使郑大同很不乐意:“大都督府的事他还敢插手?”

    陆远看了一眼郑大同,呵呵一笑:“老郑,谢谢你替本辅打抱不平。”

    “不不不,下官不是这意思。”

    郑大同忙摆手:“下官只是觉得张居正这么做有些不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陆远不以为然:“户部是他分管的衙门,户部的预算怎么做当然是他说了算,什么事都让本辅自己做主,那这朝廷还需要百官吗。”

    “是是是,太师说的极是。”

    对郑大同打小报告的行为陆远心里跟明镜一样。

    这家伙明明是难受张居正砍了今年官员们的津贴,还非得拿大都督府出来当挡箭牌。

    不过张居正如此不惜得罪人的做派也让陆远清楚,朝廷的财政确实是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

    南印度的事,要催快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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