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时间就如白驹过隙般,在宋翡双眸间的一睁一闭中,那些无聊又坚硬的时日早已风干,变成过去。

    宋翡逐渐和周围的人打起了交道,以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赢得别人的芳心。她也试图问施俞初,联系方式是要到了,但是他死活不肯接受代号,没办法的宋翡只能回头只好威胁那些小弟必须接受,没有理由。小弟乐呵呵打趣说这是姐的男朋友,内部越传越歪,宋翡也不知道该怎么澄清,也随他们去了。

    她和伍时杰还保持着先前那种,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但有时又忍不住说话的交流状态。

    自从宋翡有了伍时杰这个革命伙伴后,她就再也不用亲自去挤食堂,他们保持默契地,共同剥削那个可怜小表弟。

    当然,作为回报,宋翡会经常给他送点小零食,这其中的大多数都是宋间衡根据她那顶天立地的食量来给她买的。也不知怎么的,在那天给她夹菜后,宋间衡的特殊癖好被激活,并逐渐爱上给她投喂的感觉。宋翡每次都只能说太多了太多了,又不好拒绝他的好意,含泪吞下。

    宋翡看在他这么真挚的份上,也没有据理力争挑剔她的房间,只是偶尔嘴毒几句他的审美。宋间衡听出她娇嗔的意味,每次都是一笑而过。

    但宋翡还记得她那个还没改过密码的锁,她也旁敲侧击问下人有没有动过带锁的抽屉,得到否认的结果后便安下心来。

    就在宋翡在即将放暑假的那一天,她感慨万千,斜眼撇了那个不顺眼的同桌,勉为其难摊开来谈和好。伍时杰嘴里咕叨着是你主动找我和好的,一边又口嫌体正直地把三八线擦掉。

    宋翡偷笑,那条脆弱的线在他每次忍不住蹭过来的手臂的折磨下,早就看不出原来的痕迹。伍时杰似乎嫌丢脸,别过脸去,说道他下次一定会买个质量好点的笔。

    由于宋翡出色的课堂表现,她得到所有老师的特殊关照,于是,短短几天里,她已经穿梭过每个课任老师的办公室,品尝过那清幽的茶香。

    最让她头痛的还是语文老师,每次都挑她的错,什么奇奇怪怪的读音有误,课文读得生硬没感情,赏析乱七八糟,没有逻辑,叫她续写娜拉出走,第一次被批成不够正能量,宋翡哼哧哼哧写了另一篇,写她走了之后坚定加入共产党,心怀共产主义理想,最后暗杀了满脑子资本主义,满身金钱铜臭味的前丈夫。

    气得语文老师当众朗读,让她再写一份检讨反思自己,摸不着头脑的宋翡因此咨询了她前桌语文课代表池云风,得到结果的宋翡表示她悟了。

    于是她喜提了第五份检讨。

    俗话说,检讨多了不压身,光脚也懒得再穿鞋。她就是不写,老师好像也只是开玩笑,并没有向她要求过这个。宋翡在学习方面,出现了巨大滑坡,在随堂测试里荣获倒数成绩,自然是因为她现实世界是个理科生,而这里的宋翡却是文科生,众所周知,文科也没有那么简单,起码对于宋翡来说,她看到文字就犯晕。

    更别说历政地,她每天都徘徊在睡觉的边缘。那文字晃啊晃,组合成吃人的模样。所以,在这么多老师里,只有数学老师和英语老师对她比较满意,当然,都是靠吃她现实的老本。

    暑假期间,宋间衡本来是想给她找数学家教的,被宋翡拒绝,说找个辅导文综的老师。宋间衡对此表示疑惑,他那数学9分的妹妹居然说不找数学家教,又看她态度坚决,便作罢。

    他找的家教当然是极好的,有资深的教学经验,在他开导下的宋翡逐渐感受到了文科的魅力,没有先前那么抵触,而是认真思考里面的内在逻辑。

    当老师向宋间衡反馈学习情况时,他挠挠头,说:“挺好的,不过,我可以问问你家孩子为什么学文吗。”宋间衡心里一惊,难道自己的妹妹已经蠢到无可救药了吗,面上不显,用了官方的套话:“她比较喜欢。”

    老师说:“是吗,其实她倒是该去学理科。”

    宋间衡:……要是学得起她早就去学了。

    宋翡要是知道这件事,估计得表示,这都是场美丽的误会。

    不仅是在课堂学习方面,小提琴的学习也顺势提上日程。等到宋翡能完整学会字母歌后,就跑去跟宋间衡炫耀,只见她把琴架到肩上,一副十分正经的样子,然后,手一动,发出难以言喻的锯木头的声音。

    宋翡仿佛被雷劈中,连手中的弓都开始握不稳了,回想刚刚哪一步做错了。

    宋间衡问:“你松香抹了吗?”

    “啊,”宋翡头一歪,为此表示惊讶,“什么是松香?”

    宋间衡:……我已经开始接受自己妹妹蠢的事实了。

    反正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虽平淡,细究起来也挺有意思的。有天她那忙得不得了的语文课代表池云风微信戳她,说学校联合其他学校举办了一个中学生文艺活动,问她参不参加。宋翡也想见识见识那是什么,便点头答应了。

    于是她成了这活动的志愿者,专干那些收拾场地,准备文件的各种杂活。等到那个活动开始后,台下的宋翡,迷迷糊糊听着台上的人做报告,各种什么奇奇怪怪的名词,什么拉康,萨特,加缪,存在主义,异化……

    好不容易等到池云风发言时,宋翡尽可能抖擞精神,拿起笔打算记笔记。

    "海德格尔认为,人是一种‘被抛’的存在者……"

    宋翡:……他们在说什么,明明每个字都认识,组合起来那么陌生。头好痛,我到底为什么来参加这个。

    等到池云风来找她,阐明邀请她的理由后,宋翡才知道原主居然是文学社的。宋翡都来不及惊讶,原主看起来这么喜欢文科,那为什么成绩这么差。

    反正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也幸亏原主的文科成绩也这么拉跨,宋翡那一塌糊涂的成绩才没有暴露出异常。

    宋翡:……特工养成之全才培养。

    但是,她想要的平淡假期生活还是出现了意外,原主那便宜爹娘居然从国外飞回来了。这个消息打的宋翡一个措手不及,她穿越后就基本上和宋间衡这一个家人一起相处,也根本没想过父母的事情。宋间衡拍拍她那脑袋,把她从无边无际的茫然中解脱出来。

    她反应过来,望向窗外,连绵而过的绿色微微抚平她的焦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是见家长而已,她到现在不都还没暴露吗,她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会失败。

    "你还在担心联姻吗,你放心,爸妈答应过我不会强迫你做这些的。"宋间衡闭着双眼,轻抬下颌,车窗外的光映进,打在他的脸上,划出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他的脸一半敞在阳光下,另一半深深埋进阴影里,这个角度,宋翡只能看见他淡然的阴影部分,和一道凌厉的下颌线。

    他现在就像是个被拔走獠牙,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野兽。

    宋翡向来都擅长去挖掘他人言语中的潜台词,所以她在听到宋间衡这句话的时候,立马反应过来,对于他们这种具有一定地位的家族而言,联姻是用来拉拢,巩固权势的低成本方式。

    而代价是牺牲自我意志,以婚姻,为枷锁,换来利益最大化的保障。

    他居然可以为了宋翡做到这一步吗,为了宋翡的幸福而割舍自己的幸福。她的嘴都在无意识颤抖,可是话被闷进胸口,像是一场未竟的堕胎。

    她又想起那场达成囚禁结局的be。他在那时一定狼狈到极点,面对爱和妹妹的幸福,他无法割舍,又无法逃脱。

    他就这么在泥泞里,被枷锁牢牢束缚,失去呼吸。

    可是,可是你妹妹已经不在了啊。

    原来的宋翡去哪里了呢。这是宋翡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话题,她紧紧攥着衣角,一股奇异的歉意和对自己卑劣的厌恶交织,这一瞬间,她真正明白了宋翡的心情。

    她之前就想错了,宋翡阻止过联姻,是因为她想要宋间衡幸福;而又当宋间衡真正爱上他人,宋翡阻扰,这不可能是因为宋翡自私地想要哥哥承担她联姻的责任。

    而是,而是,在这样的相守中,她对宋间衡的感情早已变质,不是她一开始定义的"仰慕",她爱他,又因为冠着同样的姓氏,她只能痛苦地咀嚼着这样见不得光的情感,作茧自缚般爱上一个根本不能爱的人。

    就算理智可以骗人,但是身体反应不会骗人,自她穿越过后的每一次身体接触,都有一种轻微的,不受控的颤栗。只是她每次都自欺欺人,选择忽略。

    这场暗自的,不见天日的穿越见证了四个人,宋间衡,白华溪,施俞初,宋翡,独自挣扎又无法逃脱的悲痛命运,他们如同被缠在蜘蛛网上的蝴蝶,它的美丽,被困厄,被嘲弄,最后被摧毁。

    这也许就是蝶梦,一场死前漂亮又盛大的幻梦。

    他们死后的尸体还要被观众欣赏,以放纵,以恶俗的方式。

    他们都毫无选择,甚至连她这种天外来客,没有金手指,没有剧情,没有记忆,她唯有的是有在玩游戏时看见的冰山一角。

    他们甚至都是虚假的,他们的痛苦都是被先天设定的产物。

    可这种虚假好真实,她已经深陷其中,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

    她只知道她被卷入一场荒唐的穿越。

    宋翡哭了,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不是曾经,对这个世界害怕而哭泣,而是她真心实意为一个她先前嘲弄的,恶俗的黄油里的角色而难过。

    宋间衡轻柔地把她抱进怀里,一下一下地理顺她的头发。

    宋翡像是小孩子找到了妈妈,她哭得放肆:"哥……你不要联姻。"

    这句话不受控地从她嘴里脱落出来,砸碎平静生活的表面,流露出其丑陋的内里。

    他抱得更紧了些:"哥哥别无办法。"

    "我承诺过,在你第一次来到我家的时候,我就承诺过,我要让你幸福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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