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瑟在宁静的夜色里,睡得极不安稳。

    这一回她不再梦见那片熟悉的场景,周遭的一切都被无垠的黑吞没了。

    她一个人茫然地行走在那片昏黑中,前路漫漫,她不知自己即将去往何处,前路对她而言似乎也并不重要——脚下的幽黑云一样柔软,仿佛能把路上的行者吞没,而某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用安抚孩童般的语言劝慰着,让她觉得这样无往无前地走下去似乎也不错。

    四周似乎就这样燃烧了起来,又好像那股火来自于她的骨骼深处,朦胧中她抓住了一只沁着凉意的手,呢喃着,“我想喝水……”

    被抓住的人好脾气地把她扶起,而后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她的唇边,待她小口小口地啜饮罢了,才平静地问出一句,“你是谁?”

    屋内没有点灯,月光太过微弱,高热下的神智让阮瑟分不清身旁的人到底是谁,她歪了歪脑袋,轻声回答道,“我是阮瑟。”

    “阮瑟...瑟儿……”那人咀嚼着近乎脱口而出的这两个字,沉默良久,近乎自言自语道,“你不是阮瑟,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阮瑟呀。”她继续回答着,脸上浮起些许迷茫。大脑再次开始隐隐作痛,阵痛与体内的灼热让她再次浸入那片黑暗中。

    她窝在榻上,不自在地翻了个身,一方冰过的帕子被人轻轻地贴在了她的额角。一个熟悉的男声附在她身侧,言语却显得格外温和。

    “睡吧,别怕。”

    ......

    阮瑟睁开眼时,只觉那股疼痛并未缓解分毫,全身上下都被一股倦意笼罩。她勉力抬了抬眼睛,已是天光大亮,床边的男人却仍保持着她入睡前的姿势,山一样坐在她床边。见她转醒,便一颔首道,“你醒了。”

    “我想喝水。”阮瑟嗓音沙哑,她抚了抚自己的额头,还未能再说些什么,便被男人的动作打断了。

    一盅白瓷茶盏被递到了她唇边,阮瑟道了一声谢,本想自己接过,可茶盏在墨雪手中纹丝不动。

    她颇为困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墨雪仍无半分松手的意思,便只得接着他的手啜饮起来。

    “三弟,为何阮阮……”

    木门正在这时被人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卷着几缕冷风打破了他们的僵局,沐灼看见眼前的场景不由得皱起了眉,“你们在做什么?”

    “她病了。”

    墨雪仍未松手,见她饮罢才将那茶盏重新放回桌上,瞥了一眼沐灼,不紧不慢道,“兄长,先关上门再说也不迟,她受不得风寒。”

    沐灼强压心中怒意掩上了门,凑上前来瞧了一眼阮瑟,见她面容惨白,眼下还有一抹淡淡的乌青,只得将墨雪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质问道,“她昨日还是好好地,为何今天就满面病容?再者,不是让你把她带回灵剑宗吗?为何昨晚不曾回山?”

    “不知道。”墨雪坦言,“我又不是医修,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病了。至于为什么没回宗门……”

    他冲着阮瑟仰了仰头,“她说要我陪着她睡觉。”

    “你在说什么?”沐灼心中怒火再压不住,一把攥住墨雪的衣领,“我叫你带她回山,你便是这么照顾她的?”

    “兄长急什么,”墨雪冷笑,“我又不曾说谎。”

    “够了!”一旁的江珏分开二人,指了指床上再度陷入沉睡的阮瑟,蹙起眉道,“你们要打出去打,她现下发着热,你们在屋内打起来,我还如何诊治?”

    沐灼与墨雪对视一眼,那股剑拔弩张的氛围短暂地停滞了片刻,二人手中默契地唤出自己的本命灵剑,向门外走去。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浓烈的剑意弥漫在四周,鼓动得衣袂飘飘,无风自动。

    “就算你再怎么与阮阮不和,怎可妄言坏她名节!”沐灼暴怒地开口。

    “兄长又怎知我说的就是假的?”墨雪毫不客气地反击。

    这句话像是一瓢热油浇在沐灼的心头,他气得眼眶都有些发红,握着灵修剑的手狠狠用力,像是要把剑捏进骨肉中。灵修剑仿佛也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剧烈地嗡鸣震颤起来,剑身浮起了一层激亮的白光,蓄势待发。

    墨雪唇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摊开手掌在半空中抓握,泛着冷光的霜剑也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寸抚摸过冰凉的剑身,墨蓝色的光华暴涨,无数冰凌分化而出,如漫天飞雨一般向着沐灼急冲而去。

    “锵!”

    两柄绝世宝剑就这样在半空中激烈碰撞,剧烈的灵力波动似乎要将周围的空间撕裂,一切波及范围内的东西都随着这样击化为齑粉。黄沙遍天,草木摧折,天地变色。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二人袍角翻飞,目光交接,眸子里的杀意似乎能迸出火花。

    两人的剑一触即分,紧接着,一阵“锵锵锵锵锵”,二人身位变换,短短瞬息过了几十招,令人眼花缭乱。待到两人终于分开时,各自都挂了彩。

    沐灼拄着剑踉跄了一步,捂住胸口,将翻腾的血气强行压了下去,冷笑。

    他周身裹上了一层炫目流转的灵光,方圆千里的风灵都被他的灵力调动,环绕在他嗡鸣不已的灵修剑上,积蓄着攻击力。

    墨雪冷笑,随手抹去唇角蜿蜒至下颌的血迹,五指一抓,数道冰凌腾空而起,清凌凌反射着刺目的阳光,不由分说便向沐灼刺去。

    一时间,狂风乍起,霜雪纷至。灵修剑与霜剑不断交锋,剑身摩擦迸出大片弧光。沐灼倒翻避过刺来的冰凌,灵修剑架住利刃,“嚓”地一声卡进了石缝中。两人目光灼灼地较着劲,剑身颤抖着偏移,别得二人虎口都出了血,顺着剑身的血槽缓缓流下,注入剑尖。

    僵持几秒,墨雪先弃了剑,左手化掌为刃,向沐灼攻去。

    沐灼反应也很快,疾步后跃,反手推格,两人就这样空手拆起了招。

    两个灵剑宗地位最高的人就这样扭打在了一起。沐灼卷起风障作为屏护,将来势汹汹的冰凌挡在了外面,看准时机一掌拍在了石壁上。石屑纷飞,卡住的灵修剑也跳了出来。他反手接住灵修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挟着滔天灵力斩向墨雪。

    墨雪的霜剑斜斜指向地面,见势分化为无数冰剑,与灵修剑相撞。

    二人皆受到了冲击,各自往后倒退数步,喷出一口血。漫天飞舞的大雪夹杂着可怜的栀子花瓣,在猛烈的罡风与大雪中,沐灼的白衣上已经染了点点殷红,晕染的像朵朵梅花,而墨雪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

    屋内的阮瑟再一次陷入了梦中的幽黑,她清楚地听得见他们二人的争吵与打斗,可她无法睁开双眼。

    那股高热灼烧着她身上的每一寸关节,她甚至分不清那到底算不算是一种痛,只能在黑暗中蜷缩着环抱自己,像是一个稚嫩的孩童。

    “宿主,你正在发高烧。”不知沉默多久的系统音忽然再度在她的脑海深处响起,“他们治不好你,若是再烧下去,你会死的。”

    “你的新手大礼包中,还有一枚丹药,是否兑换为退烧药?”

    “丹药.....?”

    “是的宿主,只是一枚用来修炼的丹药,你是凡人,它对你无用。”

    身上的阵痛愈发强烈,那股疼痛激起了阮瑟心中的求生欲——她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所有其他的念头都被这种渴望压倒,阮瑟毫不犹豫地对系统道,“我换。”

    系统再次沉默,一枚其貌不扬的黑色药丸出现在她手中,阮瑟捏了捏药丸,想也不想便塞进口中咽了下去。

    ......

    梦境之外,正在施针的江珏突然面色大变——阮瑟身上的高热忽而退去,可就在近乎在一刹那间,无数荆棘平地而起,如茧般将床上的女孩紧紧包裹。

    他冲向门外,向院内还在鏖战的二人大吼道,“都别打了,她身上的症状不对!”

    “这不是病,是蛊!”

    沐灼一惊,急忙收了灵力,落叶翻飞中,狂风势减。墨雪闻言也皱起眉,手中霜剑被他刹住攻势,落地化为水雾。

    沉寂的黑暗被打破了,无声的远方绽出一线光。那道光落在阮瑟眼中,身上的疼痛也随之减缓,她近乎本能地向那道光靠近着——起先是快走,而后是狂奔,耳旁的呼唤由远及近,有人迫切地呼喊着她的名。

    “阮阮!”

    阮瑟恍惚睁开一双失神的眼睛,意识犹如骤然攀升出水面,眼角还垂着一滴将坠未坠的泪。她向四下望去,江珏正在用灵力温养着她身上淋漓的伤口,沐灼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一只手,而墨雪则站得不远不近,似乎刻意不想靠近沐灼。

    她的唇微微开合,正想要说些什么,便被沐灼打断了,“阮阮,什么都别说,你会没事的。”

    一旁的江珏眉头紧锁,并不言语,良久后才道一句,“这种蛊太复杂,需先将她带回宗门,待我查阅典籍,才能寻得解蛊之法。”

    说罢,他收起灵力,脸上血色霎时肉眼可见地褪去,为阮瑟治疗显然耗去了江珏大部分灵力。

    “既如此。”沐灼瞥了一眼身后的墨雪,屋内的气氛又变得焦灼了几分,“三弟,便由你先护送五弟回药宗罢。”

    墨雪的目光扫过床上仍旧满面病容的阮瑟,将唇边的讥讽咽了回去,闷声答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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