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门时正是黄昏的尾声,东陆日头长,缺月已经高悬中天了,太阳还只大半个身子沉入地表,倒是一派日月同辉的景象。

    阮瑟看得出奇,不由得走得慢了些,她边走边瞧,可还不过百尺远,忽而那片日月便被一片昏黑吞没了。

    她不由得愣了愣,照理说正值各大宗门大比,此处不应当有什么危险。

    这贼人得有多想不开,才会来掳墨雪的心上人?

    正当她发愣之时,数百名穿着沧海宗道袍的修士已从黑暗里涌了出来。迟瞳不知是何时醒来,在她的识海中阴阴地笑了起来,“这不是上次小发簪设下过的结界吗?连气息都是一样的。本神瞧着他们来者不善,看来这次的麻烦不小啊。”

    她的声音透着些慵懒和跃跃欲试,“如何?要不要本神出手助你?”

    阮瑟皱了皱眉,只来得及答了她一声,“不用。”那堆沧海宗弟子就已走近了她。

    百名弟子中,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单看面容倒勉强可以称得上一句清秀,只一双吊稍眉拧成了一处,眼尾过长,显得颇有些尖刻。

    阮瑟故作困惑地眨了眨眼,她看向众人,又摆出几分恐惧的神情,向后退了几步,一双盈盈的瞳中,眼泪将落未落,实际手中不动声色地开启了留影石。

    “你们是何人?我……我只是个凡人,到底是何处得罪了各位仙长?”

    “何处?”那为首的女子看了眼阮瑟,心中暗暗鄙夷,果然这女人身上带着凡人那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左右现在她落在了自己手中,是个插翅难逃的局面,故而上前一把捏住了阮瑟的衣领,恨恨道,“你这个小贱蹄子,若不是有这张脸,墨宗主本应是我的!”

    “数年前,我在云山历练时被几只妖兽围攻,险些丧命。千钧一发之际,是墨宗主一剑斩杀了那些妖兽。谁不知他是最不喜沾惹是非的性子?他竟愿意为我以身犯险,分明便是中意于我!”

    “他当时身有要事,我只来得及匆匆向他报上姓名,他便离去了。我本想等那历练之后,便去灵剑宗寻他,谁知……”她话中咬牙切齿的意味更甚,“竟被你这贱人捷足先登!”

    “一介凡人……哈哈……哈哈哈哈!一介凡人!你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一股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弱的连门内的三岁小儿都不如!你不就是凭着这张脸勾引墨宗主吗?”

    “你什么都没有,只会凭着这张脸魅惑他……只要你死了,他就是我的了!只要你这张脸毁了……他就是我的!”

    “你.....”阮瑟不悦地蹙眉,面前的人若是戴上面纱,似乎与自己中盏靡香那日碰到的女子有八九分相像,“是你给我下的盏靡香?”

    “不错,你倒是聪明,可惜那日墨宗主来得快,否则你早就身败名裂了!”柳蓉蓉愤恨地回答道,“不过无所谓,你这卑贱的凡人会在此陨落,并且没人会找到你的尸体。”她说着,五指轻轻抚上阮瑟侧脸,另一只手高高扬起,正当要落下之时,被她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打断了。

    “蓉蓉,够了,别太过分。”

    那男人一副五短身材,面上的赘肉将五官都挤得变了形,本就生得猥琐丑陋,偏还学着旁人蓄了一把山羊胡,好像这样就能给他装上一层仙风道骨一样,却不想将他的举措衬得更加令人生厌。

    他虽跟在柳蓉蓉身后,身份却似比她高出不少,他一开口,柳蓉蓉不得不收了手,恶狠狠地将阮瑟又向前推了一把。

    “在宗门里平素我是怎么教导你的?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不要总是得理不饶人。”那男人看似在打圆场,可目光却如有实质,蛇信子一般,将阮瑟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

    他捋着胡子,摇头调笑道,“这么一个小美人,死在这里多可惜。”

    “小美人,我瞧你的根骨不错,只是天生并无灵根,走不了寻常修炼的路数。不如你入我门下,随我双修,取阴阳调和之法,便能算得上是蓉蓉的师妹。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打打杀杀的,这样如花似玉的一张脸,死在这种阴森森的结界里,我看了都觉得可惜。”

    他说着,上前几步,目光中透露着几寸急不可耐的邪光,便不干不净地要上手来摸。阮瑟毫不客气地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那老男人见阮瑟不愿,面色骤然大变,“被老子看上是给你脸了,你自己不要这个脸,就莫怪吾等不心疼你这么个小美人了。”

    “蓉蓉。”他不耐烦地转身,冲柳蓉蓉挥手吩咐道,“你动手吧。别动她的脸,也别一口气直接打死了,给她留条命。”

    柳蓉蓉眉眼间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嫌恶,可仍旧掐着嗓子故作柔声道,“是,蓉蓉都听师父的。”

    阮瑟看着这令人作呕的一幕,心中有股无名火直窜灵霄,识海中的迟瞳早已急不可耐,不断地在她耳边重复着,“这你都能忍?这种渣滓,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你要是下不了手便交给我好了,放心,杀了他们不必有什么负担,这世上少了这种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交给我吧,我很擅长这种事,你知道的。”

    阮瑟既不答应她,也没有拒绝,只压着心中的情绪,将一直掩在袖口中的留影石抛进储物戒里,冲着面前众人道,“说完了吗?”

    “我看你们一个赛一个的嘴碎,说完了便动手吧。”她歪了歪头,故作无辜地冲着众人眨眨眼,露出一个近乎诚挚的微笑。

    “再不动手的话,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哦。”

    在识海中等待了许久的迟瞳察觉到了这个讯息。

    她面前的数百名沧海宗弟子不由得心中发颤——而更令人恐惧的是,这种威压说明他们的对手修为远胜过自己,如同一座压在人心头的高山。

    近乎是瞬息之间,面前这个凡人女子的气息就变了。

    她不再像是一朵风都能摧折的柔弱花朵,她的瞳孔由澄澈的棕变为紫,明明是同一双眼,可原本那双眼像是一汪盈盈的溪流,如今却只能看出一片浸透着天真的残忍。

    他们和同伴偷偷对视着,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恐惧。

    有人开始犹豫着,手落在了传送符诀上——他们只是想在长老面前冒个尖,以便以后能在宗门内讨些好处,又不是要为他卖命。且来时师姐分明说过,要杀的只是个凡人女子……可凡人女子怎会有如此威压?

    人潮骚动起来,可由不得他们多想,面前的女人无声地勾起唇角,那本是如月般皎洁的一张脸,可笑起来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全身发冷,像是地狱中走出的森罗鬼女……不,不,她更像是死神。

    不知何处露出了束红光,落在那女人的脸上,带来一点饱蘸着诡谲的艳。可此处分明是封闭的结界,又从哪里会冒出红光呢?

    冒出这个念头的弟子哆嗦着向天上望去——不知何处生出的红藤已然在他们背后生成林海,蛇一样缠上了他的眼瞳。

    “我不是说了吗?”

    “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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