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晕乎乎的、醉酒般的状态将他麻痹得太狠,让他丧失了思考力,于是当他意识到阮瑟消失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最后见到她的那个早晨,一切都很正常,江灼雪将一叠吐司搁到桌上,坐下给她涂橙子酱,她匆匆地跑回房间找一本琴谱。

    中午时,她没有回消息,这种情况曾有发生,江灼雪也并没有在意,只想着晚上可借题发挥,向她要一个吻。

    然而晚上,她不接电话,也没回家。

    到了第四天,江灼雪从恐慌中冷静下来,发现一切有迹可循。

    他根本不知她真正住在哪,不是吗?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果将微信拉黑,号码弃用,再也不回那处海上岛屿似的落脚地,她就人间蒸发,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他意识到他们从来不在一个世界,只是他随时敞着门,而她乐意就来罢了。

    不公平的事情总在发生,江灼雪尚未体验太多恋爱的快乐,就开始品尝它的苦涩。

    当群聊再一次沸腾时,他心头浮起的不再是一种独享真相的讥讽与暗喜——而是恐惧。

    恐惧攫住了咽喉,以至于过去很久,直到肺部像个破口袋一样不堪重负地收缩时,江灼雪才发现自己没在呼吸。

    他们在挑戒指——他们。

    乔硕,和江灼雪的女朋友。

    或许叫阮氏的大小姐更为合适。

    ......

    “谢谢你帮我这个忙。”乔硕郑重地说。

    阮瑟摇了摇头,计划外的行程让她累得很。乔硕舅父的病情恶化太快,而老人家的心愿就成了亲朋的加急任务,而阮瑟在睡梦中被父亲急急地拽起来,直接塞进了去国外的航班。

    只是演一场戏,乔硕抱歉地看着眼圈乌青的她。

    回国后他们还得一起买戒指拍照片给老人看,好在他们不必装得浓情蜜意,两人从小认识,单单站在一起就像一对璧人。

    演员已就位,专人在旁拍照,乔硕拉着她边找镜头边说:“你挑一枚吧,哥送你做圣诞礼物,这次的谢礼另算。”

    “戒指就不必了,请我吃顿饭吧。”阮瑟道。

    有点无法想象倘若给江灼雪发现她戴了别人送的戒指,世界会乱成什么样。

    他大概会负气去客厅睡一个月吧?并且不盖被子以示心碎之深。

    她想着便笑起来,这个情难自禁的微笑,在多日后狠狠地灼伤了江灼雪的眼睛。

    阮瑟惦记着重要的事:这几天都顾不上恋人,手机也忘在家里,他一定急坏了吧?甫一得空,她顾不上好好睡一觉,就找到手机给江灼雪回消息。

    99+的消息截至在昨天,他从昨天起就没再发过消息。他生气了。愧疚登时淹没了她。

    于是换做她用消息淹没对方的聊天框,一直到新的99+填满他们的记录。

    却杳无回音。

    阮瑟一整晚翻来覆去,床另一边没有人挡着,她总怕自己滚下去。

    第二天,她给江灼雪打了一整天的电话,只有专注练琴时才能稍稍忘却焦虑,早午饭则索然无味。晚课结束,她立刻让司机开车去江灼雪家。

    这是她第一次惹朋友伤心——无论朋友还是男朋友,看来惹人伤心非得当面道歉不可。

    路上她又买了江灼雪喜欢的蜂蜜泡芙,忐忑地将盒子抱在怀里,盒子暖烘烘的,让她想到他的体温慢慢染上手指的感觉。

    熟悉的街区映入眼帘,阮瑟下了车,被凛冽的风刮得浑身哆嗦,正要裹紧衣服一鼓作气冲到江灼雪的楼下,忽然怔住了。

    楼道口那儿有两个影子,背着路灯,像两片黑叶子。

    阮瑟怔怔地站着。

    楼道口很熟悉,她不会错认,可是其中一个人影也很熟悉。江灼雪抱着一个年轻女孩,将脑袋轻轻地搁在她肩膀上。

    这个姿势,她同样熟悉。

    有多少次他和阮瑟以同样的姿势相拥,在这个楼道口,路灯的光将他们的影子驱得很长,公寓楼的阴影则落下来,好像撑起一片树荫,将两人藏在里面。

    现在楼体仍倾倒下一片阴影,藏匿着相拥的两个人,可那个女孩不是她。

    阮瑟觉得浑身发冷,手指失去知觉似的,那糕点盒的袋子就勾不住了,“砰”一声坠在地下。声响让公寓前的两人都回过头来。

    江灼雪和叶家小姐谈了一天的生意,上次拒绝叶家的合作显然惹恼了他们,但他交上去的提案被采纳了,这才有了未来一期的潜伏任务。

    叶家开出的条件很优厚,他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只是喝了很多酒,多少有些借酒消愁的意味。

    叶若云将他送到楼下时,他眼前已经是重重幻觉了,看不清她的面目,只看到她丝绢般的黑发,垂在腰畔轻轻拂动。

    她终于回来了……太晚了,太晚了,可是狂喜还是淹没了他。他凑上去,任由喜悦如潮水般淹没自己,也裹挟走仅剩的气力,把额头慢慢地抵上对方的肩。

    直到物体坠地的声音击散了幻梦。

    江灼雪睁开眼,神智慢慢聚集,在看清阮瑟后他立刻后撤一步,和叶若云拉开距离;然后转过头,不动声色地望向她。

    她皱着眉,好像对什么不满,视线在他俩之间转了一圈,落向了虚空。

    “过来。”

    江灼雪几乎下意识地在听到后就要向她走去,所幸最后一刻,不忿的情绪总算战胜了本能。

    他垂下眼,嗤笑道:“阮大小姐,你当我是你养的狗么?”

    “你一直就是.....这么认为我的吗?”阮瑟被这句话刺得心脏钝痛,垂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她用力将指甲慢慢掐进掌心。

    江灼雪一时失语。

    叶若云抱着双臂站在一旁,毫无解释的意思,只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俩。

    许久,江灼雪才撇开脸回道:“难道不是吗?”但语气已不如方才刻薄。

    只要阮瑟为这几日的消失解释一句,他可以当做不知道戒指那件事……毕竟,他也无权干涉她同谁结婚,江灼雪甚至这么想。

    阮瑟不说话。

    她无端想起幼时的小狗,它从她手心里舔食肉干和鱼片,后来却对着其他人摇尾巴。

    这个类比并非要羞辱江灼雪,因为小狗是她童年唯一的玩伴,她也没因此讨厌小狗,只是突然意识到她于他而言,也许并非自己以为的那样特殊。

    一股热意涌上眼眶,被她拼命地忍住了。

    “过来。”

    江灼雪见她红了眼眶,心已软了,几乎放弃了索要解释,就要朝她走过去——此时却被她的语气一激,硬生生刹住了。

    他觉得一口气闷在胸臆,脱口而出一句无可挽回的话,“凭什么?”

    阮瑟站在原地,看着他就仿佛想要记住他似的,然后垂下了眼,说了句:“我知道了。”

    她的话音里没什么感情,低垂下的眼睫遮住了她疯狂颤动的瞳仁,这让急于揣度她的江灼雪愈发着急,他还想说什么,她却已转过身走向远处的车。

    他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若是追上去,一定能看到阮瑟在转身后骤然落下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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