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睿戴着灰色的围巾,羽绒服也是黑色,身体笼罩在黯淡深沉的色彩中,但越是这样,越衬出她皮肤的白皙,以及那一双让整个黑夜熠熠生辉的眼睛。

    她说:“我做事很讲究效率,为了效率,我甚至可以采取不人道的手段。”

    “所以你才让我一天写五张卷子?”沈知年的半张脸都藏在红色围巾之下,抱怨般挤了挤鼻子。

    “事实上,这已经很人道的方式了。”辛睿摊手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想要在短时间内快速提高学习成绩,刷题和填鸭式教育,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我才不放弃呢。”沈知年不屑地哼了一声,“区区五张试卷,和我沈知年的大好前程相比,不值一提,你也太小看我了。更何况……”

    沈知年突然停下了脚步。

    辛睿被他多走了一步,茫然地转过身看向他。

    沈知年将围巾拉了下来,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说话时吐出的气息在寒冷的夜里化为白汽:

    “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这全都是我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他理应只是在说补课这件事而已。

    可辛睿的心脏却突突地剧烈跳动起来,一种陌生又浓烈地情绪从胸前涌起……

    在她即将辨认出这股情绪的名字时,余光中,一道影子倏然闪过。

    “谁?”

    辛睿警惕地看向身后,方才的情绪一扫而空。

    一阵寒风吹过,一只野猫从花圃里钻了出来,几片枯叶飘过,安静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沈知年走上前问:“怎么了?”

    辛睿不确定地说:“我也说不上来,也许只是我看错……但这段时间,我总是觉得好像有人在后面跟着我。一开始以为是错觉,但如果多次产生同一个错觉,也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沈知年下意识挡在了她的身前,可目光扫视四周,却见不到任何可疑的人影。

    他并未怀疑辛睿的直觉,眉毛拧成了结,猜测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洪锋在跟踪你?”

    辛睿摇头,“如果是他的话,应该直接冲上来打我了,偷偷摸摸地跟踪不是他的作风。”

    “也对,洪锋好像压根没来考试。听说他们家在给他办转学了。”沈知年摸了摸下巴,“他们现在应该还在想方设法避风头,没理由主动来挑事。”

    可如果不是他,又有可能是谁呢?

    两个人思索良久,皆得不到答案。

    最终,沈知年说:“不管怎么样,还是小心为上。这几天你不要一个人出门了,补课也改成我去你家好了。”

    “可我总不能永远不出门吧?”辛睿看向空无一人的昏暗街道,眼神坚定,面无惧色,“是祸躲不过。我不害怕。”

    ·

    补课进行了四天,在沈知年的视角中犹如度过了四年。

    第四天的补课时,沈知年已经学乖,一来到辛睿家就立刻乖乖坐好,不说一句废话,抓起笔就写卷子。

    他答题的速度再次创造了新纪录,双手捧上卷子呈给了辛睿。

    辛睿批改卷子时,沈知年终于有了喘气的机会,笔一扔,趴在桌上闭上眼,恨不得立马睡过去。

    “有这么累吗?”辛睿瞟他一眼,奇怪道,“你每天只学四个小时而已。为了不让你早起,上午的课还是从十点才开始,不至于没时间睡觉吧?”

    那可不好说。沈知年在心里说。

    辛睿才不会知道,补课的第一天,沈知年一张卷子都没及格,深深伤害了他的自尊心。这几天他每晚都在上网课,复习那些早就还给老师的知识。

    而且,为了和辛睿见面时能留下好形象,沈知年每天早上都得花一个小时倒腾自己的穿搭和发型。

    尽管辛睿的注意力似乎从没落在他的外表上。

    沈知年咽下满腹心碎,随口诹了个理由:“可能是……我比较容易疲劳吧。”

    卷子批改好,辛睿又给他讲了讲错误的题目。当沈知年以为可以休息的时候,辛睿突然回了卧室一趟,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笔记本。

    辛睿说:“连着四天让你写这么多试卷,不只是为了让你刷题的。这些卷子都是隔年的真题和模拟题,基本上把高中数学的所有知识点都覆盖了。。我反复比较了你做错的那些题目,发现你的几何题基本不会出错,难度不高的基础题完成度也还可以,但函数题真的是一塌糊涂,具体的分析,我都写在这个本子上了。”

    她将笔记本交到沈知年手里,沈知年茫然地翻阅了一遍,发现整个本子几乎都写满了字,不仅字迹工整,还用红黑蓝三种不同颜色的笔梳理了不同的内容,包括分析、知识点梳理、例题讲解,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辛睿补充道:“寒假时间太短了,就算不吃不喝都用来学习,也很难弥补你这么多年落下的功课。但如果寒假之后你能继续坚持一直到高考的话,本科未必没有希望。具体的长期计划我也写在上面了,在最后几页。

    沈知年将笔记本翻到最后,《沈知年学习冲刺计划(1月~5月)》的标题下列出了一张表格,详细地写了每个月对应的学习计划。

    “除了数学,语文和英语也得再用同样的方法进行梳理。你在这两门学科的底子要比数学好很多,到时候应该不会这么累,只不过……你这是什么表情?”

    辛睿满脑子都是知识点和高考,自顾自说了许多,一抬头才留意,沈知年的眼底竟泛起了血丝。

    “你都是什么时候写的这些?”沈知年的眉毛拧成了八字,“写这么多,肯定很累吧?你这些天都在熬夜吗?怪不得你好像黑眼圈都深了。”

    辛睿问:“为什么你看起来要哭了?”

    沈知年将笔记本紧紧搂在怀里,“我感动啊。我太感动了,我爸妈对我的学习都没这么上心。”

    辛睿理所当然地说:“我给你上的每节课都是付费的,付得还不少,那我既然收了钱,当然不能敷衍了事啊。”

    “……你难道只是因为我付了钱,才对我这么用心的吗?”

    “那,不然呢?”

    沈知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辛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

    沈知年的伤心一直持续到补习结束。

    他仍保持着委屈抿嘴的表情,抱着辛睿留给他的一大摞考试真题,无精打采地出了门。

    “等一下。”辛睿拽住了他的卫衣帽子。

    沈知年惊喜地转过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期待她说些什么。

    辛睿将一把伞扔进了他怀里,“外面下雨了。别把卷子淋湿了。”

    沈知年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走了。

    ·

    下了雨的冬夜愈发寒冷潮湿。

    江南没有暖气,辛睿舍不得开空调,为了取暖只能打开电热毯,坐在床上盖好被子,上身仍裹着厚厚的羽绒服。

    她坐在床上看了会儿书,头顶的吊灯突然忽明忽灭地闪烁起来,闪烁了半分钟后,听见嘭地一声响,灯光彻底熄灭,整个卧室陷入一片黑暗中。

    辛睿掀开被子下了床,先打开台灯紧急照明,再踩在凳子上查看吊灯的情况。

    灯泡爆了,得换一个。

    辛睿常年一个人在家,掏过马桶、修过水龙头,换灯泡只是其中最轻松的一件小事,她已经非常习惯。

    现在刚过晚上七点,夜还长,没有灯照明实在不方便。辛睿看了眼外面的天气,虽然家里唯一的雨伞借给了沈知年,但好在雨势渐小,只有点点毛毛雨。

    辛睿戴上帽子,出门买灯泡。

    卖灯泡的杂货店和小区只隔了一条街,辛睿很快拿到她要的东西,正准备回家时,天空突然落下一道惊雷,大雨倾盆落下。

    辛睿只好重新回到杂货铺,借别人的屋檐暂时避雨。

    应该只是雷阵雨而已,过一会儿就会变小。辛睿这样想着。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雨势竟反而变得更加猛烈,铺天盖地地冲击大地,路边掉光叶子的枯树也被大风吹得弯下了腰。

    杂货店的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他拄着拐杖走过来说:“小姑娘,我们要打烊啦。我的雨伞被我孙子拿走了,你要不去隔壁借把伞?”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走。”

    辛睿走到门口探头看了看四周,因为天气不好,附近的商铺大都早早关了门,唯一一家开着的咖啡厅在对街的尽头,离得很远,就算跑过去也一定会淋湿。

    还不如就这么跑回家算了。

    她正这样犹豫着,雨幕中突然出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那是一名小朋友,穿着小鸭子图案的雨衣,脚上踩着恐龙雨靴,一蹦一跳地朝杂货铺跑了过来。

    “姐姐,这把伞给你。”小朋友在辛睿面前停下,将一把蓝色的折叠伞交给了她。

    辛睿指着自己,瞪大了眼睛,“给我?你确定吗?”

    “嗯嗯,确定哦,漂亮的姐姐。”小朋友朝她挥了挥手,童声清脆,“我要回家咯,姐姐你也早点回去吧!谢谢姐姐的泡泡机!”

    辛睿还没明白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小朋友再度走进了雨幕中,每走几米,就在一个水塘边停下,踩着雨靴跳进去,然后发出欢快的笑声。

    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但辛睿还是撑起了伞,先回家再说。

    走到一半时,她感觉到伞柄处有什么东西摩挲着手掌,质感和伞柄的其他部位不太一样。

    她停下脚步,将伞柄转动90度,看见上面贴着一张皱巴巴的贴纸,贴纸应该有了些年头,边缘破损,表面泛着淡黄色。

    尽管如此也依然能清晰的辨认出,贴纸上的图案,是两个牵着手的卡通小人。

    一女,一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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