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吃饭啦~”

    早上8点,沈爸爸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饭,敲着锣打着鼓把一个个小瞌睡虫都给喊了起来。

    “中式西式的都各准备了一点,喜欢什么就自己拿哈。特别是两位新朋友,千万别客气。”

    沈爸爸说完许久,桌上的四位高中生一言不发,死气沉沉,更没人回应他。

    他叉着腰站了会儿,拿了一根油条,识趣地走了,“得了,有我站在这儿,你们是一句话也不说,我出门买菜去咯。”

    沈爸爸嘴里咬着油条,提着他的菜篮子出门了。

    “喝牛奶还是豆浆?”沈知年终于开口说出了今早的第一句话、

    “豆浆,我自己来。”

    辛睿给倒了两杯豆浆,第一杯给了坐在对面的陈睦,第二杯才是给自己的。

    陈睦原本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面前的碗筷,不敢直接看向对面,直到杯子被推到面前,才猛地抬起头,撞上对面的视线。

    辛睿仍是一如既然的那副表情,镜湖无波,不见喜怒,但她看向陈睦的眼神却不再如过去那般锋利尖锐。

    尽管只是这一点点的变化,于陈睦而言,却犹如天大的恩赐。

    他伸手握住那杯豆浆,一口饮下半杯,绵柔温暖的滋味从口腔弥漫到肺腑,驱散这冬日里最后一点寒意。

    这姐弟二人虽然一言不发,但彼此间眼神往来,却如同说了千万句话。

    沈知年一直紧盯他们,难得也看了出来,当即撅起了嘴,颇为不满。

    “我也要喝豆浆。”他将自己的空杯子推到了辛睿的面前。

    辛睿瞟他一眼,“没手吗?自己倒。”

    我也想喝你给我倒的。

    这撒娇似的话一出现在脑海,连沈知年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想了又想,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默默地给自己倒好豆浆,又给沈见岁添了一杯牛奶。

    陈睦注意到他们的互动,嘴角刚刚扬起的弧度很快落下去几分。

    沈见岁瞥见他的表情变化,冷笑一声,叉子使劲儿扎进了面包里,沈知年被她吓了一跳,给她夹的鸡蛋差点掉在了桌上。

    这一顿早饭,四个人各怀心思,彼此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饭快要吃完时,陈睦见辛睿抽了张纸巾在擦嘴,正要张口说什么,桌上的手机猛然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面色骤变,握紧手机,走到客厅外的小花园。

    陈睦深吸两口气,接通了电话:“……姑姑,是我。”

    “睦睦?睦睦啊!你怎么才接电话啊!我昨天晚上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都一直关机,我恨不得要去报警了!”

    不出所料,电话那头的人声如暴风骤雨般劈头盖脸地拍打在耳膜。

    陈睦将手机拿远了几厘米,语气温柔而天真,皱起的眉毛却暴露了心中的厌恶,“姑姑,我挺好的,你别着急。”

    姑姑嚷道:“我怎么能不着急?你不是说去天津参加竞赛冬令营了吗?你为什么骗我?我去天津找你,人家老师说你根本就没来!你离开家这么长时间,你到底去哪里了?!你是要急死我啊你!”

    陈睦说:“姑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其实,我和同学一起约好了去延吉玩,我上次和你提过的,你说要等高考之后才能去。可我看同学们都去了,心里一着急,就骗了你。”

    “延吉?你怎么能跑到那么远的地方?这个天气冰天雪地的,你万一冻着怎么办?你怎么能不告诉我一声就出去了呢?不行,你立马给我回来,我给你买票!”

    “我票已经买好了,我明天就回北京。”

    姑姑惊喜道:“真的?明天就回?”

    “真的。我还买了当地的土特产呢,好大一个人参呢,到时候带回去给你和姑父尝尝,补补身体。”

    “你说说你,出去玩就好好玩,我们哪里用你买东西。”

    陈睦又安抚了姑姑几句,她很快转怒为喜,为他的懂事体贴而感动。

    电话挂断时,陈睦长长地舒了口气。

    接着,无声地说了句脏话。

    很快,他整理好情绪准备回去,转过身,却看见辛睿正双手抱肩站在他的后侧方。

    “你的谎话还真是张口就来。”辛睿看着花园里化了一半的雪堆,冷笑一声,“延吉?我怎么不知道,延吉的雪化得竟然这样快?”

    江南的雪总是走得如此迅疾,夜里大雪纷飞,隔日又晴空万里。融化了的雪水不住地从屋檐上滴落,像只在局部滴落的细雨。

    就像陈睦好不容易才在辛睿心中建立起的友好形象,太阳一照,就会蒸发个干净。

    “我不是编谎话编得快,是早有准备。”陈睦低头看着自己踩在雪地里的脚印,说,“昨天来的路上,我看见有家专卖延吉特产的店,门外贴着人参的招牌,现在就用上了。”

    “你早就知道瞒不过她?”

    “从我到北京之后,除了在寄宿学校的时候,我就没有离开过她身边超过三天。我刚上初一的时候,她甚至和奶奶一起跑到教学楼外,盯着我上课。我早就猜到,她会亲自跑去天津的冬令营看我。”

    辛睿眉间微拧,“这些年……一直是这样?”

    陈睦没有回答。

    耳边传来咚咚咚的声响,辛睿侧过头,是沈知年站在落地窗内敲玻璃。

    他在屋内盯了他们许久,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出,站在辛睿和陈睦的中间,清了清喉咙,问:“外面这么冷,你们站这儿说话干什么?进屋吧。”

    陈睦一眼就看穿他的小心思,当场翻了个白眼。

    可很快,他又变脸似的端出了笑脸,极有礼貌地说:“我有话,想和沈、知、年、哥、哥单独说。”

    沈知年先是被他一秒转化的表情吓到,接着又因他一字一顿、阴阳怪气的话而震撼,眨巴眨巴眼睛,半天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不准打架。”

    辛睿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你不用像防仇人一样防着我。”陈睦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就会坐火车离开东江,什么时候能回来……不确定。”

    “真的假的?你终于要走了?”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沈知年一时难以相信。

    “有必要开心得这么明显吗?”陈睦简直又想翻白眼了,“你到底记不记得,我是辛睿的亲弟弟。我和你,不一样。”

    “啊?什么意思?”沈知年没有听懂他的意思,“我只是单纯地讨厌你而已啊。”

    陈睦:“……”

    他扶额缓了缓,犹疑片刻,还是再度开了口:“这话,我其实不想对你说。但是……我知道姐姐把你当朋友,你们一家人也……也很好,她在这里,会过得很开心。所以,我走之后,还是要麻烦你们多多照顾她。”

    “瞧你这话说的。”沈知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话轮得到你说吗?我当然会照顾好她。”

    陈睦想甩开沈知年的手,挣扎了几下却发现这人力气大得像牛,完全甩不开。

    他不放心地说:“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轻松,你这个人神经大条,很多事根本就不明白。姐姐她性格敏感,倔强要强,遇到什么事都会一个人咬牙撑着,不愿意麻烦任何人。”

    沈知年淡然道:“这些我都知道啊。”

    “你知道?那你就不担心她?”

    沈知年耸耸肩,“为什么要担心?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这叫什么来着……噢,独立自强。”

    陈睦骂道:“蠢货。哪有人能独自解决所有的事情?她会累的,你看不到吗?”

    “她不会的。”沈知年双手抱胸,语气轻松却又笃定,“她遇到困难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找她啊。她不需要我,但是我需要她啊。只要我主动陪在她的身边,她就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你……”陈睦被他一串话堵得哑口无言,半响,也只憋出四个字,“真不要脸。”

    沈知年吐了吐舌头,“没错,我就是不要脸,我不在乎。”

    陈睦脸色虽差,看着沈知年的眼神却有了些变化。

    有时候,乱拳打死老师傅也未必不能算作一种天赋。

    搞不好,他这样缺根筋的家伙,反倒正适合和辛睿做朋友呢?

    “对了,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陈睦沉吟良久,又问,“新闻里说的是不是真的?”

    沈知年伸了个懒腰,问:“什么新闻?说什么了?”

    “说你对我姐有意思。”

    沈知年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赶忙直起腰来,不承认,“别胡说,什、什么意思!”

    陈睦眯着眼看他,“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你脸红什么……我靠,你凭什么脸红?”

    “我脸红、了、吗?”

    “……真恶心。”

    “喂,你怎么又骂人?”

    ·

    沈见岁站在二楼阳台上,躲在一个死角里,静静地看着花园里的那个少年。

    他显然是没有注意到楼上站着她,任由她肆无忌惮地偷听与窥视。

    接着,沈见岁就听见他说,他要离开东江了。

    她的脑子空白了几秒后,立刻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路上还不小心踢翻了阳台上的椅子。

    她在衣柜里不停地翻找,身上都急出汗,终于找到了那件外套。

    深蓝色的外套,几乎能塞下两个她的尺寸。第一次和陈睦见面之后,她就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亲手把外套还给他。

    可后来在训练营相遇后,她又舍不得把外套拿出来了。

    留着外套,就算训练营结束后,总还有再和他见面的机会。

    如果事情的走向不是现在这样的话。

    沈见岁抱起外套冲出房间,和沈知年正面撞上。

    “他已经走了。”沈知年拉住她,“他走之前让我转告你一声,他很抱歉。这次是真心的。”

    她紧攥着手里的外套,讷讷道:“可这件衣服……我还没还给他。”

    沈知年扣住她的肩膀,说:“那就收着,等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再还给他。”

    “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吗?”

    “为什么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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