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勒年月日。

    罗科索夫战斗群抵达洛克托夫第三天。

    王忠带着自己这个战斗群精干得不能再精干的指挥班子,在洛克托夫火车站的站台上等着预定今天抵达的客人。

    站台上的卫兵和后勤人员全都很紧张,毕竟有个准将在这里。

    准将以前叫旅级将军,内战之后为了“和国际接轨”,用了联合王国的称呼叫准将。

    王忠这个准将身边只有五个人。

    第一个是第三十一近卫步兵团团长伊万·潘杰莱耶维奇·叶戈罗夫上校。

    虽然他指挥的部队番号改了,但其实还是第三后阿穆尔团那些残兵,被授予了近卫番号,却没有近卫旗也没有近卫军标志性的防雨披风,近卫军特供的武器更是一点没发。

    第二個是原第三后阿穆尔团参谋,现罗科索夫战斗群参谋长阿列克谢·谢尔盖耶维奇·巴甫洛夫中校。

    提升做战斗群参谋后,巴甫洛夫率领的参谋班子到现在只有一个临时从地方征召的会计,连通讯参谋都没有,管后勤的还是从地方守备部队毛过来的老司务长。

    总之也是一个空架子。

    第三个人是苏芳·巴图温都苏修士,她刚刚被提升为主祭修士,负责指挥战斗群的颂诗班,目前颂诗班只有——一个人。

    第四个人是叶采缅科修士,目前的职位是副骑士,战斗群神箭连连长。目前全连只有发射架一具,神箭枚,卡车一辆,祈祷手一名。

    不过神箭连至少补充了十发神箭,唯一的发射组也齐装满员,还多了辆卡车和一个司机,算是整个战斗群状态最好的部队了。

    这就是罗科索夫战斗群目前所有的高级军官了。

    其他的要不就牺牲了,要不就在医院躺着。

    最后一人是暂时任准将警卫员的格里高利军士长,他正用机警的目光注视着周围。

    洛克托夫不光是火车中转站、补给中心,同时也是附近战区最大的医院所在地,大部分伤员都被送到了这里,跟随第三后阿穆尔团移动到这里的罗涅日战地医院也合并进了本地医院的编制。

    王忠正在站台上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没话找话:“第三后阿穆尔团改编成近卫团,怎么编号是啊,战争才开始不到两周,就打出个近卫团了?”

    战斗群的高级军官,以及周围听到这话的卫兵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王忠。

    王忠皱眉:“怎么了?”

    叶戈罗夫:“开战前就有三十个近卫步兵团了。”

    “哦,是吗?”王忠已经习惯于扮演一个没有常识的家伙了,反正原主那么烂,大家也不会奇怪,“原来如此啊,了解了。那我们就是开战后第一个获得近卫称号的步兵团啰?”

    叶戈罗夫点头:“是。”

    王忠:“那可太棒了,无论今后走向如何,我们都在历史上留名了。”

    如果是两天前,王忠断然不会说这种话,因为这个近卫荣誉是付出了大量的牺牲才获得的,他不会用如此戏谑的方式来调侃新的番号。

    但王忠大概就是那种容易适应环境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多么悲伤,睡几觉就不怎么记得了。

    今天早上柳德米拉还调侃,说:“以前的阿廖沙又回来了,虽然只回来了一半。”

    也就是说,原来的罗科索夫,和王忠在性格上有一定的共性。

    当然,现在已经证明了,王忠肯定不会在战场上尿裤子,这一点两者还是有显著区别的。

    这时候,远处传来汽笛声。

    王忠其实早就通过俯瞰视角确认了火车不是他们等的那一列,但是这时候还是要装一下,便问巴甫洛夫:“是这列吗?”

    巴甫洛夫看向站台最东北的扳道工小屋,摇头:“不是,扳道工都没有去调整铁轨,这车只是经过我们这里。”

    话音刚落,火车再次拉响汽笛,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就这么直愣愣的从远离站台的铁轨上进站了。

    车头前面顶着一节铁路抢修车厢,而运煤的车厢后面则拖着一节防空车厢,车厢的三个炮位上都装着四联装的马克沁机枪。

    铁路抢修车厢两侧装着铁轨,显然是做好了准备一旦发现前方铁路被普洛森空军炸断就立刻原地抢修。

    防空车厢的战士都神情紧张,毕竟现在已经天亮了,普洛森飞机随时会来。

    再往后就是闷罐车,每一辆闷罐车都开着门,新兵挤在门边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有个新兵大喊:“将军阁下,前线怎么样啊?”

    王忠:“可怕着呢!你们等着尿裤吧!”

    年轻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前面是什么在等着自己,勇敢无畏的大笑起来。

    王忠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身体的主人好像——

    他看了眼叶戈罗夫和巴甫洛夫。

    现在已经没人会说尿裤子这事了,但是从罗涅日出来的人多少都听说过。

    两个军官开始假装看风景。

    妈的,以后这不会成为一个著名的梗吧?那种事情不要啊!

    为了掩饰尴尬,他问叶戈罗夫:“近卫军都能获得专用装备是吗?”

    “是的,防雨斗篷,泥泞季节和大雪天都非常好用。然后就是托卡列夫八年式步枪了。”

    这个时空托卡列夫半自动步枪是儒勒年定型的,所以叫年式。

    冲锋枪只适用于接近战,托卡列夫半自动在旷野上理论上会比冲锋枪更有优势。

    普洛森的普通步兵还在拉大栓呢,托卡列夫带来的火力提升将让近卫军在中距离上比普洛森军更有优势。

    理论上是如此啦,不过普洛森军步兵班普遍以机枪为核心组织,一个班一挺机枪,所以托卡列夫相比拉大栓的火力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但是,有优势总是好的。王忠现在做了梦都想给自己的部队多搞点好装备。

    虽然战争的胜负并不取决于装备的优劣,但是能有好装备肯定比用烂装备强,能减少很多损失呢。() ()

    王忠又问:“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能得到这些托卡列夫?”

    巴甫洛夫来了句:“子弹已经运过来了,就差枪和用枪的人了。”

    王忠扶额,这两天他算是体会到前线崩盘带来的混乱了。

    好消息是目前一切都在恢复,坏消息是恢复得不够快。

    王忠继续在站台上踱步。

    叶采缅科修士则跟巴甫洛夫说:“我比起枪,更希望人赶快补充上来。现在驻地那么空荡,那么安静,都晚上睡觉甚至会做噩梦。”

    给王忠的命令没有说罗科索夫战斗群是一个什么规模的建制,但是因为部队老大是旅级将军——也就是准将,所以本地后勤部门按照一个旅的标准划出了驻地。

    偌大的驻地可以同时容纳三千人,以及他们配属的车辆、弹药和油料。

    然而王忠他们总共才不到两百人,其中步兵只有五十五个人完全没受伤。

    所谓罗涅日溃退下来的全部部队,到现在只有他们这一支。

    也不知道其他散兵游勇是就地打游击了,还是当了俘虏,亦或者被审判庭枪毙了,反正没到这来。

    跟着部队一起行动的轻伤员全住进了战地医院的康复中心后,巨大的营区只有五十五个人,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后勤人员,比如野战煮饭队和野战洗衣队,也就人出头,可想而知有多空旷。

    兵营里的麻雀比人多得多。

    这五十五个全须全尾的人全升了士官,理论上讲每个人将来至少带一个班,但是现在根本没有兵。

    王忠在站台上一边踱步,一边自言自语:“我以为今后就是不断的战斗,战斗,再战斗。没想到给我来了这么一段闲暇时光。”

    叶戈罗夫笑道:“您是第一次上战场,其实这才是常态。打仗一般打一个月,激烈的话甚至一两周,就差不多了,然后就是漫长的休整。

    “内战的时候就是这个节奏。

    “也就空军会天天和敌人激情厮杀。”

    王忠其实知道这回事,因为喜欢玩战争游戏,他看了很多战史。

    比如他知道库尔斯克之前为了等待泥泞季节过去,南线两军都休整了三个月以上,有些部队更是从当年月开始就在休整了。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纸上得来终觉浅”,尽管看过那么多战史和回忆录,王忠在抵达洛克托夫之前仍然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闲暇时光。

    好在叶戈罗夫和巴甫洛夫都有经验,他们给部队整来了巴扬和巴拉莱卡,在吃饭的时候演奏音乐,还找来了一支教会宣传厅的电影放映队,每晚放映电影。

    王忠这时候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手风琴的东西,其实是叫巴扬的民族乐器,和手风琴音色差距挺大的。

    而巴拉莱卡是一种三角形的琴,也是一种民族乐器。

    叶戈罗夫继续说:“我在内战的时候,喜欢上了钓鱼,打发时间效果一流,往湖边一坐,一天就过去了。晚上还能吃鲑鱼。”

    王忠心想你可别,约好在贝加尔湖钓鲑鱼可不吉利。

    他正想这样说,好多辆卡车开进了车站,在站台没有铁轨的那一侧停下,大量担架兵和护士从卡车上跳下来。

    王忠等人看见他们,默默的让出了站台。

    很快,西边传来汽笛声。

    扳道工从小屋里出来,一通操作之后,举起了绿色的提灯。

    火车刹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与此同时,几辆吉普车开进火车站,每一辆上面都坐了三名医生。

    王忠向战地医院院长洛索诺夫打招呼:“医生,早上好!”

    洛索诺夫点点头,表情异常的憔悴。

    这时候减速的列车滑进站台,缓缓停稳。

    车上的人立刻行动起来,把一个又一个伤员抬下车。

    没有轻伤员,应该是因为所有的轻伤员都留在了前线继续战斗。

    医生们分散开来,逐个查看排列在站台上的伤员,把分类标签放在他们胸口。

    每一个医生身后都跟了一个护士,唯一的任务就是给那些被分类为“放弃”的伤员打麻醉剂。

    担架队则不断的把分类为优先处理的伤员抬上卡车。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仿佛机械一般精准,所有人都面无表情。

    王忠也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刚刚所有关于战场闲暇的感想都被冲走了。

    那只是幻觉,残酷的战争仍在继续。

    这时候,一名被分类为“放弃”的伤员对着王忠等人的方向伸出手:“神父!”

    叶采缅科走向他,一边走一边拿出已经老旧褪色的经书。

    他蹲下来,握住重伤员的手,把它按在经书封面上,轻声说:“说吧,孩子,我在听着,祂也在听着。”

    也许是麻醉剂生效了,士兵的声音王忠听不到,他只能看到修士弯下腰,把耳朵贴到士兵的嘴巴边。

    苏芳看着这一切,忽然说:“你知道吗?疗养中心的伤员都喜欢女护士,可是这些将死之人,却更信任叶采缅科修士那样的男神父,明明作为颂诗修士的我更受眷顾啊。”

    王忠没有答话。

    这时候叶戈罗夫已经在伤员那边巡视了一轮过来,在王忠耳边小声说:“很多刺刀伤,昨天还全是炮弹弹片和震荡波造成的伤呢。今天枪伤和刺刀伤就多起来。”

    王忠:“白刃战开始了。也不知道博格丹诺夫卡是不是真的能守十五天。我们得抓紧了。”

    “问题是,我们抓紧也摇不来人啊,补充都是冲着博格丹诺夫卡去的。”叶戈罗夫皱着眉头说,“我们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

    这时候,火车站站长从调度室出来,对王忠等人喊:“准将阁下,你们等的车马上就要到了,不过这个情况,只能停在比较远的调度站台了,麻烦各位走一下,天桥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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