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5年10月31日,普洛森第三十步兵军进攻前锋。

    野牛自行步兵炮发出怒吼,炮弹命中了前方800米处的大楼,猛烈的爆炸让中弹一侧轰然倒塌,里面的楼层像是人体的内部骨架一样暴露出来。

    坍塌产生的烟雾一下子覆盖了大半条街。

    步兵指挥官保罗·克莱在一栋平房的楼顶观察着前方的街道,嘀咕道:“就算一栋楼被炸塌了,敌人也没有开火。为什么?这个楼房应该是他们的支撑点,会有机枪,可能楼底商店的橱窗里还藏着反坦克炮。

    “我们就会这样防御。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安静得可怕,我们难道是来夺取一座空城的吗?”

    他的副手摇头:“不知道,我听已经加入战斗一段时间的部队说,安特人根本不守支撑点了,而是以战斗小组的方式袭击我们,和我们打纯粹的消耗战。”

    保罗·克莱眉头紧锁:“那样有什么意义?比谁先流干血吗?”

    “不知道。”副手两手一摊。

    保罗想了想,下令道:“步兵前进,让我们看看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随着命令下达,原本在野牛步兵炮前面排成一排蹲着的步兵们站起来,大步流星的向前走。

    三十步兵军虽然是步兵军,但是机械化程度还挺高,装备了相当数量的半履带车和突击炮。

    这些装甲载具以步行的速度跟着步兵一起前进。

    他们越过了最后的开阔地,进入了城市。

    突然,机枪响了。

    保罗立刻举起望远镜,结果完全看不到机枪的位置。

    “奇怪,机枪没有布置在射界开阔的地方。”保罗小声嘀咕。

    副手:“看起来敌人真的打算跟我们绞肉,毫无意义的拼流血。机枪手估计想着自己能换掉我们三个人就赚了。”

    无数波波沙的射击声响起,仿佛在呼应机枪,还有手榴弹爆炸的声音。

    保罗放下望远镜,用手指不断拨弄着调整对焦的旋钮,眉头拧成了麻花:“他们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分散成战斗小组独立作战,要求士兵有极高的主观能动性,还有坚决的战斗意志。

    “我们的部队都做不到这样!还是说,安特人的士官已经多到三个人里能有一个了吗?这还是我熟悉的安特部队吗?”

    ————

    年轻战士阿列克谢独自一人藏在被击毁的矮墙后面,端着波波沙对准了墙外的巷道。

    巷道足够宽,能容纳至少三名普洛森士兵通过。

    阿列克谢希望敌人不要一個个过来,队形越密集越好。

    他手边还放了四发手榴弹——这种老式手榴弹都要先装引信,而一旦装好引信,这玩意就有一定的概率自己爆炸。

    是的,这种手榴弹就是这么不靠谱。

    阿列克谢是民兵营的战士,他只发到了这种不靠谱的手榴弹,而手中的波波沙则是他从一名阵亡的正规军战士那里获得的。

    他还不太会操作这种武器,毕竟民兵营只训练他们使用莫辛纳甘步枪。

    阿列克谢17岁了,明年就可以应征入伍,成为光荣的安特战士。但战争已经先一步来到了他的家乡。

    他喜欢的女孩塔季扬娜早在今年六月就参加了野战护士培训班,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救死扶伤。

    阿列克谢不打算输给女孩子。

    周围已经全是枪声,民兵和守卫同一个区域的正规军正在和普洛森人厮杀。

    但阿列克谢周围却仿佛台风眼一样安静。

    他甚至有些无聊了,开始看墙上的蜘蛛织网。

    蜘蛛根本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还在那样不紧不慢的编织着。

    看了一会儿,阿列克谢觉得无聊了,便从怀里拿出了塔季扬娜的照片。这是塔季扬娜出发的时候照的,是给家人的留念,但阿列克谢想办法说服了照相馆的尤金叔叔,给他冲洗了一份副本。

    尤金叔叔把照片给阿列克谢的时候,表情透着悲怆:“拿好,小子,拿好。记住她的样子,就算以后她能回来,有可能也不是这个样子了。”

    阿列克谢明白尤金叔叔为什么会这样悲伤。

    战争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很多好人回不来了。

    住在阿列克谢对面的斯捷潘大叔就是,那天两名军官,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封信。

    斯捷潘的老婆看到这两人的时候腿就软了,一屁股坐在门框上,扶着门就开始哭。

    阿里克谢看到这一幕,一溜烟的跑回自己的房间,拿出小时候斯捷潘大叔给他做的木头枪。

    这件儿童玩具已经在柜子里沉睡了很久,但阿列克谢拿着它,就像昨天才从斯捷潘大叔那里得到它一样。

    想到这,阿列克谢握紧了波波沙。

    这时候,他听见外面巷道上有人用陌生的语言说话!

    是普洛森语!

    他检查了一下波波沙,确认保险已经打开,枪也已经上膛。

    心脏跳得很快,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阿列克谢等待着。

    普洛森人越来越近。

    突然,灰色的军装出现了!

    阿列克谢克制住开火的欲望,等待独自一人的尖兵走过去——他记得小时候楼上的爷爷说和彼得留拉匪帮战斗的故事时,教过埋伏的时候一定要放过尖兵,才能打到敌人的大部队。

    阿列克谢反复的深呼吸,胸口就像燃烧起来一样,疼得厉害。

    终于,端着冲锋枪的普洛森士兵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拿着步枪的。

    阿列克谢大喊的同时扣动扳机,波波沙突突突的扫射起来。

    虽然他没有受过什么训练,但是这个距离,就算是只会扣扳机的猴子,都能泼水泼死进入射界的普洛森人。

    端着冲锋枪的普洛森人首先中弹,他向前一个趔趄,半跪在地上,还挣扎着想要端起冲锋枪还击,却被连续三发子弹命中身体,只能侧着倒下。

    阿列克谢托着波波沙的弹鼓,把枪口转向两个步枪兵。

    普洛森人抢先开了一枪,但是没打中阿列克谢,子弹命中他头顶的墙壁发出biu的声音。

    然后普洛森人在拉枪栓的时候中弹了。

    另一名步枪兵根本没来得及开火,他只是瞪大眼睛看着阿列克谢。

    有那么一瞬间,阿列克谢觉得这个普洛森人和自己一样是个孩子。

    但是他没有停止扫射。

    波波沙的子弹噼里啪啦的打在巷道的墙壁上,制造了一朵朵细小的烟云。

    三个普洛森人全都倒下了。

    阿列克谢听见自己视野盲区里还有普洛森人在高呼,什么阿劳阿苦痛,萨尼铁塔,完全听不懂在说啥。

    他抓起手榴弹,按照民兵营长教的,拉开弦马上扔出去——

    这种老式手榴弹过于不靠谱,爆炸时间从2秒到7秒不等,所以不能像新式手榴弹那样拿在手里“温”一下再扔。

    阿列克谢扔的这颗还算给面子,飞出他视野马上就炸了。

    外面传来普洛森人的惨叫。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从外面飞进来,落在阿列克谢前方不远处,发出啪的一声。

    是一枚木柄手榴弹,屁股上还冒着白烟。

    阿列克谢立刻向旁边扑倒,手雷也在同一时间爆炸。

    冲击让阿列克谢脑袋嗡嗡响,他爬起来,捡起一颗手雷,拉弦一甩手扔出去。

    爆炸再次发生。

    阿列克谢很兴奋,他拉开第三颗手雷的弦,用尽全力扔出去,结果手雷才飞了很短的距离,刚刚飞出巷道就落在地上。

    阿列克谢很奇怪,他的手似乎使不上力。

    他好奇的低头,结果发现自己身下已经一大滩血迹。

    原来刚刚那颗手雷的弹片就打伤了他,只是肾上腺素让他感觉不到疼痛。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伤在哪儿,只能看着身下的那摊血越来越大。

    他觉得冷,嘴唇甚至忍不住哆嗦起来。

    又一颗手雷扔进来,这次就在阿列克谢身边。

    他懒得管手雷了,也懒得躲避,而是用最后的力气,拿起塔季扬娜的照片,想要亲吻一下自己心爱的女孩。

    可是刚抬起手,照片就滑落到地上。

    他伸出手,努力想要够到照片,就在这时候手雷爆炸了。

    阿列克谢停止了全部的动作,歪靠在墙壁上,眼睛还看着地上的照片。

    然后普洛森探出头,对着阿列克谢的尸体连开数枪,确信这位17岁的战士已经死去后,才大着胆子进了他埋伏的房间,军靴踩在了照片上。

    普洛森人吐了一口痰,仿佛不解气一样用枪托狠砸阿列克谢的脸。

    然后这名普洛森士兵,忽然发现阿列克谢身上好像有一条金项链。

    他伸出手,抓住项链,用力一扯,然后把战利品高高举起——这时候他才注意到项链上还有个拉环。

    是的,年轻的战士阿列克谢,把自己从牺牲士兵那里获得的唯一一颗好的手雷,留在了自己身上,设置成了诡雷。

    普洛森人大骂着转身,然而爆炸追上了他。

    进入房间的几个普洛森鬼子,全都被炸翻在地上。

    唯一逃过一劫的普洛森人像是听到了嘲笑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就看见天空中,习惯了炮火的鹤群正在向南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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