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们,好像几条犬啊。”

    一个汉子站在田里,左手撑着锄头,右手指着远处的汉官们,挤眉弄眼就开始评判起来。

    听他这么一说,周边的乡亲们,不约而同就放下手头的活计,一同看了过去。

    农活儿实际劳累的厉害,乡亲们互相侃天说话,就是缓解疲惫带来的消极心理一种有效方式。

    而他们看过去,那些个汉官哼哧哼哧的干活,稍有偷懒就要被旁边看管的黄巾所呵斥,严重时候甚至还会遭受鞭笞。

    汉官如此惨状,非但不能让农民们同情,反而变成了他们忙碌时候难得的乐子,每当汉官挨打的时候,也是农民们笑的最欢的时候。

    甚至他们还会觉得,这些个汉官偷奸耍滑,黄巾们打的还是太轻了,就该狠狠的调教!

    如今看到他们在田间干活儿,那哼哧哼哧的模样,可不就像是犬一般难看,只不过这不是凶残的恶犬,而是狼狈凄惨的败犬。

    “什么叫像,他们本来就是,前些时日审判大会时候,咱教主说的什么,这些混蛋本来就是天子豪强的家犬。”

    有人冷笑一声,看着汉官们的眼神全是讥讽。

    昔日审判大会,这些汉官们的态度他们可都记得十分清楚。

    这些汉官,平日倒是满脸光鲜,说着仁义道德,等真要给小民做事的时候,他们非得上赶着去给天子豪强做犬,那就别怪自己把你当犬看。

    “说起犬来,那关在笼中的畜生,就这么生生被他自家豢养的恶犬啃食了七八天,还是前两日最后咽了气的,最后的模样都已经不成人形了,那叫一个凄惨哟!”

    “凄惨啥哟,这就是活该,若不是咱教主公道,只怕他现在还要骑在咱头上拉屎拉尿。”

    “哼,那些汉官宁愿给那样的禽兽做犬,也不愿为吾等小民主持公道,这样的官府咱要他干啥,俺以后就认咱们黄巾义师了,只有咱义师,是真的为了咱们小民谋前途!”

    “说得对,这天下哪儿有比咱们黄巾义师还好的了,分粮分钱分田一点都不含糊,给咱们出头的时候,把那些混蛋老爷成片的砍头,那叫一个痛快,往后再也没人能骑在咱们头上了!”

    农户们聊的眉飞色舞,如今的他们心里踏实的很,只觉得干什么都有劲头,这一聊起来就没個完了。

    每当谈及黄巾义师的时候,他们无不是称赞感激,而谈及大汉朝廷以及汉官们,那都是鄙夷和不屑。

    小民心里也是有杆秤的,究竟是谁为了自己好,究竟是谁在欺压自己,这是一眼就能明白的事情。

    如今黄巾的所做所为,和大汉朝廷不闻不问形成鲜明对比。

    都说世家豪族可恶,但大汉朝廷又能好到哪里去,说到底刘家就是这天下最大的世家,无非是蛇鼠一窝罢了。

    只有黄巾愿意把自己这样的小民当人,只有黄巾愿意给小民公道。

    不论是出于情感上的选择,还是出于现实利益的考量,渔阳的小民也知道自己究竟该支持谁了。

    “你们说,今天会有几个人捱不住?”有人语气戏谑的道。

    其余人纷纷摇头,面色都十分鄙夷:“俺还以为这些贱坯子有多么硬气,若是能硬顶到底,俺倒敬他是条汉子,但这才干了几天活就叫苦连天捱不住了,感情也是怂蛋而已!”() ()

    “你们还真别说,自从这些家伙捱不住降了义师之后,义师分田的速度就快了许多,这么看这些家伙还是有点用处。”有人一边说着,一边啧啧的感叹起来。

    农户们这边聊的热火朝天,汉官俘虏们虽然听不到,但从他们指指点点还有不时的哄笑声,也能知道他们是在取笑自己。

    起初得知黄巾对自己的安排是劳动改造的时候,他们是欣喜的。

    如果不逼着自己去向黄巾贼投降,也不杀了自己,那就算是亲自去干活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苦点累点总比失节或者丢命要好得多。

    但是真的开始干活了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对劳动的辛苦程度缺乏正确认知。

    只有真的开始干活了之后,他们才知道这不是累一点苦一点,而是累死人苦死人的地步。

    一向娇贵的他们,何时尝过一天到晚不停做重体力劳动的滋味,那种无穷无尽的身体折磨,让他们几近崩溃。

    而且光是身体折磨还不够,以尊贵的士人身份来操持农活本身就很羞耻,更不要说顶着不知道多少农民的嘲讽和讥笑,那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精神打击。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淡薄生死忍受痛苦,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之下,他们当中很快就有扛不住的向黄巾投降了。

    有了第一个后,也就有了第二个,自然而然也就越来越多。

    事实就是,劳动群众的乐趣,官老爷们完全无法消受,所谓宁折不弯的气节,终究挨不过现实的痛苦。

    但其中当然也应有冥顽不灵的顽固分子,他们依然在这种情况下苦苦支撑。

    沮授手挥舞着锄头,一下一下的翻着土,他现在干的活儿,实际上比农户更加辛苦,因为他正在开垦荒地。

    身为冀州名门望族的他这辈子就没下过地,这还是他种地的初体验,当然体验肯定是不太好的,但他却胜在意志顽强,硬是能顶着身体的劳累,一声不吭的继续劳动。

    今天的劳作依然繁重,干到现在,他的双脚已经开始虚浮,手里的锄头也变得越来越重,腰板更像是要断了一般,额头上的汗水一颗颗的往下滚,眼睛看到的世界金星闪耀。

    就感觉似乎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上,但他愣是咬牙硬挺,一下一下继续干着。

    一直到口哨声响起,却是黄巾收工放饭的时间到了,他们这些俘虏,也终于可以在看管之下吃口饭歇息一阵了。

    被黄巾驱赶到了一块空地上,沮授拿着个破碗分到一碗稀粥,上面漂浮着几片野菜,这就是他中午的吃食了。

    若是以前,这种东西他看都不看一眼,但现在他只会把碗舔的干干净净。

    双手捧着碗颤颤巍巍喝起来的时候,营地响起一道声音。

    “吃饭歇息半个时辰,下午接着干,今日若是完不成目标,尔等都别想吃饭!”一个身形肥胖的人,对着俘虏们冷哼一声。

    沮授抬头看了一眼,随后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他记得这喊话之人,此前几天还跟自己一样是俘虏来着,如今一投降,还真就是那个狐假虎威,回头就开始整起自己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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