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便要惊叫,被林羡渔一把推到墙上捂住了嘴巴。

    三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仔细听着动静。

    非常安静,不管是暗道里还是暗道外。但隐隐约约却能听见出了暗道,远处传来厮杀声,惨叫声,怪笑声。

    蓦地,林羡渔想起掉入暗道前听到的那句惊慌失措地大喊:夫人出事了!

    一夕之间,赵府发生了什么?

    她横刀在前,凝神戒备着,对燕惊寒竖了竖食指。

    燕惊寒会意,抬手顶住头顶的木板,用口型对林羡渔倒数:三!二!一!

    他猛地将木板推开!

    一个东西忽然从边缘打了进来,林羡渔正留意着,毫不犹豫一刀挥出!

    刀声呼啸,那东西应声而断,同时木板被彻底掀开,明亮的光线笼罩三人。

    三人背靠背站在密道中,除了方才那东西之外,再没有任何意外袭来。

    这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卧房,家具皆是上好红木打造,绫罗纱幔无不精良,但眼下,这些东西上都蒙上了遮天蔽日的蜘蛛网,几乎遮盖了整间室内。

    方才被林羡渔一刀砍断的,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那手干瘪得不正常,皮肤全都紧皱在一起,紧紧贴在骨头之上,像是被吸干了皮下的血肉。

    手的主人被压在掀开的床板之下,已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透了。

    三人跳出暗道口,燕惊寒将床板翻了回来,底下的死人终于露出真面目。

    与断手一样枯瘦,成了只有皮肤的骷髅,嘴巴大张着,看得出死得痛苦且惊恐,已辩不出本来面目。头上青丝如瀑,身上的白色丝绸寝衣染透了血,恍若朵朵红梅绽放。另一只完好的手腕上,带着一只碧绿翡翠手镯。

    是个女人,而且是个锦衣玉食的女人。

    该不会就是赵桓的夫人?

    正疑惑间,面前尸体的手臂微微一动。

    “卧槽活了!”燕惊寒惊呼一声,立即后退一步,与林羡渔一道将孔繁星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地上的尸体:“都他妈吸成人干了,怎么还能活啊?”

    那具尸体在三人眼皮子底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歪歪扭扭站了起来,脑袋耷拉在肩膀上,腰身也软塌塌,唯有四肢硬邦邦挺立着,仿佛能站起来靠得不是脊柱,而是四肢的牵引。

    “不对,不是活了。”林羡渔眼眸一凝,随手抓过一旁梳妆台上的胭脂盒,将里面的脂粉尽数朝那尸体撒了过去。

    粉尘纷扬而下,显出四条极为纤细的粉色丝线,末端牵引着尸体的四肢,看方向,另一头该是从敞开的大门延伸了出去,不知道究竟有多长,尽头在何处。

    也是蛛丝,但比之前看到的更为纤细且坚韧,而且是透明色,所以才没被几人发现。

    就是这东西,控制着尸体重新站了起来。

    林羡渔以为这尸体会扑上来对他们三人动手,本已打算恶战一场,却没想到那尸体好似根本没发现他们一般,耷拉着脑袋四肢僵硬的朝门口走去。

    林羡渔与燕惊寒对视一眼,随即跟上。

    这尸体走得虽然别扭,速度却不慢,转眼便出了房门,三人追到门口,看到外面的场景,不由得一怔。

    铺天盖地的白雪红梅,白的是蛛丝,几乎铺满了整个院落,不留一丝缝隙,红的是血迹,洋洋洒洒,绽放在蛛丝之上,不知死了多少人,血洒得到处都是。

    这场景,不像是赵桓养了蜘蛛精,倒像是被蜘蛛精灭了门。

    那尸体出了门,又行了几步,干脆飞了起来,被蛛丝拉着,眨眼就消失在院墙之上。

    厮杀声和怪笑声,便是从那一头传来。

    三人匆匆跟上,没行几步,便听到一声利器刺穿血肉的闷响,却无人惨叫,只有赵桓愤怒至极的声音:“你卑鄙!”

    三人对视一眼,决心不再往前,而是找了个较高的屋顶攀上去,从屋脊后小心地露出头。

    尸首稀稀拉拉躺了一地,满院都是,唯有十丈外的院落中站着十来人。遥遥看去,为首的赵桓一身伤痕累累,锦缎衣裳破了好几处,早不复先前的威风,他手执一柄长剑,剑身还扎在一人胸口没来得及收回。

    正是方才被蛛丝拉过去的尸体。

    赵桓咬咬牙,将剑抽了回来,那尸体胸前一个大洞,却再没血可流,姿势怪异地立在他面前。

    尸体之后站着一个矮短胖子,圆的像是一个肉球,脸上的横肉都挤在一起,还在桀桀怪笑:“赵桓,这可是你夫人,你也真舍得下手啊。”

    赵桓一言不发,提剑便攻。

    胖子操纵尸体挥舞着仅剩的一只利爪与赵桓对阵,林羡渔一眼看出,赵桓已受伤多处,反应不及,这胖子游刃有余却不对他下死手,分明是在戏耍于他。

    燕惊寒小声道:“居然是天蛛。他不是一向只在江南一带活动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这下可麻烦了。”

    林羡渔诧异看他一眼:“你认识?”

    “魔道双毒瘤这两年风头正盛,谁不认识?”燕惊寒也惊诧地回看过来:“你究竟是不是修道中人啊?连这个都不知道。”

    惭愧。她都死了三年了,总不能指望一个死人的消息能有多灵通。她连魔道新任了个魔尊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什么魔道双毒瘤?

    她虚心请教:“双毒瘤,这里有一个,还有一个呢?”

    “听说死了。”燕惊寒道:“刚死没多久,还不到一月吧。听说是被人活活打到动弹不了,然后一脚踩碎了脖子。”

    林羡渔:“……”

    燕惊寒还以为吓到了她,忙补充道:“手法是残忍了些,但他死得不冤。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为民除害,估摸着也是个魔教歹人吧。”

    林羡渔一边关注着赵桓和天蛛的动静,一边问:“那个毒瘤,是血蝠?”

    赵桓愈发惊讶:“你不知道血蝠是双毒瘤之一,却知道他怎么死的?”

    惭愧,这位为民除害的魔道歹人,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林羡渔只能干笑:“碰巧听闻。”

    燕惊寒没有心思追问,紧盯着那端的战局:“赵桓快撑不住了。听好,咱们现在开溜,动静一定要轻,要是真这么倒霉被天蛛发现了,你们俩有多远跑多远,千万别回头。”

    林羡渔奇道:“那你呢?”

    燕惊寒紧了紧袖口的束带:“我留下来拦他一拦,好歹能为你们争取些时间。”

    孔繁星着急道:“那怎么行?要走一起走。”

    “别天真了,那可是天蛛。”他呸了一声:“早知道是他,老子压根不会过来,现在能跑一个是一个吧。”

    说罢,他看着孔繁星紧张的表情,洒脱一笑:“你们也不用愧疚,我这条命是你们救的,还给你们不亏。再说咱们现在也是一起历过生死的朋友了,士为知己者死,能救你们一命,我燕某人死而无憾。”

    “什么死不死的,别说得这么不吉利。”林羡渔盯着那头,温声道:“还没到那一步呢。要是真追上来,咱们联手,未必不能一战。”

    燕惊寒摇摇头,语气沉重:“朋友,你知道他什么修为吗?”

    他伸手指了指那矮胖子:“他可是半婴!我知道你身法过人,但修为实在差太多了,咱们对上他,必死无疑。”

    林羡渔倒吸一口凉气,合上他的手指:“别说了,现在就走!”

    半婴,顾名思义便是半只脚踏入元婴境。她一个炼气七阶,除非活腻了才去跟半婴对战。

    她从来不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修为差距这么大,免不了是一场恶战,好汉不吃眼前亏。

    三十六计,走为上!

    三人一拍即合,立即缩回头打算开溜。但没想到,他们俩行动虽不受阻碍,夜色里孔繁星却实在看不清,他一脚踩空,整个人直往下坠,幸好被林羡渔一把提了起来。

    但这动静已经足够吸引天蛛的注意力,他怪叫一声“谁在那边?”,蛛丝破空而来的厉啸已经响起。

    燕惊寒猛地推了一把身前的二人,喝道:“跑!”

    他竟果真独自回头迎敌!

    孔繁星一个趔趄险些从屋顶滚下去,林羡渔抓住他,足尖一点,带着他稳稳落在地面,急促道:“逃!越远越好!”

    说罢,她果断回身,一步纵至燕惊寒身侧,一刀砍断了他斜后方飞来的蛛丝。

    燕惊寒说,他们三个是朋友。

    说来惭愧,她上辈子位高权重呼风唤雨,但要说生死相交的朋友,她还真没几个。

    所以她这个人,也格外看重来之不易的朋友。

    不吃眼前亏固然是她的作风,但对朋友见死不救,也从来不是她的选择!

    必死无疑吗?未必!

    燕惊寒见她回来,又感动又无奈,只叹了声:“你……唉!”

    孔繁星看着屋顶上激战的二人,僵了一瞬,咬咬牙掉头就跑!

    他心如明镜,他连路都看不清,留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会碍手碍脚。

    天蛛果真修为了得,蛛丝在他的修为加持下,竟如同金石般坚硬,从四面八方攻向二人。二人手中的刀是在那洞底随手拔来的,本就不是佳品,又挖了一阵土,这会儿是又钝又脆,没挡几下,竟全折断了。

    燕惊寒瞥了一眼手中的刀柄,将它一扔,崩溃道:“妈的,我好想孤军!”

    “孤军是谁?”林羡渔百忙之中,还抽空回问。

    “是我的剑。”燕惊寒赤手空拳迎战,很快双臂便缠满了坚韧的蛛丝,他愈发烦躁:“被天杀的赵桓抢走了,也不知道藏在哪儿!”

    林羡渔还未答话,便觉密密麻麻的蛛丝之中人影一闪,她反应飞快,立刻旋身一避,反掌击出。

    天蛛没想到她竟还能分神应对,与她两掌相击,圆滚滚的身子灵活一扭,落在屋顶另一端。以他的身量居然没将房顶踩塌,也算不易。

    林羡渔这头,就比他要辛苦得多。她修为不济,对战以身法为上,方才那一掌正面迎上实属情急之下无奈之举。甫一对掌,便觉得天蛛磅礴的修为从手掌猛地震遍全身,激得她喉头一甜,猛地吐出口血来。

    燕惊寒大喝:“温柔月!”

    天蛛眼眸一沉,漫天蛛丝骤然而止,眼中杀意却更盛然。

    他紧盯着面前的少女,咬牙狞笑道:“温柔月?好啊,你就是温柔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得,冲她来的。

    林羡渔拿手背蹭了一把嘴角的血,看着对面站定的天蛛,轻轻笑了一声:“前辈,我们无冤无仇啊。”

    燕惊寒站在她身侧戒备,小声惊叹:“卧槽,我就奇怪天蛛怎么来了绵州,原来是追着你来的!”

    天蛛冷笑一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无冤无仇?老夫只问你一句,老夫的兄弟血蝠,是不是死在你手里?”

    林羡渔略显震惊地挑眉,问身侧的燕惊寒:“双毒瘤感情这么好?”

    燕惊寒更为震惊地问她:“啥?血蝠是你杀的?”

    这种紧要关头没有时间跟他解释了,林羡渔迎着天蛛阴冷的目光,缓缓勾起嘴角:“前辈,你都追到这儿来了,我说不是,你信吗?”

    “废话。”天蛛冷哼一声,视线在她身边方圆一扫而过,掠过一抹得色,双臂腾地展开:“居然就你们俩?真是天赐良机!受死吧!臭丫头!”

    万千蛛丝狂袭而来,林羡渔眼神微凝,轻声对燕惊寒丢下一句:“背后交给你。”

    燕惊寒豪气万丈地应了一声“好”,林羡渔再不迟疑,腾身而起迎向天蛛。

    方才受了一掌,她体内气血翻涌,那股经脉凝滞的中毒感又涌了上来,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天蛛。全力以赴之下,她很难留意背后的攻击。好在燕惊寒也是金丹后期,拦下天蛛片刻攻击,不算为难。将毫无防备的背后交到他手里,林羡渔也算放心。

    她全力冲了上去。

    可没想到,一击尚未挥出,便听到燕惊寒涩声道:“小心!”

    这声音明显不对劲,她一惊,蛛丝已从身后狂卷而来,瞬息之间缠上她四肢,将她牢牢束缚住了。

    林羡渔半惊半怒地回头,燕惊寒已半跪在地,面色痛苦地骂了一句:“妈的。那迷药药效真的只有一个时辰吗?”

    语毕,他彻底昏了过去,转眼被雪白蛛丝裹成了个人俑。

    燕惊寒这迷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发作,可真是要人命!

    方才那句“小心”,已是他竭尽全力做出的最后一句提醒。

    转眼间,林羡渔受制于人。天蛛束缚了她,却不着急杀她,而是面色阴沉地走上前来,狞笑道:“老夫倒想问问你,你一个小小的炼气境,谁给你的胆子杀老夫的兄弟?”

    林羡渔不答话,忍着全身经脉钻心的疼痛,暗自将所有修为凝于一处,嘴角的笑意里藏了几分歇斯底里。

    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天蛛未免,也太小瞧了她!

    用出那一招,她说不定会暴露身份,可若不用,她只有一死。她别无选择。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忽然响起一个极沉稳,却寒意刺骨的嗓音。

    “本座给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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