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议结束。

    最终以李东阳吐血昏迷落寞。

    而朝廷对于苦主中山侯给出的交代,则是李兆蕃被打入诏狱拷问,并且茶陵李氏也即将被都察院御史清查。

    这一次,李东阳这位内阁首辅,可谓是声名狼藉,臭不可闻。

    他勾结阉人刘瑾一事,直接被汤昊公之于众,不但遭到文臣士大夫群体的鄙夷和排挤,而且还直接被剥夺了大部分权柄。

    别说其最初握在手中的翰林院没了,因为他勾结阉人一事为士大夫群体所不容,是以李东阳这位内阁首辅也将会同文臣缙绅离心离德,以后势必会饱受非议攻讦弹劾不断。

    可能也就只有他麾下的湖广乡党,才会考虑一下这位党魁的权势地位,希冀着能够再借助他的提携青云直上,仕途更进一步了。

    至于其他文臣缙绅,这位内阁首辅还能不能指挥得动,那就要看人家的心情了。

    毕竟现在的内阁,可还不是张居正那个年代的内阁,六部依旧可以与内阁分庭抗礼!

    朝议结束之后,百官纷纷退去,而随着他们下朝,今日发生的惊天变故,也势必会瞬间传遍整个京师,然后辐射至整个大明!

    到了那个时候,李东阳才会真正臭不可闻,恶名昭彰!

    汤昊本想直接打道回府,毕竟汤氏才闹挺了一番,还有不少隐患需要解决,然而他刚刚走出大殿,就被张永给唤住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张永来到了皇帝寝宫。

    此刻寝宫里面,就只有朱厚照一个人,所有太监宫女全部都被赶了出去。

    就连汤昊进去之后,房门都被甲士给关上了。

    朱厚照见到来人,冷冷地放下了手中的《帝鉴图说》,一言不发地盯着汤昊。

    瞧见皇帝陛下这般架势,汤昊也忍不住报以苦笑。

    思来想去,他还是叹了口气,跪倒在地上一板一眼地行礼,全然没有了以往的大大咧咧。

    朱厚照依旧没有开口,二人就这么僵持住了,气氛也变得异常凝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到底是年轻的皇帝陛下,忍受不了这种诡异氛围,兀自开了口。

    “这李东阳心性之凉薄,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你我联手都把他给逼到了这种份儿上,他竟然还是不肯主动开口请辞致仕,这下子倒是麻烦了!”

    朱厚照开口,竟是提及正事。

    顺着这个话茬,汤昊也正色给出了回答。

    “李东阳与刘健不同,他是一个纯粹的政客!”

    “政客……吗?”朱厚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没错,李东阳就是个政客!”

    汤昊沉声道:“政客只看重手中的权势,其余任何东西对他而言,都是可以舍弃的东西。”

    “比如他那继子李兆蕃,如果是私底下让他做出选择,李东阳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这个继子,将他推出来顶罪!”

    “但因为臣是在朝堂之上公然提出,众目睽睽之下,他李东阳反倒是不好开口了,所以最终吐血昏倒,以此逃避过去!”

    听见这话,饶是朱厚照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真是个贪恋权势的卑鄙小人啊!”

    说起来,李东阳身子骨早就不行了,先前在弘治年间也曾多次请辞,不过弘治皇帝却都没有同意,不知道这位李学士当时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

    偏偏到了这正德年间,他就开始兴风作浪了,硬是被逼迫到了这种地步,都不愿意开口请辞。

    对于这种人,汤昊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且不提李东阳一手促成的湖广乡党,侵占了多少国利,又兼并了多少田地,单论这一年多汤昊离京出海的时间,李东阳勾结刘瑾将原本大好的朝堂局势搅了个天翻地覆,他就罪该万死!

    “他请辞不请辞,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今日之事过后,他李东阳勾结阉人的罪名就会坐实,哪怕不能将他给直接扳倒拉下马来,但他也会因为阉党身份被文臣缙绅所排斥,这个内阁首辅就是一个泥塑首辅,再无任何权势可言!”

    汤昊轻笑了一声,道:“臣倒是希望他能坚挺得更久一些,继续做这个泥塑首辅,这样杨廷和成长的时间就更多一些。”

    “若是再过个两三年,等他李东阳撑不住了,谢迁年纪也大了,杨廷和就可顺势继任内阁首辅了!”

    朱厚照闻言莫名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询问道:“你就这么看好杨师?”

    其实皇帝不太能够理解,汤昊为何偏偏就这么看好杨廷和。

    要知道他可是派遣锦衣卫暗中调查过,汤昊和杨廷和之间从无任何往来,就连这本《帝鉴图说》也是汤昊突然送到杨廷和府上的,二人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

    既然如此,那汤昊为何会如此看好杨廷和呢?

    “因为杨廷和是陛下的师长,由他执掌内阁,总归比其他文臣要好。”

    汤昊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总不能告诉朱厚照,自己是后世来人,知道杨廷和的才华能力吧?

    历史上杨廷和名声不错,被比作西汉周勃、北宋韩琦等名臣。

    群臣二人简单交流了几句,却发现又是无话可说了,一时间竟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又是一段漫长的时间过去,还是朱厚照忍不住率先开口。

    “这次出海,情况怎么样?”

    “大抵还算不错,主要目的都达成了。”

    汤昊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随着他的讲述,朱厚照眼神里面也露出了渴望的神情。

    出海远航,驰骋大海,见识一下那广袤无垠的蔚蓝汪洋,他这位大明皇帝也同样向往无比。

    可惜,正因为他是大明皇帝,所以朱厚照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出海的机会!

    “其一,臣率战兵肃清了大明沿海倭寇海盗,并且一举屠戮了盘踞在对马岛上的倭寇巢穴,接下来十年二十年内,应该都没有倭寇再敢出海劫掠我大明了!”

    “嗯,干的漂亮!”朱厚照给出了肯定回答。

    “其二,臣此次出海的一切资料,左一刀都全部记录了下来,这条航线基本掌握在了我们手中,接下来只需要投入资金打造战船,不久之后就可以重新发挥水师战力,然后出海远行了。”

    这本就是汤昊出海的主要目的之一,掌控这条向东至琉球、济州岛和倭国的航线,重铸大明水师,然后以水师掌控海洋贸易。

    朱厚照听后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海洋贸易的利润他现在也知道了,能够掌握一条财路,这对任何一个帝王而言,那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更何况这还是一条源源不断的财路!

    “辛苦了!”朱厚照温声安抚道。

    “其三,那就是济州马场一事,想来朝鲜使臣应该抵达大明了吧?按照我们先前的计划,济州马场现在已经归属于我大明,不过这朝鲜还是不太死心,派遣了使臣入明,试图抗争一二。”

    “他们早就到了!”朱厚照也笑了,“不过被朕派人给关在了会同馆里面,多次请求面圣也都被朕给拒绝了,反正现在着急的人又不是我们,先晾晾他们也无妨。”

    “朕想着等你回来之后,再彻底敲定此事,没想到……过几日就召见那个成希颜吧,直接将此事落实!”

    朱厚照欲言又止,到底是没有提及二人之间的裂痕,而是随口宣布了对朝鲜使团的解决办法。

    汤昊闻言点了点头。

    大明确实不急,或者说没有必要急。

    反正济州马场已经握在了手里,难不成朝鲜真敢发兵去攻打?

    反倒是这李氏朝鲜,因为一场内部政变,致使平白送给了大明一个把柄。

    他们想要稳固李氏朝鲜的统治根基,就必须要让李怿得到大明宗主国的册封,如此李怿才具有合法性,否则就是个乱臣贼子。

    这时间一长了,或者说大明派遣个使臣过去搅弄一下,李氏朝鲜的统治根基就会被动摇,那些朝鲜士大夫们可是不输于大明士大夫多少。() ()

    聊完这些事情,二人又沉默了。

    “杨一清这个人,跟刘大夏不一样!”

    “有能力也有脾气,他做兵部尚书,朕倒是不知是好是坏,京营那边恐怕会有些麻烦。”

    “不要紧。”汤昊摇了摇头,“杨一清不是李东阳,这是一个重用的贤才干吏,从他敢率大军突袭蒙古大营就可以看出,他是个将家国大义看得比权势地位还要重的人!”

    汤昊并不在意杨一清是不是湖广乡党,他真正在意的是,这个人的立场如何。

    比如那刘大夏,他的立场,就是完全站在湖广乡党、站在文臣缙绅,利用手中职权大肆打压武将勋贵,恨不得将整个兵部都变成湖广乡党的自留地,这种人也就是嘴巴上面喊喊什么家国大义了。

    再比如许进,这位也是领兵打仗的狠人,亲自率军收复了哈密,不是什么只会空喊口号的酸儒腐儒,更不是刘大夏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即便许进热衷于仕途,那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他肯踏踏实实地办事,汤昊也不介意推他上位。

    想到许进,汤昊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许进老母究竟是怎么去世的?未免太过巧合了一些?”

    “估摸着就是李东阳这畜生动的手!”朱厚照叹了口气,“寻常贼人就算偷盗不成,被主人家发现之后,下意识地反应就是仓皇逃离,怎么可能还会害人性命?更何况还是一位朝堂重臣的家人!”

    “呵!朕已经让锦衣卫继续追查了,参与此事的官员一个都别想跑掉!”

    汤昊闻言一阵沉默,心中愈发加深了对李东阳的杀意。

    这大明王朝内斗不断,但基本上都保持着一定的默契,即是朝堂潜规则。

    双方政见不合而展开争斗,这确实很常见,但没必要祸及妻儿殃及家人。

    毕竟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会笑到最后,要是因为朝堂争斗而牵连家人,那谁还敢做这大明王朝的官儿?

    李东阳这一次可谓是坏了所有的规矩,不但勾结阉人,而且还害了许进老母性命,也难怪他对李兆蕃不甚在意了。

    聊完了这个话题,寝宫里面顿时又陷入了寂静。

    朱厚照也是发现了,这该死的野人,丝毫都没有向自己开口认错的意思!

    他终究是太过年轻,所以直接拍桌喝道:“汤昊,你难道就没有其他想说的了吗?”

    说什么?

    汤昊闻言一愣,满脸茫然。

    朱厚照见状更是勃然大怒,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你这混账为什么非要杀了凤儿不可?”

    “你可知这几日朕夜夜睡不好,一闭眼全都是凤儿死前的惨状,朕当真是恨不得杀了你!”

    这倒是朱厚照的心里话!

    因为凤儿当时死得太过凄惨了些。

    汤昊最后暴怒之下的那一摔,直接将人摔得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偏偏这还是在朱厚照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爱人被汤昊给暴力杀死,以致于吓得夜夜做噩梦,根本就难以入睡,每次都是恨得咬牙切齿,想要直接杀了汤昊给凤儿报仇雪恨!

    汤昊听见这个问题,脸色变得凝重无比。

    “陛下,臣之所以要杀了那凤儿,是因为臣不能确定,陛下只是一时兴起,因为猎奇图新鲜,所以才与那凤儿厮混在一起,还是陛下本身就有这方面的癖好……”

    “你这混账!”朱厚照抓起茶杯就砸了过去,但汤昊可不会惯着他,直接一扭头就躲过了。

    “若是陛下只是猎奇图新鲜,那么臣杀了凤儿,就是在陛下心中埋了一根刺,日后再有人进献,陛下就会被刺痛,不会再做出如此昏庸之举。”

    “但若是陛下当真有这方面的癖好,喜爱男人胜过女人,那臣……”

    “他娘地才有这方面的癖好!”

    朱厚照终于忍不住了,对着汤昊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骂到最后,朱厚照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凤儿是个苦命人!”

    “你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不可呢?”

    “陛下!”汤昊语气变得严厉了起来,“都是苦命人!”

    “他们大多都是出身贫困,所以被父母卖给了青楼牙行,接受残酷训练被培养成这种不男不女的模样,专供权贵淫虐享乐,一旦过了这如花年龄就会被抛弃,连半点重活都做不了,只能饿死街头!”

    “既然陛下知道凤儿都是苦命人,那陛下为何还要助长这等歪风邪气呢?一旦那些宦官阉人得知陛下喜爱,那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地去各地搜刮绝色,就算是没有也会让人立刻去买卖男孩培养……陛下难道想要亲手制造出一个个凤儿吗?”

    朱厚照闻言一怔,眼角隐隐有泪水划过。

    “朕……朕绝无此意啊!”

    “可是凤儿他……又有何错啊!”

    汤昊听到这话,同样叹了口气。

    “臣若是不杀他,陛下迟早还会萌生旧态!”

    “陛下哪怕是好女色,臣也不会置喙什么,可是偏偏这违背了伦理道德不说,还会影响陛下开枝散叶!”

    “难道陛下忘记了景泰爷的先例吗?最后非要弄得君臣离心,孤家寡人,黯然病逝?”

    景泰皇帝的先例,清晰明确地摆在那里!

    朱厚照再熟悉不过了,就是因为景泰帝没有儿子,所以最终惨死宫中,他到底是病死的还是被人毒死的,哪怕是朱厚照都不知道真相。

    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个时候的大明王朝,除了寥寥几人外,所有朝臣都希望景泰皇帝去死!

    所以,若是他朱厚照一意宠爱凤儿,最后还真可能落得个跟景泰皇帝一样的凄惨下场!

    至少人家还有个儿子,只是病逝了。

    他朱厚照现在可一个儿子都没有,要是再把全身精力发泄到凤儿身上,这辈子都别想有男人了!

    朱厚照擦掉了眼泪,目光锐利地紧盯着汤昊。

    “你当着朕的面,杀了朕的心爱之人,你让朕如何能够接受?”

    “那日后你若是对朕不满,或是心怀怨恨,是不是还要举兵作乱,闯入乾清宫直接砍了朕的脑袋?”

    汤昊听见这些话,苦涩地笑了笑。

    终于还是来了吗?

    刘瑾和李东阳的谋划,终究还是起到效果了啊!

    朱厚照因为这件事情,当真对他汤昊生出了忌惮猜疑之心,甚至可以说是怨恨之心。

    汤昊叹了口气,随后态度坚定地给出了回答。

    “陛下不再相信臣,那可以不用臣即可!”

    “但是,陛下若想要富国强兵,还请陛下按照我们先前的计划行事!”

    “开海解禁必须是大明国策,利用海贸利润带动大明发展,琉球、朝鲜、倭国这条航线必须当派遣一名心腹掌控在手中……”

    “此外就是京军战兵,郭勋其人能力平庸胜在忠心,但绝不可为将统兵出战;若遇战事陛下可从九边遴选一位将领统兵,亦或是以紧急军情征召守孝的许进统兵出战,并不一定要拘泥于那些勋贵,据臣观察这些在京勋贵……无一人可用!”

    “另,刘瑾此獠最大的野心,就是以王振为榜样,还请陛下吸取这两次经验教训,万万不可再给其人重新掌权的机会了,就算要打压文臣缙绅,陛下也多的是办法,没必要放出这条疯狗损伤陛下贤名!”

    说完这一切后,汤昊第一次向朱厚照叩首。

    “臣请解甲归田,离京出海,终生不回大明,以除陛下之忧!”

    朱厚照如遭雷击,心中不知为何慌乱到了极点。

    野人离京出海,终生不回大明!

    自己亲手逼走了他,为何心中会隐隐作痛呢?

    这,难道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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