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夏执午弄丢了诸时镜,害白辰瑞误启诸时,放出诸多妖魔,此次她耗费众神之力,重返现世,却没能及时阻止前世埋下的隐患,造成生灵涂炭。若能拼尽神力,解决铭枉,也不枉她重活一世。

    一路想着破局之法,夏执午来到人界,此处虽是破败不堪,哀嚎漫天,但却无有人被吞噬的迹象。夏执午循着风小暑的结界而去,终于在结界边缘看见一身血衣的白辰瑞。

    “瑞瑞?!”夏执午赶忙探查他的气息,治愈术方才施展,捏诀的手就被白辰瑞握住,他的五指皆破,气息微弱,断断续续道:“在人界作乱的妖物已除,方才,方才平静下来,这铭枉便带着法阵吞噬人界。他的力量太多强大,我一介凡身无法破阵,只能以血施咒,阻断铭枉的吞噬之力。”

    “阿,阿执,对不起,我太没用了,是我开启了诸时,是我罪过。”

    鲜血淋漓的手还有些温热,夏执午五指紧握,晃了晃自己的左手:“瑞瑞,我从不怪你,你看,我的红晶银链还呈现着你尾巴形态。你已经尽力了,我知晓,是我弄丢诸时,先前的事,不怪你。”

    白辰瑞的乘黄之力在见到夏执午的那刻苏醒,面色惨白更衬得额间的朱砂耀眼,他以一人之力,阻断人界万物被侵蚀,已然是尽了最大的力气,此刻也是强弩之末。夏执午又怎会怪他,她久违的笑了,摇了摇头:“瑞瑞,谢谢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还请你继续记住‘夏执午’,为我活下去。”

    “阿执,不,别去!”

    夏执午放下白辰瑞,开启护阵,不顾身后人的阻拦,飞身来到铭枉前头。白辰瑞已阻断了铭枉吞噬人界,当下,夏执午只需破了法阵,降服铭枉即可。可风小暑耗费半身妖力的法阵又怎么可能破的轻而易举呢?

    夏执午先是招风,将法阵全面打击过去,却不见法阵一丝一毫的损伤。继而屏气凝神,闭着眼睛,一手贴上法阵边缘,细细探寻。待察觉到阵眼所在,眼眸大睁,双袖在前一挥,积聚虚空之力,奋力向前掷去!

    “嘭!”法阵竟被攻击的凹陷一片,夏执午趁机手中化箭,一击即中,破开法阵。虽然这法阵之坚固,只能破出一个小口,仅能容下夏执午一人,却也已然足矣。

    夏执午赶忙飞身进入,就在她进入法阵的那一刹那,破口关闭,她竟成了瓮中之鳖!!!眼前便是饿了许久,满口恶臭的铭枉,双手高举,两只眼睛死定着他的猎物!!

    下一秒法阵四面八方燃起熊熊烈火,黑烟四起,叫人睁不开眼。可风小暑属火,她夏执午更是火术之主!夏执午甩袖,转了个周天,将周身火焰尽数朝着铭枉掷去。铭枉张大了嘴,朝她奔来,一口将火焰尽数吞下。他是来者不拒,万物皆能食用!

    夏执午的发丝凌乱,细细汗水一点点冒出,先前诸时镜启,她还未成为真正的上神,无法控制诸时,只能以身献祭,如今她也刚恢复所有神力,还只是凡人之身,此刻,只能破釜沉舟一战了!

    念此,夏执午咬破指尖,将鲜血挥洒至前,口中念咒,铭枉摇摇晃晃冲过来,那些血液便恍若火药一般炸起,炸的他不断哀嚎。夏执午继续摇晃红晶银链,开启诸时镜,将周身幻化出的雷火箭化一为三,继而凌空画咒,顿时,一道红光炸起,整个结界都亮如白昼,铭枉赶忙夹紧腋下,遮光,而就趁着此时,夏执午挥动雷火箭雨,将铭枉扎成刺猬一般。

    幸而风小暑的结界足够坚硬,不会伤及无辜,夏执午回眸,匆匆的看了一眼白辰瑞的方向,勾唇一笑,最后一击了。夏执午口中念咒,将铭枉腹内、身上的符咒尽数点燃,再顺带着周身所有妖火,烧吧,将一切焚烧殆尽!

    随着最后一字咒语念出,红光、哀嚎同时响起,铭枉吞噬尽妖火,也被妖火活活炸毁了身躯,那威力过大,夏执午被禁锢在结界之中也未能幸免,这副身躯早就残破不堪,此时波及,也将灰飞烟灭。铭枉的妖魂尖叫一声,咬开结界,还妄想逃窜,夏执午已然无力,身子随着结界的破裂的坠下,反正是要死的,为何不将任务完成呢?夏执午勾了勾唇,云淡风轻的启唇念咒,秀手在跟前捏诀,轻而易举的将妖魂收下,丢入诸时镜。

    夏执午的身子不断下坠,她也不知晓自己会落在何处,或是,还未降落就已经被妖火焚烧尽身躯吧。

    “啊!!!阿执!!!”熟悉的呼唤就在耳畔,白辰瑞的发似先前那般雪白,唇角新鲜的血液还在流淌,怕是强硬的破开了自己的护阵。他一把将夏执午残破的身躯抱在怀中,两个人毫无生气的往下坠落。

    “你来啦,为何,”夏执午伸出还完好的手,努力抚摸着白辰瑞的脸:“瑞瑞,临……临冬。”

    “你想起来了?”白辰瑞满目绝望中找到几丝欣喜,害怕的回握住夏执午的手:“对不起,阿执。”

    “是,莫再道歉了。”夏执午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轻轻的擦去眼角的泪水:“莫哭,帮我个忙吧。待到事毕,大侠,可否……收留小女子?”

    “阿执,你别说了!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白辰瑞哭的像个孩子,泪水一点点打在夏执午惨白的面容上,又心疼的慌忙擦去。

    夏执午还是固执地又问了一次,白辰瑞只能吸吸鼻子,颤抖的说好。

    见状,夏执午口中念咒,双手没了动作,身躯也已经被烧去大半。

    两人早无力气,白辰瑞也不知晓自己还有无能力做到夏执午所说,忽而耳边风声大作,偏过头去,定睛一看,竟是群鸟齐齐落在自己脚下,支撑着两人。

    夏执午念着咒,红晶银链没了依托,飘在空中,白辰瑞怀中空虚,闭着眼,忍着痛,一齐捏诀。下一秒,天边红光乍现,红晶银链铃铃作响,虚空中传来一声啼鸣!

    夏执午的身躯已然灰飞烟灭,她的神魂化作幽冥朱雀,在三界盘旋起来,继而一个展翅,羽翼勾着无数亡魂,狠狠坠入冥界!

    听到那最后一声啼鸣,白辰瑞缓缓睁开眼睛,泪如雨下,咬破血肉模糊的手指,再次捏诀:“以吾乘黄之力,换无辜伤者自愈,死者归从朱雀入轮回!”

    话音刚落,白辰瑞额间的朱砂亮起,身后恍若挥舞着巨大的尾巴,他持剑,狠狠的斩断背后长角,捏成粉末,洒向三界。

    做完这些,他乘黄之力也即将竭尽,闭着眼,向后倒去。他是有多幸运,才能从灭族之难中逃生,被朱雀带回碧落崤,即使破开诸时结界,也只是被锁住命魂,再入轮回。这几百年,他世世修仙,这才能够阻断铭枉之力,护下人界。此刻,他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

    下坠的缓慢,白辰瑞眼角湿润,再睁眼时,竟然已经身处荀山。夏执午啊夏执午,你为何如此心软,到现在,还命群鸟护送自己?你这般,叫我如何舍弃?

    白辰瑞站定,群鸟尽数飞去,最后一只小小青鸟,长尾三羽,在地上挥了一挥,也飞走了……

    ……九百年前,四象归位,诸时镜开,妖魔横出,朱雀献出神魂,引亡灵入冥界。九百年后,三界动乱,朱雀归来,献祭肉身,教冤魂进轮回。

    荀山之上,灵泉之中,满头白发的男子日日在此疗伤,四周静谧,他眉头紧锁,像是回忆到不好的事情,半晌,男子合衣而去,结界内的树冠上飞落一只青鸟,在空中盘旋几个来回,晃晃悠悠的飞出结界。

    “一百年了,你还是不愿见他?”白发白胡的老者在蓝花楹树下打坐,树上的鸟儿摆摆头,他继续道:“你是怕自己术法不稳,难以维持化形?”

    “柏扶老头,你明知道这些还问他作甚!”那鸟儿飞下,用爪子将老者的发抓乱,又盘旋一圈,落在树枝上,化为人形:“是有怎么样?女为悦己者容,我想要好看些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我是未见过你在异世的样子,没想到你被教的如此粗俗。”

    树上的少女毫不客气的将低垂的果子摘下,狠狠咬了一口,酸的让人不想吃!她便一跃而下,蹲在柏扶前头,撑着下巴:“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喜欢我?不然你管这么多作甚?”

    “你!粗俗!”柏扶气的吹鼻子瞪眼,但张了张嘴,没憋出什么不雅之言,叹了口气:“你虽在铭枉一战中探得天机,重归神位,但若不是沈师先前拼尽半身灵力,护住你的原身,如今哪还有你?莫再胡乱打闹,伤了身子。”

    “知晓啦,谢谢你,也谢谢沈师。”少女郑重的点点头,听见柏扶问她究竟何时去见白辰瑞,她勾了勾唇,只是说着时候未到。

    那日,白辰瑞恢复乘黄之力,但也以凡人之躯,换伤者治愈,幸而他世世修仙,且有乘黄万分之一的幸运,以其契机,登上神界,可他的灵力也大大受损,不得不日日来到灵泉疗愈。

    夏执午的神魂也在引魂入冥之后,被原身召唤回去,沉睡百年,百年间毫无灵力意识,只能以青鸟之形,在灵泉周遭徘徊,实是无聊至极。但她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日日偷看的强有力的身躯,竟然是白辰瑞的,倒是叫她后知后觉羞涩起来。

    先前,神女记忆重启,硬是将夏至的记忆强制压了下去,即将泯灭之际,所有的记忆这才恢复,可当时她已无力去思考。百年后清醒,她才偷得几日清闲,理清自己的思绪。想起身为朱雀所行之事,夏执午才知道作为夏至的时候,有多逍遥自在。可她终究是夏执午,当下更是已升上神的朱雀神女,不能任性妄为。

    想了想,夏执午轻声道:“柏扶,我知晓沈师与你的良苦用心,沈师已陨,我无法报答他的恩情,但神界之事,朱雀之责我会承担下来。只是”

    闻言,柏扶偏过头看她,挑了挑眉,想知道她还有什么“只是”。

    “只是我还有心愿未了,虽然这几百年来,我都没做什么有益三界之事,但还是希望能与白辰瑞走完此世。等到事毕,我必定断情绝爱,消除夏至的意识,只做‘朱雀’。”或许是在异界轮回过久,异界之人的想法深重,每每闭眼,夏执午总是回想起白辰瑞,神女与乘黄,不该是那样的结局,夏至与临冬也不该就此别过。

    作为朱雀,她还有漫长的千百年岁要过,乘黄寿长,但他们之间的情深,甚至可以跨越异界,以至那时的夏至都能梦见白辰瑞的脸。神界淡薄冷清,她见识过人间繁华,她又如何耐得住寂寞。更何况夏至的情思意想,时时刻刻念想着临阳昇,那样深刻,夏执午无法忘怀。

    夏执午的神情凝重,柏扶亦是,将她神魂送入异世疗养,她的轮回转世自己从未参与,更不知晓夏至与临冬究竟如何情深,她的事,柏扶无可参与,要如何解决,也只能由她了。朱雀的话,柏扶向来是信的,也知道就算自己不答应,她也一定会做。柏扶望向远方,闭着眼,点了点头。

    “谢谢你,柏扶。”夏执午施了一礼,她知晓柏扶这几百年做了怎样的付出,从监兵神君变成一介半神,苦守荀山。待到缘尽,重归神位,她必定要将这半身神力尽数归还!

    又一百年,白辰瑞代朱雀之责,下界巡视,一入人界,他便不由自主的将自己一身白发仙袍幻化成青丝长袍,执剑游历。

    这么久了,他已不再是临阳昇,可还是长居荀山,穿着荀山弟子服,巡视人界,每到一处熟悉的地方,他都会放缓脚步,流连忘返。缙云城的坟墓累累,早已分不清柒王妃墓在何处;南洲国易主,不知传了几代,王府又住了何人;北水镇的老伯已经入土为安,可镇上花满楼倒是屹立不倒。

    白辰瑞在那公告栏前不自主驻足,透过那各式各样的字句,仿佛能看见那娟秀的四个字,花楼的姑娘声声柔情,却不如夏至的一句质问,一寸目光。明明他自持看破红尘,却还是放不下夏至,忘不却那些时日,他本该抬步离去,却鬼使神差的走入了花满楼。

    花满楼里热闹非凡,早已忘却两百年前炼狱般的情景,布置装饰竟然还保留着先前的模样,更有夏至先前画图中的衣裳。

    情不自禁的想起红帐中的经历,甚至脑海中闪现自己与夏至荒唐之举,白辰瑞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白辰瑞抬手捂眼,转头走了出去,却不见身后有人目光炯炯。

    入了神界才知,作为凡人有多逍遥自在,白辰瑞固执的一路步行,离开北水镇,走过荒山,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青石小巷。

    那时的情景,恍若还在眼前。白辰瑞抬起头,望着天空:“看,有青鸟。”他勾了勾唇,笑自己无用的固执,却在话音落下的那刻瞥见那抹浅绿,一尾三羽迅速飞过。

    “!”白辰瑞愣住,眼眸大睁,说不出话。方才,是眼花了吗?他闭了闭眼,刚收回视线,却感受到脸颊一片温热:“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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