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野在拿到楚辞云鱼符的第三日,与北疆人下了战书。

    她假借楚辞云的身份与他们在城外十里河约战,并告诉他们楚辞云会单枪匹马来迎战,大言不惭挑衅北疆人就算倾巢而出也取不了他性命。

    北疆人以为楚辞云发现了他们所在,又听宋清野如此狂妄的宣言,被激起战意,抱着必死的决心应战。

    他们在曲江池临水亭确定了楚辞云确实是孤身前来,飞速到十里河设伏等待。

    —

    宋清野同样需要确定楚辞云是否听话。

    她给他牵了一匹马,示意他骑马出城。

    楚辞云:“我们是去哪?”

    宋清野勒疆踢马,从他身边掠过时斜了一眼,“你猜不到吗。”

    楚辞云要想拿回他的鱼符直接到郡主府抓她就是了,他之所以答应她只身赴约,不就是想借她探知北疆人的事吗。

    楚辞云笑着跟上她,“原来我应该知道。”

    宋清野咬了咬牙:“你最好别耍滑头。”

    楚辞云温声笑答:“在下手无缚鸡之力,怎敢在娘子面前耍花样。”

    宋清野冷哼一声,见周围确实没有可疑身影,才与他道:“我们去十里河,杀人。”

    —

    他们从延兴门出了城,沿着浐河分流往下,进入一片山林,山脉纵横千米,称十里山,河道蜿蜒其下,称十里河。

    城外的天空看起来还要明媚些,山中野物很多,他们匆匆从林中掠过,楚辞云一面观察这边的山势,一面思考宋清野到底在做什么。

    他其实也无甚思绪,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带他来此处才是宋清野的真正目的。

    他察觉得到越往林深处,宋清野呼吸越深,整个人如绷起的弓弦般,在防备着什么。想到她说的杀人,楚辞云也意识到此行凶险。

    宋清野带他来到一处平坦的河岸,岸边靠着一叶扁舟,船板上站了一个驼背老翁。老翁与宋清野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宋清野示意楚辞云上船,“北疆人不熟水性,你待在河面上就好。”

    她见楚辞云皱眉,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环胸嗤道:“你不会连防身的家伙都没带吧。”

    楚辞云一路被推被就,尚且摸不清情况,怎么会轻易让自己上了贼船。

    他问:“你这次来长安的目标是北疆人?”

    宋清野与他对视的眼神飘了一下,敷衍道:“是啊。”

    没想到楚辞云竟然点头,看起来在认真思考:“而北疆人的目标是我,所以你和同伴跟踪我,那晚帮北疆人是为了降低他们的戒心,好找到他们的据点。然后借我的鱼符将他们引出来,好完成你的任务。”

    楚辞云看向她的眼神有些闪烁,微眯眸:“纪堇一,我成了你的鱼饵呢。”

    听完他的分析,宋清野扬唇一笑,是也不是,明明他才是她要钓的鱼啊。

    楚辞云见她发自内心笑的次数屈手可数,此刻见她笑得意味不明,他不由问:“我想错了?”

    宋清野忙推他上船,“没,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楚辞云心里有了底,他环视周围的山势水流,淡声:“好。”

    这一处地势平坦,树木生得高大却并不藏人,河道两岸的情况一览无遗,唯有河流湍急,峰回路转,不知弯道后是什么,可能凶险。

    楚辞云撩起衣袍上了扁舟,老翁解下缠着木柱的铁链,木筏用力一抵河岸,小舟便悠悠顺着水流游起来。

    老翁穿着一身草斗篷,头上带了一个梭帽,压低的帽檐让人看不清相貌。

    楚辞云刚开口:“老人家”,就见那老翁背过身去,双手持着船伐驶船,一副不愿意搭理人的样子。

    楚辞云:……

    他便也不打算开口。

    宋清野隐入山林,一时不见身影。

    —

    群山连绵,树木青葱,飞鸟破山峦入云巅,发出脆亮鸣啼。

    天高水阔,峡谷宁静,笛声悠扬,干净空灵得恰与天地相配。

    伴随笛声,一艘扁舟从蜿蜒勾绕的崇山峻岭而出,展露一角。

    身着石青色窄袖束身锦袍,腰佩黑金鞓带的郎君悠悠现身,他风骨朗朗,清风贴着衣衫拂过,身躯薄韧而修长,一身儒雅贵气。

    他立于轻舟之上,玉笛从唇边发出清灵声音,与潺潺水声相呼应,就连山林的麋鹿也为他伴奏,发出空灵宏亮的长啸。

    恰是青山绿水相逢,他如青山,我见青山。

    楚辞云薄唇贴着玉笛吹奏,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搭在玉笛上拨动,露出一节似瓷细白的腕骨。

    水波荡漾,碧水倒映着他的容颜,桃花眸子莹光灼灼,黝黑发亮的瞳眸在粼粼水光中熠熠生辉。

    纤长乌黑的睫毛在白皙脸上投映出微翘的阴影,微风拂面,细长睫毛便随风一颤一颤的,与他额前细碎的墨发飞扬。

    老翁有节奏地摆着船伐,河面水纹层层推动。

    他立于山水间,乃真绝色。

    …

    一侧河岸,宋清野站立树上,眺目凝视着舟上青年。

    正似青山遇水,她遇青山。

    她不得不承认,楚辞云会让她一次次心动。

    不过一会功夫,扁舟已行至突出的山峦角,宋清野暂时没有思考玉笛哪来的,褐眸闪过一丝凝重,便见山鸟飞窜,啸鸣尖锐,水面出现好几处旋涡,山风也变得萧索起来。

    船过转角,刚拨开重山屏障见得几分峡岸光景,便水花四溅,数十个黑衣人破水而出,银湛湛的刀光顷刻向扁舟袭去。

    宋清野眯了眯眸,丝毫没有要行动的样子。

    扁舟之上,楚辞云手中只有一把玉笛,黑衣人的迎面长刀劈来时,笛声暂停,刀刃与他不过一寸距离,楚辞云侧身抬手,玉笛重重敲在来人后颈穴道处,那人闷哼一声,双目上翻,面色僵硬地向前倒去。

    老翁见开始打斗,忙退到一边缩起来观战。

    比起潜伏水面的黑衣人,山岸两边乌压压下来的人显然要多很多。

    地面上碎石跳动,地动山摇,宋清野淡看向林中掠出的大批人马,终于从树上跳下。

    为首的多吉努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武衣娘子,骂道:“不是说好楚辞云只身赴战,还带了帮手。”

    “不过就是一个女子!你们上,让她瞧瞧我们的厉害!”

    宋清野剑锋一转,眼神已凌厉起来。

    两边战局开动,老翁依旧悠哉悠哉地观战,突见他拆下斗笠随意一甩,正巧打向偷袭楚辞云后背的黑衣人,黑衣人惊呼一声,被这不可抗拒的力道撞进河里。

    楚辞云回眸,见那老翁脱下斗篷,矫健的身姿展开,变成了一个束着高高马尾的俊俏少年。

    他持剑跨步到楚辞云身边,手肘一转一挡,剑锋未亮,接连两个黑衣人已被他撞进水里。

    楚辞云眸色平静。

    而莫听澜没好眼色地瞪他一眼,“你以为我想帮你?”

    楚辞云:“……多谢。”

    他们二人联手,暂时将黑衣人打退。

    两岸陆续涌来黑衣人,正如宋清野所言,北疆人不熟水性,他们潜入水中行动不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扁舟顺流而下,隔了好大一段距离。

    楚辞云一言不发地拾起船桨,竟是要调转船头往岸边去。

    莫听澜拦住他:“你要做什么?”

    那群人都是为杀他而来,他去自投罗网作甚。

    楚辞云往河岸看去,北疆人拢共有上百人,而宋清野孤身与他们厮杀,“她撑不住的。”

    莫听澜同样看向河岸,默了一会,无声同意了楚辞云的做法。

    另一边宋清野边打边退,林中潜来的另一批人马,无声地加入宋清野的阵营。

    宋清野原本的打算只是引出北疆人,借他们的声势掳走楚辞云,让他消失几天,可上头突然派了任务:楚辞云的命可以先留着,但北疆人必须死。

    于是她只能先带人厮杀。

    场面很乱。

    楚辞云等人上了岸,而北疆人不占什么优势。

    在宋清野要将多吉努的头颅砍下时,余光瞥到一抹青色,“且慢!”

    宋清野的剑堪堪停在多吉努颈前,瞥向楚辞云。

    玉笛挑起剑刃,楚辞云浅笑:“娘子刀下留情,此人于我有用。”

    正在长安城坐等消息的梁北乾:就是因为对你有用才要杀掉。

    而宋清野不知道情况,只想着快些把余下的人解决,便随意允了他。

    多吉努半跪地上,一脸恨意的看向楚辞云,呸了一声:“废物。”

    他想要拿剑,肩胛处蓦地被人一敲,骨头碎裂的痛觉瞬延其身,多吉努大吼一声倒在地上,再也行动不了,“你做了什么!”

    楚辞云把玩着玉笛,在他身前蹲下,然后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出里面的一只毒蝎子,让它沿着多吉努手掌爬。

    楚辞云:“你会死的,不用急。”

    毒蝎子钻进多吉努的衣袖内,多吉努脸色一变,痛意难忍地捂住手臂,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楚辞云:“这种毒会让你浑身麻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若回答我的问题,我让你死个痛快。”

    多吉努被毒物咬了一口,毒素蔓延,全身不住地颤动,眼神却是刚硬的。

    楚辞云毫不在意地问:“你们的使臣很快就到了,为何这么迫不及待地破坏和平?”

    多吉努讽道:“一群懦夫。”

    他骂使臣懦夫,说明多吉努和使臣不是一路人。楚辞云从中猜到:如今的北疆分为主战和主和两支,多吉努代表的正是主战的一方。

    他继续笑:“既然想战,那就明目张胆地宣战啊。”

    多吉努闭上眼不再言语。

    楚辞云眨了眨眼,起身作罢。多吉努不想活,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想活。

    他抬眸看了眼变得阴沉沉的天色,心想慕风他们也该来了吧。

    他养了一些通讯用的蝎子,路上撒了药粉,慕风他们可以靠着药粉找到他。

    他用笛声训练过蝎子,能催促它们速速到来。

    楚辞云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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