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夜静谧,风吹林动。

    待小草提着油灯走近时,看到美人靠上斜躺着的一叠身影,以为是夫人和寨主在那,顿时吓得闭上了嘴,不知该不该靠近。

    而美人靠上,楚辞云咬唇,瞪着身上无法无天的女子,脸上火烧一般热起来。

    他额头青筋直跳,受了伤的手使不上力,就只能任她拿捏。

    宋清野耳目聪明,心脏缓慢而有力地加速,她突然勾唇一笑。

    楚辞云直觉不好,腰间一紧,瞬间失重。

    宋清野带着他跳下廊道,借着院内的大型绿植盆栽做挡,将他们的身形掩藏。

    小草只见廊下黑影闪过,听到撞到盆栽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担心是他们二人不小心翻身下去,才重新迈开步伐,急匆匆赶去,嘴里喊:“夫人、寨主!”

    楚辞云被拉作垫背摔在地面上,旁边如水缸一般大的盆栽挡住了他的视线,只见宋清野趴在他身上,还挑了挑眉,她张唇做口型:别乱来。

    楚辞云眨着那双泛着水光的眼,心里又气又恼。

    宋清野从他身上起来,踩着花盆一跃而上,三下五除二回到廊下,恰好在小草赶到时现身。

    小草被惊得吓了一跳,又担心地看向宋清野身后。

    她侧身挡住他的视线,装作受伤地揉了揉手肘,厉声:“这么大声做什么?吵到我了。”

    小草被她一吼,吓得缩了缩肩,方才还很轻快的少年立刻变得畏首畏尾:“抱歉夫人,抱歉。”

    宋清野冷脸不变,“没事,寨主喝醉酒在里面睡了,你收拾东西时小声点。”

    小草:“是。”

    他心想:夫人真不好伺候。谁让人家厉害呢。

    他想到夫人的武力,又是打了个寒战,算了算了,是他活该。

    咦……小草反应过来,“寨主在里面?”他脱口而出问。

    宋清野饶有兴味地一笑:“不然呢,你刚看到他了?”

    小草天真地指了指她身后,“我以为刚刚是您跟寨主在这……”

    不对啊,如果夫人不是跟寨主在这,那还能跟谁?

    宋清野抿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朗声:“说什么呢?刚才只有我在这打盹,快进去吧。”

    小草呆愣片刻,不敢质疑夫人的话,便也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他连忙低头:“是,夫人。”

    待小草进去,宋清野方走到院内,将楚辞云拎起来,淡声:“我看你还是在牢里呆一晚的好。”

    楚辞云咬唇不言。

    —

    翌日清晨,李清臣在龙虎寨的人的护送下离开。

    小草从小跟在他身边服侍,宋清野便让他也跟着去。

    龙虎寨的要求李清臣留到朝廷兵退,宋清野也应下。

    甫一送走李清臣,荆山十八寨其中一个寨主赶来报信,说荆州刺史带兵来剿匪,大概有两千人马。

    宋清野立刻整顿兵马,带着人前往山道埋伏。

    楚辞云被抓那日慕风逃走,算时间也过了两日,按宋清野所想,这群人来得真够慢的。

    不过面对剿匪军的精兵锐将,她不敢掉以轻心。

    虽说宋清野这一来与山匪、府兵都打过交道,但那些都是小喽啰级别的,她能带着刀石寨的虾兵蟹将应付的如鱼得水,完全是凭借她自身强硬武力的碾压。

    那些人在她眼里还不够看。

    但是面对山南东道的两万精兵,她的强大武力受到威胁,宋清野明白,单凭她一个人是无法与之抗衡的。

    她不是军营出身的将士,她是死人营训练长大的死士,她受过的教育是教她如何逃出围捕,如何单打独斗,如何暗中杀人,没有人教她沙场上该怎么做,该怎么组织兵力人马,该怎么用计打败敌人。

    这些她都得靠自己的摸爬滚打一一总结。

    所以今日这一战算是她脱离杀手身份,成为山大王带领弟兄们开干的真正一战。

    宋清野很难不激动。

    当初从龙虎寨讨要了两千兵,此番全被她带出来作战。

    在山道上打架,对他们来说是最有胜算的。

    —

    剿匪军两位重要人物都被宋清野掳回寨中,荆州官府为表重视,不得不让刺史出面主事。

    刺史是一个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因为平时里养尊处优,此刻在崎岖颠簸的山路上骑马让他觉得万分难受,折中之下换了匹同他一样肥胖的矮马来坐,让府兵牵着马走,行走速度之慢,惹得随行将士诸多不满。

    副将彭冲忍无可忍地上前:“按您这般走下去,怕是天黑也走不到刀石寨,在路上就被那山匪头子砍成肉酱了。”

    参军之人心直口快,性情耿直,面对刺史的不作为,毫不犹豫地上前提醒。

    随后他受到刺史的一记白眼,刺史摆手:“行行行,”他蹬着小短腿提了提马肚子,“走快点!”

    副将皱了皱眉,退回行阵中。

    他心想,荆州官府的不作为也太明显了。可惜能主事的将军和巡抚都被抓走了,他不敢贸然行动。

    如此在宋清野得知消息带兵赶来,布置好埋伏时,军队才走了一半距离。

    她此刻藏身在山路斜坡的树荫后,仔细看着山道上那行进速度异常慢的队伍,心道奇怪,她担心有诈,再观察了一会儿目光锁定到为首的那位看起来就很富裕的刺史身上,眸中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与这位贪生怕死的刺史打过几次照面,荆州官府每年都会有一两次派兵来剿匪,上次这刺史被她吓得屁滚尿流,临阵脱逃,实非善战之人。

    军队是平日里训练有素、骁勇善战的山南东道的兵,领兵的却是这个废柴,宋清野不解地皱眉。

    她朝身后挥了挥手,立刻有一个弟兄上前,她低声:“让前面的弟兄准备。”

    那人传令下去,当以刺史为首的军队走到山路较为狭窄的弯道时,山坡上忽有巨石滚下,地面随之震动,刺史当即勒马,瞪大眼惊惧地看向山坡上滚来的巨石,大声惊呼:“快!退后!快退后!”

    马受惊了乱奔着马蹄,差点人仰马翻,刺史吓得手足并用地从马身上爬下,迈着小短腿托着大肚子往后跑,“有埋伏!前面有埋伏!”

    而他自己已跑进士兵们的保护圈中。

    宋清野看着刺史的反应,嗤笑一声,她见军队已颇有秩序地停下,朝后挥手:“放箭。”

    源源不断地箭支射下,在宋清野的训练下山匪不说能百步穿杨、百发百中,射出去的箭把人射穿的威力还是有的。

    准头也在七八成以上,杀伤力还算可以。

    山寨里储备的军需武器丰裕,宋清野第一战毫不吝啬,几乎能用的都备上,只是这批军队明显没有那么好对付。

    军队被凌空射下的箭支覆盖,只有那胖墩刺史拉着人挡箭,嘴里边喊:“你们这群狡诈的山匪!有本事出来与我们打!搞这些把戏!”

    军队中接二连三有士兵中箭倒地,宋清野紧锁着眉,第三次挥手吩咐:“弓箭手留在山上,剩下的人,跟我杀!”

    话落,箭声止,山匪从四面八方带着武器奔下,将军队包围,陷入厮杀。

    宋清野直冲为首的人去,那荆州刺史不成器候,她的目标是副将。

    —

    “诶诶诶!李安!啊不,山大王!”刺史看着宋清野溅了一道血污的脸,被她阴鸷锋利的眼神震住,生怕她横在自己脖间的刀下一刻就要了他的狗命。

    副将已被她重伤在地,宋清野抓住刺史,威胁他停战。

    刺史:“安大王!安大王!手下留情,我们也不是想要与您作对,只是想将王将军和楚巡抚要回来,您看现在这局面多不漂亮啊,要不我们商量商量,你让我将他们二人带回去,我就撤兵!”

    宋清野举起刀:“我不放人,你也别停战。”

    刺史:“……别啊别啊,这样吧,你放我走,我就带兵退了。”

    宋清野瞥向四周伤亡惨重的场面,冷笑:“那不就白牺牲我这么多人了?”

    她抬手动作,刺史惊得浑身的软肉都缩成一团,刺史脖间一痛,晕了过去。

    这一战宋清野惨胜,虽然在人数和地势上都占了优势,但山寨的山匪与正经训练的士兵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实力悬殊之下,惨胜。

    宋清野没受致命伤,冷漠地看着四周以千万种姿势倒在地上的山匪和士兵,心里漫上一股难言的悲伤。

    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家庭,战争最后以这种戚零惨淡的局面收场,宋清野垂眸用衣袖抹去刀刃上的血,这些生命压在她肩上成了一份看不见的重量。

    —

    收拾残局,回收有用的武器,将俘虏和尸体安置,传信给各山寨的人复述战况,如此忙碌一天,晚上,刀石寨的山匪为了庆祝胜利开了庆功宴,宋清野与他们喝了壶酒,就回了自己屋子。

    酒过三巡,月上梢头,宋清野坐在屋顶发呆,过了一会从屋顶上跳下,去了牢房。

    今日牢房可热闹,彭冲刺史战败的将士都被抓了进来,他们见宋清野进来,都用一种愤恨的目光怒视着她。

    而宋清野无视这些目光,径直走到最里面的牢室,那里安静极了,她身后的狱卒给她开锁,宋清野朝那抹隐在黑暗中的身影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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