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外,崔钰捋着长须,和善笑道:“既有公公作证,葛太傅可信了?”

    葛从周五旬上下,脸上已有显老态的皱纹,却依然声如洪钟。他执着缰绳,冷声道:“事态如何,本将自会查证,你玄冥教冲击禁军,形同谋反,便该由我金吾卫押回去。”

    崔钰从怀中掏出令牌,脸色微沉了下去,“本府直属皇城司,押人也该由本府负责。”

    “本将代表金吾卫,杀的是我禁军的人,皇城司有何理由插手?”

    “就算如此,人证亦在,禁军抢先动刀,致使两方乱战,葛太傅也只该将禁军的尸体领回去。”崔钰双手掩于袖中,皮笑肉不笑道:“难不成,太傅真想把事态闹大?”

    葛从周面无表情,漠然道:“本将不过依规矩行事。”

    “太傅可要想好,冥帝已然出关,此事本就是你们禁军不占理,届时就算闹到陛下那里,恐也是如此。玄冥教与禁军同为陛下左膀右臂,无非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何必闹得如此难看?”

    崔钰近前了些,低声道:“太傅再僵下去,恐怕闹的动静就太大了些。本就是一桩小事,无需太傅拿人,本府亦会处置他们,可太傅若执意押走他们,可就平白恶了冥帝,太傅何不就此收手?”

    “本将只在意陛下的态度。”

    葛从周斜睨了他一眼,且见那老太监已寻到了人,便挥了挥手:“将别院的案犯,尽数拿下!”

    崔钰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于他周遭的诸将当即得令,领人上前。

    守在院门口的一众不良人看着崔钰,待见他毫无办法后,便泄气似的丢掉了兵刃,嚷道:“苦也苦也,我玄冥教今后便就任由他人砍杀算了……”

    他们异常的配合,故捉拿人的事情也异常顺利,待一众禁军押着人走出来,葛从周便极潦草的在马背上向神色不虞的崔钰拱了拱手:“崔府君,勿送。”

    别院里一应尸体亦被抬走,几批禁军队形严整,次第退出了胡同,只留下一片狼藉的雪地。

    直到此时,还指望玄冥教能给自己出气的老太监才有些惴惴不安,他苦着脸道:“崔府君,这……”

    “哼。”

    崔钰大为恼火,也不理他,重重的一拂衣袖,转身就要离去。

    但他还未至巷口,便听得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

    来骑遥遥的一见他,便霎时下马,呼道:“崔府君,本君听闻舵中儿郎与禁军于济阴王别院厮杀,现下如何?”

    “刘阎君。”

    见是自己人,崔钰的脸色缓和了些,但仍不虞道:“阎君来晚一步,你舵中的人已被检校太傅押走了。”

    “检校太傅?”

    “便是葛从周。”

    “山东一条葛?”刘成先是皱眉,继而怒声道:“便是他也不能如此将本君舵下儿郎带走!崔府君可不能怕了此人!”

    崔钰脸色有些阴沉,拨开他向外大步过去。

    “本府保阎君的人定然无恙!”

    刘成望着他的背影,藏在面具下的脸色难看起来。

    一旁,老太监小心翼翼问道:“阎君,可否替咱家帮个忙?”

    “公公但说无妨。”() ()

    “这、这别院里的守卫皆死的死,被拿的拿,方才葛太傅与崔府君都未过问此事,咱家禀报陛下亦要些时间,还请阎君调些人手来……”

    刘成取下面具,将带有疤痕略显凶狠的脸显露出来,然后沉声道:“此事易尔,本君舵下还有近百儿郎可调至别院,但有一事……”

    他凑近了些,道:“公公是当事人,于陛下跟前可要实言实语啊。若不然,本君可要好吃一番官司。”

    老太监一脸正色的模样,继而拱了拱手:“咱家定将前因后果如实禀报上去,此事本该为禁军之错,何怪阎君?”

    “公公爽快人,来日相邀定要重谢。”

    “好说好说,今后还需多多仰仗阎君。”

    待命别院里的仆从清扫外院的血迹后,老太监便匆匆让人驾着车向宫城而去。

    刘成召集了人手,重新入驻进别院内。

    堂上,几个太监宫女依还是惊魂未定的模样,萧砚裹着一件大氅缩着,脸上的污泥还未擦。

    刘成遂勃然大怒,喝骂道:“如此天寒地冻,尔等还不快去准备热汤,为济阴王梳洗!?”

    这些宫女太监本就畏惧玄冥教,此时被他一叱骂,忙不迭的便一齐散去。

    待两个不良人护在堂外,刘成才转变了神色,向萧砚低声道:“方才来人回报,属下忧心校尉安危遂匆忙赶了过来,却不知校尉此举何意……”

    萧砚抖开了大氅,从位子上站了起身,先是问道:“玄冥教那边如何?”

    “见过了水火判官,两人已任我为泰山分舵舵主,掌阎君一职,君号为‘成圣阎君’。”刘成道:“还有一事,朱汉宾回了他在汴梁的宅子,咱们有两人跟着他。”

    “此事没出岔子就行。”萧砚点了点头,才回答刘成的问题:“此次入汴梁,我们终究是太被动了些,留的后手也少,今日挑拨禁军与我们的人争斗,便能撬开这第一处缝隙。”

    刘成瞪大了眼睛:“可咱们的人被金吾卫抓了去……”

    “玄冥教会出手的。”萧砚道:“两方不合已久,但玄冥教又是冥帝的立根之本,他不会平白让金吾卫贱了他在教里的威望。”

    他看着外间已尽黑的天色,沉吟道:“冥帝若不蠢,该能借着此事将手伸进禁军里。”

    刘成还有些不解,挠了挠后脑勺,将声音压低了些:“可此事朱温也会知道吧?他该会偏袒禁军……”

    “朱温会喜见两派争斗,却不会让禁军过于跋扈。玄冥教于他而言,可控程度远高于禁军。”

    见刘成明悟了几分,萧砚便不再讨论这一事。

    激化玄冥教与大梁军方的矛盾,他已考虑许久了,今日不过是正好趁着这個机会丢下一颗激起水花的石子。

    听见有宫女的动静传来,他便转而问到另一桩事:“你夜里查一查,玄冥教该是抓了一批幻音坊的人,若有机会,你想办法套出他们的具体计划。”

    “属下即刻去办。”

    两个宫女躬身进来,刘成大步出去。

    萧砚重新裹了大氅,眯了眯眼,见外面的走廊间燃起了灯火。

    “殿下,可以沐浴了。”

    “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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