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剑庐。

    “师哥,你又偷懒!!”

    正用草帽掩在脸上,进而悠然躺在山巅晒着落日余晖的李星云闻声大惊,不由仓惶取下草帽,转头看去,只见陆林轩叉着腰,脸颊已经鼓成了包子脸,明显是分外不高兴。

    陆林轩的眼神凶巴巴的,先是在李星云的脸上一扫,然后又在旁边不远处堆砌整齐却又有几块劈开的柴堆上看了一眼,便不由愈加生气。

    “都说了让你快些劈完好早些……”

    “师妹、师妹……”

    李星云却已嬉皮笑脸的跳起来,进而好言的走过去,自然而然的推着陆林轩的肩膀往前走。

    “你看看,这落日、这晚霞,多美?”

    “哎呀……”陆林轩仍是不高兴,但注意力已经被转移。

    李星云便摇头晃脑道:“正所谓‘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如此佳节、如此美景,怎能不让师哥我惆怅忘怀?唉,不是师哥不想劈柴,实在是看见此情此景,一时忘记了。

    你想想,这六年来,哪一个中秋咱们不是和师父一起过的?今日嘛,诺大个剑庐就只有你我师兄妹,岂不感怀?”

    说罢,他一面捂着胸口,一面悲怆的伸手仰天:“师哥我虽然身在剑庐,但实为游子,而师父一日不在剑庐,师哥便一日不得归宿,在此佳节,岂不伤心?岂不思念?又岂有心情去劈柴……”

    他几乎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极力表演,正是声情并茂,可谓是真情实意,真的不能再真、旁人一眼就能被打动的那种。

    然则,陆林轩却是双手环胸,自始至终都板着脸,听到最后,更是不禁翻了个白眼:“演的太过了啊,师父不在,属你最高兴,还说什么思念师父。哼,恐怕早就忘到天边去了……”

    说罢,她便比着手指头开始数落李星云的罪状。

    “你看看你,这些阵子医书不看,草药也不采,还趁机溜下山去渝州城玩了一日,现在劈个柴都偷懒,看师父回来怎么处罚!”

    李星云嘿嘿一笑,反倒不惧,上前揽着小师妹的肩膊,挤眉弄眼道:“渝州城,师妹不也去玩了?”

    陆林轩一急,涨红了脸,挣脱道:“呸!分明是你死皮赖脸的求我……”

    说罢,她才陡然反应过来,而后一把揪住李星云的耳朵:“好啊,师哥,我当时还纳闷呢,原来你是存着这心思,拉本姑娘下水是吧?”

    “嘿嘿,这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我这关系,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李星云固然吃痛,但好在脸皮够厚,好言执着小师妹的手饶过了自己的耳朵,然后一面推着陆林轩的背,先让她坐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然后才一面去拎起那柴堆旁的斧头。

    “师妹,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早些过来,师兄早就给你劈完了,且在那等着,看师兄如何大展身手!”

    说着,他已然将几块木头叠在一起,进而三下五除二的劈成小块模样。

    陆林轩嘴角撅起老高,但实则已经被哄得满意,遂在那里撑着脸颊看李星云劈材。

    不得不说,师哥认真起来的姿势倒没有那么丑。

    不过恰在这么想,李星云却又忽地抬头望过来:“师妹,劈完柴,你当就原谅我了吧?切记切记,千万不要在师父那里说这些天我的事情……”

    “滚呐。”

    陆林轩先是轻哼,而后环胸昂头:“本姑娘又不是傻子。”

    眼见达成一致,李星云自是嘿嘿发笑,手中斧子发力,竟是很快就将半边柴堆都劈完。

    故夕阳西下,这青城山巅洒着一层金色的余晖,竹海随风荡漾,少年劈柴、少女观景,间或有打趣之声,继而笑声如铃,这山巅之上,遂显得平静而祥和。

    所谓世外桃源,也便不外如是。

    小隐于世外六年,避乱世外六年,安居剑庐六年。

    或许,这就是忘却仇恨、立志逍遥的原因所在,或许亦是仗剑于江湖,悬壶济世的初心所在。

    但不论种种,这六年的时间,固然枯燥、无趣,但或许已是少年和少女此生难得的一段小有遗憾却最为幸福的时光。

    毕竟单只是这六年,就已是无数世人到死都无法企及的梦想了。

    ……

    “师哥,你说师父一个人过节会不会孤单?”

    眼见李星云背着一筐木柴开始向回走,陆林轩自也不留恋,背着手在旁边紧紧跟着。

    李星云一撩额前斜发,大大咧咧道:“孤单啥啊,山下多好玩你又不是没看见?外加还有师父的故友相伴,说不得师父他老人家现在正在哪个酒楼里三五好友,提酒赏月,再有几个漂亮美人儿,啧啧啧,不比你我在这山上快活多了?”

    陆林轩听见前面的话,心下还稍有些慰藉,待听到后面,小脸就已经沉了下去,而后一巴掌护在李星云的后脑勺上。

    “要死啊你,师父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嘿嘿嘿,你又不是男人,不懂……”李星云一面摸着后脑勺,一面却是稍稍沉吟下去。

    按道理来说,阳叔子就算是拜访故友,只要在蜀中境内,一月时间也足以往返了,就算是去关中江南,怎么也是绰绰有余,毕竟他这个师父只是独自一人,既不需要考虑其他人,也不需要理会什么路程远近,只管一味赶路就行,月余就足以。

    依照他这个师父的脾性,也不大可能真在山下被俗世迷了眼,阳叔子这个人虽说是个隐士,却又古板、拘礼。他在山中无所拘束,在山下必然会讲究什么礼仪,肯定累也累死了,说是拜访故友,自然就不会有其他事……

    加上还有陆林轩在剑庐。

    李星云略略偏首,看了眼身旁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师妹,心中便不由暗想。

    按照阳叔子向来不放心他的情况来看,也不可能把小师妹和他扔在剑庐一个多月不管啊……

    难不成师父转型了,认为他李星云靠得住了?

    想到这里,李星云便自然而然的撇了撇嘴,明显是放弃了这个思路,而后不禁想起在渝州城打探到的消息。

    所谓林居贞这三个字,江湖上并没有这个人的传闻,起码蜀中没有,所谓的医士行列,也没有打探到实在的消息。

    不过在一个中原客商那里给陆林轩买簪子时,听其说中原曹州有一个所谓的‘林神医’,曾经名传小半个河南府,对于治疗外伤很有一套,这中原客商便有一次专门登门求过药。

    不过从去年开始,这林神医便瞬间销声匿迹,据传是得罪了玄冥教,以致家破人亡,一个独子也没了消息,所谓父子二人都在一夜间全无所踪,谈之令人唏嘘。

    所以李星云便自然而然、理所当然的将这林居贞三个字,和林神医扯上了关系。

    毕竟按照李星云的理解,他师父阳叔子的医术就已是世间罕有,足以冠得‘神医、圣手’等名号,而那一中原曹州的林神医,许就是那赠送医术的故友。

    这样想来,便就思路理清了。

    从蜀中到临近山东的曹州,其中距离上千里,确实也不是月余就能够走到的。

    当然,这只是初步构想,只能作为一个依据存在,若是今后等不及了,阳叔子好几月都没啥消息传回来,总也能够有个寻找的方向不是?

    想到这里,李星云稍稍安心下去,然后伸手揪着陆林轩的后马尾:“咦,我给你买的那簪子怎没有戴上?”

    “用你管,你个色胚。”陆林轩显然还在为刚才的话耿耿于怀,在李星云询问后,反倒是越想越气,径直就是狠狠一踩后者的脚,大步就将自己这个师哥甩在了身后。

    李星云则只在后面嘻嘻哈哈。

    “师哥待会让两个月饼给你。”

    “呸,那本来就是我做的月饼!”() ()

    ……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回到剑庐,日头就已经快要完全落下去,按照李星云的话说,正好收拾妥当在露台上搭桌赏月,顺便把阳叔子最宝贵的渠江薄片拿出来喝两壶。

    陆林轩自无不可。

    然则,待临近两人最为熟悉的剑庐时,李星云反而拉住了小师妹的手,稍有些迟疑。

    “哎呀,你干嘛。”陆林轩下意识就向剑庐方向看去,然后才想到阳叔子不在,才突然松了一口气,抬手就欲打前者。

    “不对劲。”

    李星云却已开始缓缓放下背后的竹筐,同时在背对剑庐弯腰的同时,低声道:“你的剑呢?”

    陆林轩一时惊住,但反应很快,出于二人的默契,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在前者的提醒中亦蹲下去,一边搂着几块木柴作势要往灶房的方向过去,一边小声道:“在屋子里……我今天也没有练剑……”

    “……”李星云一时失语。

    “哪里不对劲?”这时候,陆林轩才出声作问。

    “气息不对,有一股死人味,剑庐什么味道我都熟悉,唯独这一股气味实在陌生。”李星云是习医之人,对气味一向敏感,此时蹙着眉,道:“待会要是情况不对,你就向后山去……”

    但他在说话的同时,余光在左右一瞟,只见竹林之中已然稍稍被暗色笼罩,心知其中若是有埋伏陆林轩反而是自投罗网,遂马上改口道:“罢了,待会你一定要紧紧躲在师哥身后,没有我的话,你不要擅自行动。”

    小师妹反倒错愕:“师哥,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士,真有什么情况怎么也该我……”

    “不要多说。”

    李星云却已突然起身,而后目光灼灼,双手掩在身后,缓缓扫过诺大的剑庐乃至左右的竹海。

    “如此佳节,何方神圣做客剑庐,怎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小子也好代家师待客才对。”

    静谧。

    微风拂过竹海,远处似有若有若无的蝉鸣,露台前的池水中亦有鱼儿戏水的声音。

    除此之外,再无他声。

    然而,就在陆林轩拽住李星云后衣角的同时,却突有一道沉闷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伴随着轻轻的鼓掌声响起。

    “不愧是青莲剑歌阳叔子的弟子,果然敏锐。”

    陆林轩心下一惊,但几在同时,李星云已经伸手护在她身前,猛然折身望去。

    须臾,就见一道黑袍人影从竹林深处走出,其人戴着一个白色兜帽,口鼻皆以一块看不出材质的黑布包裹,独剩下一对人畜无害的眼睛露在外面。

    不过尤吸引人注意的是,此人颈口系着一块狼牙吊坠,胸前斜挂有一块八卦罗盘,倒活脱脱像一个江湖术士。

    李星云一脸镇定,还欲张口询问,但却是倏然脸色突变,指尖有淡金流光萦出,以急之又急的速度再次折身。

    噌――

    一道分明是金属剐蹭的刺耳声音于他指尖猛然止住。

    一枚双头皆有钢刺的暗器,正正好好被他夹在手中,然而就算是这样,其距离陆林轩的后背也仅仅不过寸余。

    “好小子,六年不见,居能接下我的‘灵锋刺’,真是好有长进呢~”

    一道腻的人骨头发酥的媚声于剑庐中响起,引得李星云后怕去看,却是突然怔住。

    不止是他,便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的陆林轩,亦是霎时一怔,脸上有不可置信之色。

    却见剑庐之中,先有一衣着暴露、身材高挑的白衣女子顶着一张惨白到人的脸悠然走了出来,进而用手指在唇间一抹,猩红的舌头于嘴角舔了舔,似乎对眼前这对少年少女分外感兴趣。

    其后,则是一身形修长瘦削的黑衣男子负手踱出,下巴微抬,细长的衣袖垂在地上,甚为阴柔、诡异、阴毒。

    所谓白衣‘一见生财’,黑衣‘天下太平’。

    正是黑白无常二人。

    当此之时,陆林轩的浑身已经不受控的发颤起来,双拳紧紧攥在一起,眸中泛出一层泪水来。

    “是你们!!”

    “哟哟哟,这不是那位什么陆大侠的女儿嘛?大哥,我没记错吧?”白无常捂嘴发笑。

    “陆佑劫。”黑无常一脸淡漠,扫了眼亦震惊异常却反而死死护着陆林轩的李星云,用下巴指了指后者:“这小子,也被咱们杀了一个亲人,许也不是亲人,乞丐一般的东西,不记得了。”

    “黑白无常……”

    李星云咬牙自语,而后抬起头,斜发下一对眸子分外冷静,只是护着陆林轩向着旁边缓缓后退,以让那江湖术士和黑白无常三人的身影都能落入自己的视线内。

    “师哥,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一股突如其来的错愕、震惊,已经陡然转化为尘封已久的悲伤,陆林轩的眼眶里泪水不住的打转,却是一直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想要去擦拭泪水的动作也生生憋住,只是凶狠的盯着那黑白二色的两人。

    分外凶狠。

    “好可怕的眼神。”白无常向后缩了缩,做作的用手在胸口拍了拍,可怜兮兮道:“大哥,我好怕哦~”

    黑无常冷笑一声,自不多话。

    但伴着这一道声音,周遭竹林晃动,却是一个个玄冥教鬼卒持刀走了出来,人数之多,竟不下百人之众。

    李星云的心下陡然一沉。

    “小子,直说了吧。”

    白无常上前一步,环着胸,昂首自得发笑。

    “就是你们那师父阳叔子,什么狗屁阳大侠,亦已被我玄冥教擒获。我兄妹二人来,就是为了抓你们两个小崽子的!”

    一时间,师兄妹二人,俱是怔住。

    而堵在他们身后的那一江湖术士,却是闻言一动,当即脚尖在地上一点,突然抽刀蹿出。

    “!”

    李星云突然不受控的大骂一声,身子却已同时迅速反应过来,在一把推开陆林轩的顷刻间,早已攥起的拳面上泛出一层流光,脚尖发力,陡然暴踢出两块被陆林轩扔下的木柴,而后快速迎出。

    却见那两块木柴,竟是明明白白冲着黑白无常二人飞踢去的,而在两人挥袖挡去的一息之际,李星云已然侧身一避,一拳重重那江湖术士刺来的刀锋之上,进而拳势不辍,层层金光爆闪,竟是再度出拳,以连绵之气骇然砸向已经刀锋失势身形不稳的术士。

    那术士显然大惊,急忙弃刀自保,在受了一拳后,忍痛而去。

    自然而然的,李星云一把接住那柄长刀,脚步不停,左右腾挪,连斩两个尚在愣神的玄冥教鬼卒,却是从包围圈中猝然杀出。

    “师妹,走!”

    在一声暴喝之下,陆林轩终于狠狠一擦眼眶的泪水,复又恨恨回头看了眼在剑庐前的黑白无常二人,加快脚步追上。

    电光火石之间,白无常却是终于反应过来,便不禁气的跺脚。

    “温韬,你个蠢货,谁叫你突然动手的!”

    那唤作温韬的江湖术士尴尬的摸着挨了一拳的胸口,还欲出声解释,黑无常已经迅疾领着数十鬼卒疾步向着后山的方向追去。

    “孟婆有令,不能走了这小子!”

    “废物。”

    白无常却是不忘骂了一声温韬,遂才跟上去。

    后者自是悻悻,而后狼狈起身,对着剩下那十来个同样尴尬的鬼卒挥了挥手。

    “把这什么剑庐烧了,看着实在碍眼。”

    说罢,他才折身看向李星云二人逃去的方向,叹了口气,取下自己胸口的罗盘,嘴中念念有词,进而手指一挥。

    盘上指针飞转,最终直直指向那后山的方向。

    他便不由松气。

    “还好、还好。”

章节目录

不良人:诸位,一起复兴大唐吧!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大侠吃香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大侠吃香蕉并收藏不良人:诸位,一起复兴大唐吧!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