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她们竟去中庭寻过她？这下尴尬了。
“哦，也可能是走岔了……”兰湫只好随口搪塞，毕竟中庭那么大，有树木回廊，她待在哪个盲角，两边错过勉强说的过去。
怕蕊儿继续追问，她赶紧岔开话题：“方才折腾这一通，我渴得紧……”
“啊啊奴婢都忘了，我这就去备茶，”蕊儿心实，听她这样一说，急忙出去弄茶水。
徐嬷嬷见状，突然会心一笑。
“嬷嬷笑什么？”
“公主啊，其实您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徐嬷嬷一脸了然，“您跟殿下本就行过大婚之礼，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您若想见殿下，不想奴婢们跟着，吩咐就是，不必偷偷摸摸的……”
兰湫一呆。
谁、谁偷偷摸摸的了？
“嬷嬷，你误会了，我不是去见他……”
“公主，老奴知道，殿下有腿疾，这赐婚您心里不情愿，”徐嬷嬷不徐不疾，“可瞧了这些日子，老奴觉得，殿下并不像外面传得那般不堪。就说今日，这中庭到此处，常人走过来都不算近，何况殿下腿不便，还背着公主，路上还下着雪……方才自进院到殿下离开，他半句怨言也无。老奴想，殿下他虽不算十全十美的良配，可待公主确有几分真心。公主若心意有所转变，也是人之常情，是好事……”
“嬷嬷，我……”兰湫简直不知作何解释，偏偏真话一个字不敢提，只能暗暗叫苦。
“徐嬷嬷你是说，公主喜欢殿下，所以故意避着咱们吗？”蕊儿恰好奉茶过来，瞬间理解了徐嬷嬷的话语精髓。
徐嬷嬷笑而不语。
兰湫额上起了一层汗，这话从何说起啊？
想他在地宫里那个要打要杀的臭脸，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在这里杀了她，兰子昭也不会在意，他们还能把他二人往一处想么？
天真。
“嬷嬷，我对殿下没有那种心意，真的，”兰湫认真解释，“我对他不熟识，年纪、辈分也相差悬殊，怎可能有这种心思？”
如果可以，她真宁愿他与她是皇叔与侄女的关系，也好过这样不伦不类的劳什子夫妻。
蕊儿点头：“也是。公主年轻美貌，尊贵体面，那宣王大公主一轮不说，还……身有残疾，就算人不坏，也配公主不起……”
兰湫赶紧点头如捣蒜，这倒是个很好的理由，毕竟其中真话她实在无法对徐嬷嬷她们说，不若就让她们这样想，将错就错，也省得她解释了。
话虽这样说，想起方才地宫中他近在咫尺的模样，她心中还是难免遗憾。
若不是腿疾，他本也是个风姿如玉的男子。
可惜了。
-------------------------------------
兰子忱站在地宫中，负手望着眼前那个离地不过一丈高的通风暗道。
“殿下，填土都准备好了，”赵源在他耳边回禀。
“都填上吧。”
几个兵士搭了木梯上去，开始将一筐筐砂石送入那个暗道。
兰子忱看了一晌，转身往外去，“她怎么样？”
“林生得了殿下命令，一直严密监视着。不过公主这两日并无异动，大部分时间都在房中休息，偶尔搬个椅子坐在院中赏梅花，未曾踏出过院子一步。”
“她倒信守诺言。”
“不仅如此，公主还说自己腿痛，让徐嬷嬷和蕊儿一直随侍着。需要出院子的事，只吩咐咱们的人去办。所以这二日，她主仆三人都没出去过。”
兰子忱心中一叹，知道这多半是兰湫让他打消疑虑、表达诚意的方式。她那个院子是他特别遴选过的，四周都是坚土厚石，除非她有神隐钻地的本事，否则几乎不可能向外传递消息。
他不禁回想起地宫中她的话，确有几分真意。哪怕她是兰子昭的女儿，还是兰子昭赐给他的妻子，可他基本能确定，她对那个狗皇帝的恨，不比他少。
——皇叔，如果真的要做那件事，你一定要赢。
像是她的投名状了。
联想常三带回来的消息，他忽而对她有了一丝怜悯。
“还有吗？”
“呃……”赵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想问什么，“殿下，还有……什么？”
“她的腿怎么样了？”
赵源恍然：“哦，那个……府医说无大碍了，只消养几日便好。”
“你让府医多费点心，早些叫她行走如常。”
“是，”赵源应声，小心瞟了一眼自家主人，又道：“殿下，公主既与殿下有夫妻之缘，又待殿下有亲厚之意，其实殿下可以多去看看她……”
“你想说什么？”兰子忱望他。
“殿下，先王妃已去世八年，她若在天有灵，也不愿见殿下这样自苦。”
“赵源，”他肃了脸色。
赵源连忙扑通跪地，深叩一首：“小人失言，请殿下责罚。”
兰子忱平喘一口气，默了一晌，将他扶起。
“赵源，你我是过命的情谊，本王知你是好意。只是大计在前，我不可能有这等心思，”他沉了目光，“况且此番生死不知，公主无辜，我不想连累她卷进来……”
“公主是陛下赐给殿下的妻室。就算殿下有心庇护公主，真到那日，公主怕也难独善其身。”
是啊，他若真的反了这天下，她又怎能撇清和他的关系？
“到了那时，我会给她和离书，不叫她与我绑在一处，”兰子忱叹口气，“我是半死之人，她还年轻，不必陪葬……”
“殿下何必说这样丧气的话？”
“不止他，还有你。随我这么多年，也十分委屈了，待大事了，你也去过些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殿下……”赵源惶恐不已。
兰子忱示意他不必再说。
-------------------------------------
“高一点，再高一点……”
兰湫坐在院中梅树下，蕊儿踮着脚在旁边，想要去够一根梅枝。那枝上缀着三五朵白梅，都已盛开，极是漂亮。
可惜蕊儿身子不够长，如此踮脚跳了几次，总还是差一点点。
“奴婢让他们搬个梯子来！”蕊儿气鼓鼓。
兰湫笑着摇头：“算了，且叫它在树上开着吧，我这样欣赏也是一样。”
主仆二人说笑着，一抬头却见兰子忱已进院子，站在不远处望她二人。
蕊儿赶紧行礼：“殿下。”
兰子忱上前不语，蕊儿会意，福了福身告退。
“殿下怎么来了？”兰湫依然坐着，只抬起眼睛望他，面色镇定如常。
“腿好些了么？”
她一笑：“好多了，其实早就没什么感觉了，只是坐着舒服，还能偷懒，就坐着。”
竟有三分调皮之意。
他也笑：“听说了。公主这些日子只在院中，走哪儿都坐着，的确很会躲懒。”
“殿下的耳目当真灵通，”她看四周无人，小声道，“看来之前说监视妾身，果然不是唬我。”
“我自不是唬你，”他语气坦荡，“毕竟关乎本王的身家性命，疏忽不得……”
“绝无怪罪殿下的意思，”她将一缕发缕到耳后，“我那日的话也是真心，殿下谨慎些，赢面就更大，我欢喜都来不及。”
他默然一晌，“你……恨他到如此地步了？”
“我知道殿下不信，”她微微敛了神色，“只是殿下若问缘由的，我实在无可奉告。殿下只消晓得，如今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绝不会背叛殿下。”
她这样直白，倒叫他有些无措：“我知道，我并非疑你……”
她又道：“整个洛州城，上至宫侍左右，下至臣民百姓，无不在他的监视之下。禁军统领马元执掌洛州城防，手拥精兵，你一定要小心……”
“马士执狡诈多疑，手段狠辣，又深得天子信任，的确不容易对付。”
“那你有法子对付他么？”
“他再神通广大，终究是个人，也会有弱点。”
“你既这样说，就是有法子，”她便合掌一笑，“你有法子就好。”
他也起了玩笑意，“我以为你会问是什么法子……”
“你若能告诉我便告诉了，既不说我便不问，”她想到什么，又道，“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你的法子你自己晓得就好。万一泄露出去，岂非坏你大事？”
“倒劳你替我想这么多……”
她莞尔，脸上是轻松略带调侃的神情。若叫旁人看来，定以为二人在闲话家常，决计想不到他们谈的，都是掉脑袋的勾当。
“今日是你第二次唤我皇叔了。在你心里，还是觉得这样才最合适你我的身份吧？以后私下里，你便这样唤吧。”
兰湫被他戳破心思，脸上冒了微妙的一点红，却也从善如流：“好啊。”
两人相视一笑。
“这棵梅树，似乎很得你喜欢，方才在做什么？”他转了话题。
“看那梅枝好看，想摘来插在花瓶里，可惜蕊儿没够着……”
兰子忱抬头，望了望那梅枝，寻准位置轻轻一跳，便抓住了那一枝：“是这支吗？”
“是。”
他将那梅枝拗了下来。一松手，那梅枝又弹回高处，晃得满树梅花荡漾。
“喏，”他把折下的梅枝递给她。
兰湫却怔在那里，没伸手去接。
她呆呆望着他，就是方才那一瞬，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她七岁那年，在洛州皇宫，也是这样一个冬日，她踮脚想去够一枝长在高处的梅花，却够不着。当时也是这样一个身影，替她摘了那花枝给她。
——够不着吗？我摘给你。
那时她还是个小孩，个子不够高，可他却足够高大，一抬手就抓住了那梅枝。他摘下最茂盛的一支递给她，她笑着接过，却不说话。
自幼徐嬷嬷就告诉过她，在这宫里，说错一句话，都可能送掉性命。
她不认识他，也没有问他的名字。但看他的姿容气度，又能出现在这合宫中，她想他定是哪个身份显贵的王侯。
可惜她那时太小，只记得他修长的手指和高大的身影。那时的他远比现在更年轻，身姿挺拔，腿也不跛，眼中奕奕有光，与今日敛重苍然的模样判若两人。
难怪她第一眼看清他时，只觉他熟悉，却没立时认出来。
兰子忱不知她心思，以为她是惊讶自己竟够着那梅枝，自嘲道：“怎么？是觉得一个跛子，跳不了这么高吗？”
她轻轻摇头，接过那梅枝，又望着他道：“皇叔，九年前，在宫中，你是不是也给我摘过一枝梅花？”
兰子忱怔住。
九年前？
“隆武四年的冬天，也是宫中年宴，在熙和殿外……”大概是记忆突然清晰，她几乎瞬间搜索到脑中所有能想起的细节，甚至因为急迫而有些语无伦次，“也是这样一棵梅树，我想摘花，却够不着，你说‘够不着吗？我摘给你’，你、还记得么？”
隆武四年，隆武四年……
这年号像一把尖刀刺进他的心口，扎得他几乎站不稳。
她目不转睛望着他，分明看见他的眸中滚动着惊涛骇浪。可她等了许久，却见他瞥开了目光。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他的眸色重新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瞬间只是她的错觉。
“公主，你认错人了。”
“哦，也可能是走岔了……”兰湫只好随口搪塞，毕竟中庭那么大，有树木回廊，她待在哪个盲角，两边错过勉强说的过去。
怕蕊儿继续追问，她赶紧岔开话题：“方才折腾这一通，我渴得紧……”
“啊啊奴婢都忘了，我这就去备茶，”蕊儿心实，听她这样一说，急忙出去弄茶水。
徐嬷嬷见状，突然会心一笑。
“嬷嬷笑什么？”
“公主啊，其实您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徐嬷嬷一脸了然，“您跟殿下本就行过大婚之礼，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您若想见殿下，不想奴婢们跟着，吩咐就是，不必偷偷摸摸的……”
兰湫一呆。
谁、谁偷偷摸摸的了？
“嬷嬷，你误会了，我不是去见他……”
“公主，老奴知道，殿下有腿疾，这赐婚您心里不情愿，”徐嬷嬷不徐不疾，“可瞧了这些日子，老奴觉得，殿下并不像外面传得那般不堪。就说今日，这中庭到此处，常人走过来都不算近，何况殿下腿不便，还背着公主，路上还下着雪……方才自进院到殿下离开，他半句怨言也无。老奴想，殿下他虽不算十全十美的良配，可待公主确有几分真心。公主若心意有所转变，也是人之常情，是好事……”
“嬷嬷，我……”兰湫简直不知作何解释，偏偏真话一个字不敢提，只能暗暗叫苦。
“徐嬷嬷你是说，公主喜欢殿下，所以故意避着咱们吗？”蕊儿恰好奉茶过来，瞬间理解了徐嬷嬷的话语精髓。
徐嬷嬷笑而不语。
兰湫额上起了一层汗，这话从何说起啊？
想他在地宫里那个要打要杀的臭脸，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在这里杀了她，兰子昭也不会在意，他们还能把他二人往一处想么？
天真。
“嬷嬷，我对殿下没有那种心意，真的，”兰湫认真解释，“我对他不熟识，年纪、辈分也相差悬殊，怎可能有这种心思？”
如果可以，她真宁愿他与她是皇叔与侄女的关系，也好过这样不伦不类的劳什子夫妻。
蕊儿点头：“也是。公主年轻美貌，尊贵体面，那宣王大公主一轮不说，还……身有残疾，就算人不坏，也配公主不起……”
兰湫赶紧点头如捣蒜，这倒是个很好的理由，毕竟其中真话她实在无法对徐嬷嬷她们说，不若就让她们这样想，将错就错，也省得她解释了。
话虽这样说，想起方才地宫中他近在咫尺的模样，她心中还是难免遗憾。
若不是腿疾，他本也是个风姿如玉的男子。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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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忱站在地宫中，负手望着眼前那个离地不过一丈高的通风暗道。
“殿下，填土都准备好了，”赵源在他耳边回禀。
“都填上吧。”
几个兵士搭了木梯上去，开始将一筐筐砂石送入那个暗道。
兰子忱看了一晌，转身往外去，“她怎么样？”
“林生得了殿下命令，一直严密监视着。不过公主这两日并无异动，大部分时间都在房中休息，偶尔搬个椅子坐在院中赏梅花，未曾踏出过院子一步。”
“她倒信守诺言。”
“不仅如此，公主还说自己腿痛，让徐嬷嬷和蕊儿一直随侍着。需要出院子的事，只吩咐咱们的人去办。所以这二日，她主仆三人都没出去过。”
兰子忱心中一叹，知道这多半是兰湫让他打消疑虑、表达诚意的方式。她那个院子是他特别遴选过的，四周都是坚土厚石，除非她有神隐钻地的本事，否则几乎不可能向外传递消息。
他不禁回想起地宫中她的话，确有几分真意。哪怕她是兰子昭的女儿，还是兰子昭赐给他的妻子，可他基本能确定，她对那个狗皇帝的恨，不比他少。
——皇叔，如果真的要做那件事，你一定要赢。
像是她的投名状了。
联想常三带回来的消息，他忽而对她有了一丝怜悯。
“还有吗？”
“呃……”赵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想问什么，“殿下，还有……什么？”
“她的腿怎么样了？”
赵源恍然：“哦，那个……府医说无大碍了，只消养几日便好。”
“你让府医多费点心，早些叫她行走如常。”
“是，”赵源应声，小心瞟了一眼自家主人，又道：“殿下，公主既与殿下有夫妻之缘，又待殿下有亲厚之意，其实殿下可以多去看看她……”
“你想说什么？”兰子忱望他。
“殿下，先王妃已去世八年，她若在天有灵，也不愿见殿下这样自苦。”
“赵源，”他肃了脸色。
赵源连忙扑通跪地，深叩一首：“小人失言，请殿下责罚。”
兰子忱平喘一口气，默了一晌，将他扶起。
“赵源，你我是过命的情谊，本王知你是好意。只是大计在前，我不可能有这等心思，”他沉了目光，“况且此番生死不知，公主无辜，我不想连累她卷进来……”
“公主是陛下赐给殿下的妻室。就算殿下有心庇护公主，真到那日，公主怕也难独善其身。”
是啊，他若真的反了这天下，她又怎能撇清和他的关系？
“到了那时，我会给她和离书，不叫她与我绑在一处，”兰子忱叹口气，“我是半死之人，她还年轻，不必陪葬……”
“殿下何必说这样丧气的话？”
“不止他，还有你。随我这么多年，也十分委屈了，待大事了，你也去过些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殿下……”赵源惶恐不已。
兰子忱示意他不必再说。
-------------------------------------
“高一点，再高一点……”
兰湫坐在院中梅树下，蕊儿踮着脚在旁边，想要去够一根梅枝。那枝上缀着三五朵白梅，都已盛开，极是漂亮。
可惜蕊儿身子不够长，如此踮脚跳了几次，总还是差一点点。
“奴婢让他们搬个梯子来！”蕊儿气鼓鼓。
兰湫笑着摇头：“算了，且叫它在树上开着吧，我这样欣赏也是一样。”
主仆二人说笑着，一抬头却见兰子忱已进院子，站在不远处望她二人。
蕊儿赶紧行礼：“殿下。”
兰子忱上前不语，蕊儿会意，福了福身告退。
“殿下怎么来了？”兰湫依然坐着，只抬起眼睛望他，面色镇定如常。
“腿好些了么？”
她一笑：“好多了，其实早就没什么感觉了，只是坐着舒服，还能偷懒，就坐着。”
竟有三分调皮之意。
他也笑：“听说了。公主这些日子只在院中，走哪儿都坐着，的确很会躲懒。”
“殿下的耳目当真灵通，”她看四周无人，小声道，“看来之前说监视妾身，果然不是唬我。”
“我自不是唬你，”他语气坦荡，“毕竟关乎本王的身家性命，疏忽不得……”
“绝无怪罪殿下的意思，”她将一缕发缕到耳后，“我那日的话也是真心，殿下谨慎些，赢面就更大，我欢喜都来不及。”
他默然一晌，“你……恨他到如此地步了？”
“我知道殿下不信，”她微微敛了神色，“只是殿下若问缘由的，我实在无可奉告。殿下只消晓得，如今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绝不会背叛殿下。”
她这样直白，倒叫他有些无措：“我知道，我并非疑你……”
她又道：“整个洛州城，上至宫侍左右，下至臣民百姓，无不在他的监视之下。禁军统领马元执掌洛州城防，手拥精兵，你一定要小心……”
“马士执狡诈多疑，手段狠辣，又深得天子信任，的确不容易对付。”
“那你有法子对付他么？”
“他再神通广大，终究是个人，也会有弱点。”
“你既这样说，就是有法子，”她便合掌一笑，“你有法子就好。”
他也起了玩笑意，“我以为你会问是什么法子……”
“你若能告诉我便告诉了，既不说我便不问，”她想到什么，又道，“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你的法子你自己晓得就好。万一泄露出去，岂非坏你大事？”
“倒劳你替我想这么多……”
她莞尔，脸上是轻松略带调侃的神情。若叫旁人看来，定以为二人在闲话家常，决计想不到他们谈的，都是掉脑袋的勾当。
“今日是你第二次唤我皇叔了。在你心里，还是觉得这样才最合适你我的身份吧？以后私下里，你便这样唤吧。”
兰湫被他戳破心思，脸上冒了微妙的一点红，却也从善如流：“好啊。”
两人相视一笑。
“这棵梅树，似乎很得你喜欢，方才在做什么？”他转了话题。
“看那梅枝好看，想摘来插在花瓶里，可惜蕊儿没够着……”
兰子忱抬头，望了望那梅枝，寻准位置轻轻一跳，便抓住了那一枝：“是这支吗？”
“是。”
他将那梅枝拗了下来。一松手，那梅枝又弹回高处，晃得满树梅花荡漾。
“喏，”他把折下的梅枝递给她。
兰湫却怔在那里，没伸手去接。
她呆呆望着他，就是方才那一瞬，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她七岁那年，在洛州皇宫，也是这样一个冬日，她踮脚想去够一枝长在高处的梅花，却够不着。当时也是这样一个身影，替她摘了那花枝给她。
——够不着吗？我摘给你。
那时她还是个小孩，个子不够高，可他却足够高大，一抬手就抓住了那梅枝。他摘下最茂盛的一支递给她，她笑着接过，却不说话。
自幼徐嬷嬷就告诉过她，在这宫里，说错一句话，都可能送掉性命。
她不认识他，也没有问他的名字。但看他的姿容气度，又能出现在这合宫中，她想他定是哪个身份显贵的王侯。
可惜她那时太小，只记得他修长的手指和高大的身影。那时的他远比现在更年轻，身姿挺拔，腿也不跛，眼中奕奕有光，与今日敛重苍然的模样判若两人。
难怪她第一眼看清他时，只觉他熟悉，却没立时认出来。
兰子忱不知她心思，以为她是惊讶自己竟够着那梅枝，自嘲道：“怎么？是觉得一个跛子，跳不了这么高吗？”
她轻轻摇头，接过那梅枝，又望着他道：“皇叔，九年前，在宫中，你是不是也给我摘过一枝梅花？”
兰子忱怔住。
九年前？
“隆武四年的冬天，也是宫中年宴，在熙和殿外……”大概是记忆突然清晰，她几乎瞬间搜索到脑中所有能想起的细节，甚至因为急迫而有些语无伦次，“也是这样一棵梅树，我想摘花，却够不着，你说‘够不着吗？我摘给你’，你、还记得么？”
隆武四年，隆武四年……
这年号像一把尖刀刺进他的心口，扎得他几乎站不稳。
她目不转睛望着他，分明看见他的眸中滚动着惊涛骇浪。可她等了许久，却见他瞥开了目光。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他的眸色重新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瞬间只是她的错觉。
“公主，你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