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父亲...”萧峥的嘴角不停的有鲜血涌出,方才的一声破天巨响一般的爆炸声响起,他便被炸.药的力道冲到了空中又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大大小小碎石像是暴雨般砸在他的身上,他的耳边一片的轰鸣声响,入目皆是如同炼狱一般的凄惨景象,残肢断臂哀鸿遍野,血和火焰交织着具是渗人的红。

    萧峥粗喘着气,目光拼命的搜寻着他父亲的身影,终于是看到了他的父亲正一动不动的躺在不远处的一个血泊之中生死未明,他的心中焦急,顾不上自己被炸的剧痛不止的身体,挣扎着向他父亲的方向缓慢的爬着,他想去看看父亲的情况。

    萧峥觉的自己的腿被炸断了,胸口也闷闷的痛,想来是伤了内脏,流失了太多的血液和身体的伤痛带走了他太多的体力,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却让他怎么也碰不到,他咬着牙向前爬着,过了好久,他听到了远处有声音传来。

    “峥!”一声熟悉的呼唤,萧峥迟钝的眨眨眼,他怎么会听到自己妻子的声音,明明...他们应该没有进山谷的...他想要转头向声音来的方向看,可是自己的身体却是没有了这个力气。

    “峥!”裴武江看到了自己爱人的身影,大喊了一声焦急的奔向萧峥,刚才河谷中的惊天一响简直炸碎了她的神魂,顾不得好友的劝阻,带了一队亲卫就奔向了还燃烧着烈火的河谷,萧峥还在里面!她一路上不知翻找了多少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心中的惊恐绝望不断的累积,终于是找到了还活着他他,裴武江脱力,一下子跪倒在重伤的萧峥身边,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脸“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知道温热的手碰到了自己的脸颊,萧峥才真的确定了妻子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他还来不及感动,赶忙去推她的胳膊,语气急切的低吼道“你怎么进来了?这里太过危险...赶紧...赶紧出去!”说着,随着身体细微的移动,口中又涌出了一口鲜血。

    裴武江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担心我涉足险境,我又怎肯你独自在这里?”说着,她伸手欲架起丈夫,口中道“来,我带你回家去!”

    萧峥伤重,已近晕厥之际,但是他还是倔强的看向父亲的方向,努力的保持着头脑的清明“父亲!武江,帮我看看...父亲受伤了...”

    裴武江抬头去看,果然发现了不远处的萧定远,她的眉头皱了皱,心下有不好的预感“赫连!”她扬声道。

    身后的赫连宸应了声“是。”就跑过去查看,果然,她查探了一番,就遗憾的向裴武江这边微微的摇了摇头,见了此状况的萧峥终于是支撑不住,悲鸣一声“父亲!”就吐血昏迷了过去

    而正在此时,一名探子匆匆来报“禀司军!远处一列玄虎士兵正在靠近!”

    裴武江咬咬牙,在另一个副将的帮助下架起了萧峥“此时不能再横生枝节,咱们先撤!”

    “是!”几人匆忙撤离,赫连宸看了看萧定远的尸体,小声的问裴武江“这...是否要带上萧公子的父亲?”

    “不可!”裴武江此时却是冷静了下来“玄虎来人不见主帅的尸首定会起疑。”说着又停下了脚步,将萧峥的外袍匆忙的褪下,使人裹在了一具烧毁的厉害的男尸上,这才又重带人离开了。

    而就在他们离开的不多时,果然有一列玄虎的军士赶来,领头的正是金耀。

    “禀将军!发现萧定远尸首!”

    “禀将军!发现萧峥尸首!”

    “嗯,带回去吧。”金耀淡淡的说道。

    身边的心腹副将一脸谄媚的恭贺“心腹大患已除,恭喜将军...不恭喜司军大人了!”

    金耀的脸色这才显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

    一场矿大持久的战役,就在玄虎一次作茧自缚的陷阱中决定了胜败,玄虎精锐尽是,在花垣精兵的反扑下节节败退,最后只能灰溜溜的投降。

    凤德十年夏,玄虎以愿向花垣缴纳赋税,割让三洲土地等诸多条件派使臣求和,花垣城主与大臣们商议再三,最终以不忍百姓受战火摧残为由允之,只是在两城的条约中稍作了改动,花垣并未接手玄虎割让的城池,只是需要玄虎嫡子成年后入赘花垣,以求两成之好,玄虎城主斟酌再三,只以为是花垣借此羞辱自己,虽然是恨的心头滴血,但可惜自己已无可对抗的资本,最终咬牙答应了下来。

    战争结束了,无论怎样,对于任何的一个花垣的平民百姓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自己的城邦如此强大,不惧侵略,如今的日子终于又恢复了平稳安定,可是在司军府中,却是另一幅的凄苦景象。

    司军府裴氏祠堂的院子里,脸色苍白憔悴的萧峥跪在一处偏殿里,面前的供桌之上摆着的赫然是他双亲的牌位。他就那样静静的跪着,眉宇间曾经的那肆意潇洒的气息已然不再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悲戚,他的双唇没有半分的血色,重伤未愈,痛失双亲,又加上被曾发誓守护的故国背叛,这些已经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生气。

    当裴武江寻他而来之时,映入眼睛的,就是萧峥如此颓唐的背影,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自己的夫君,也是够苦了。心里这样想着,裴武江便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扶着已然高高凸起的肚子迈过了门槛,走到萧峥的身边。

    感觉到身边有人,萧峥抬头看去,便看见了自己的妻子,赶忙起身,可是左腿的动作显然是还有几分的凝滞“阿江,你怎么过来了?小心身体啊。”裴武江没说话,只是轻轻的倚在萧峥的肩头。

    萧峥的眼中终于是染上了几分神采,他揽着妻子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的扶上妻子的腹部“如今快要七个月了吧。”

    裴武江点点头“是啊,再有一段时间,我们就要有个女儿了。”这个孩子是在那场战争之前有了的,发现的时候战事正焦灼着,兵荒马乱的,裴武江那时候自以为这孩子怕是与他们夫妻无缘了,谁知道直到战争结束,这孩子还是安安稳稳的在自己的腹中待着,乖巧的很,如今即将瓜熟蒂落,医官看过之后,便告诉他们八成是一个小姑娘,他们都很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

    萧峥的脸上有淡淡的笑,语气柔柔的“我们的女儿定是一个像你一样美好的女子,英姿飒飒,品德高华。”说着,又像是挑动了一段心事一般的看向了供桌上的点点烛火,幽幽的道“真好啊,我们的女儿,会生在花垣这样的地方,不用面对那样多的阴私和背叛...”

    “峥...”裴武江轻轻的扯扯萧峥的衣袖,轻叹了口气“峥,事已至此,你这样多思无益,你如今的身子还没养好,你这样不爱惜自己,我看在眼里心如刀割。”

    “我只是有些想不通...”半晌,萧峥才又开口缓缓的道“我只是,想不通...我萧氏一族,守护玄虎几百年,满门忠烈,那么多的忠仁热血,为何会落得这样的下场...难道说,真的从来都是狡兔死走狗烹?若是世道从来都是这样的不公,那为何又让我看见了花垣的不同?我真的不甘心,也总是想不通...”

    裴武江的手抚上了萧峥紧攥起来的拳头,用自己温暖的手心无声的安抚。

    萧峥的目光又重新移回了他父亲的牌位上,喃喃的说着话,像是说给裴武江又像是说给自己“我想不通这样的事,所以我就想来问问父亲,我想知道,如今的他是否还像是从前那样的忠诚于他心中的主君,那个卑劣愚蠢的王...”萧峥的话戛然而止,忽然就笑了,那笑声悲凉嘲讽“哈哈,父亲啊父亲,你这一生的忠心换来了什么?你泉下有知,可曾知道如今是靠着你自来以为是仇敌对手的人,才保下了我萧氏的一点骨血,也是靠着花垣,才能护住妹妹和他的孩子,哈哈哈,何其的讽刺,你有没有过后悔和不甘?有没有!有没有!!”萧峥的声音已经接近于嘶吼,他的脸色苍白,只衬的通红的双眼中满是痛苦,他的身体受不得这样大的情绪起伏,一下子就跪倒在地,可那双眼睛却没有从牌位上移开半分,他就那样死死的盯着,等一个答案。

    “峥!”裴武江心惊,赶忙想俯下身将自己的夫君扶起来,可是却一下子被萧峥扶住了腰身。制止了妻子的动作,萧峥慢慢,慢慢的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妻子的肚子上,温热眼泪不一会的浸湿了那一片衣衫。

    裴武江的眼中满是心疼,缓缓的伸手去抚摸萧峥的发顶,目光也慢慢的看向了那牌位上鲜红的名字,那殷红的颜色像极了忠臣良将的赤胆忠心“峥。”她轻声的唤道,随后便认认真真的平静道“同样是一城的司军,或许是我更能明白,我明白忠诚其实并没有错误,我身为臣子,会忠诚于主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是因为我与主君有着同样的忠诚,我们都忠诚于心中的道义和天下的百姓...”

    “萧氏的结局惨烈,使我亦是心中唏嘘,更是因为是你的妻子而为了你感到愤懑不甘,可是,峥,事已至此,你这样沉浸其中,难道你想要舍下我们母子也追随你的父母同去吗?你又可有想过,你的妹妹岚儿和她那个可怜的孩子?你可曾想过?你,已是他们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

    寂静半晌,萧峥的肩膀不停的耸动,悲伤至极的哭泣却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直到过了好久,久到泪尽之时,萧峥才又缓缓的起身,他伸手抚摸妻子的脸颊,眼中的悲戚淡去,所有的脆弱都像是被之前的泪水带走了一般,重新的染上了坚毅和深情“阿江,你说的对,我不该只沉浸在那些无法逆转的悲伤里,我不只是萧家的儿郎,更是你的夫君,我们孩子的父亲,岚儿和她孩子的依靠,我会振作起来,好好的养伤,陪你白头,守护着我们的孩子长大,也许有一天还能等来妹妹和她的孩子,我们能在这里相聚,阿江,我们还会有好长好长的未来,对不对?”

    裴武江温柔的拥抱萧峥,眼中一丝泪光闪烁“对,我们,还有好久好久的时光。”

    可是,有些誓言,总是那样的难以实现,萧峥的身体即使是被十分用心的调养,也因为伤了元气而彻底的破败了下去,他自己的心里也明白,只是撑着一口气想要再多活一天,多陪陪自己的妻儿,即使每日里身体上的疼痛折磨的他夜不能寐,一碗碗的苦涩的药喝下去,让他食不下咽,他的脸上却是时常的挂着笑,又温和又舒朗,实在是像极了裴武江记忆中那个霁月清风的萧峥。

    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熬着,萧峥终于是等到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降世的那天,可是,世事总是那样的弄人,孩子出生的那天,却是生生的带走了妻子的一条命,终于,这成了压倒萧峥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吐出了一口血,直直的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萧峥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没了任何的伤痛,在床边守着的是城主的夫君,他的好友贺文,此时正难掩悲伤的盯着自己,萧峥忽然就笑了,他知道,回光返照,自己要去追随心爱的妻子了。

    “阿文,扶我去看看孩子们吧。”萧峥轻轻的开口。

    贺文垂下眼掩饰了一下眼中的泪“我去把孩子们抱来吧,他们就在偏殿呢。”说完便疾步的走出去了,不多时,便一手抱着一个襁褓,一手牵着只有三岁的小裴恒走了进来。

    萧峥支撑着坐起身靠在床头,仔仔细细的去看襁褓中熟睡的女婴,这是他和阿江期待了那么久的孩子,他看了好久,像是要把这孩子的样子深深的刻进自己的脑海里,毕竟,这就是他与这孩子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了,好久好久,他抬起头对贺文道“这孩子,怕是要麻烦你和城主帮忙抚养长大了,阿文,多谢你。”

    贺文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他郑重的点点头“峥,你放心吧,我们夫妻对她定然视如己出!”

    萧峥笑着点头,珍重的亲吻了一下孩子的脸颊,又转向了小小的裴恒,爱怜的摸摸孩子的头“恒儿,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妹妹,知道吗?”

    还小的孩子并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却是被悲伤气氛感染,已然哭的泪满了脸颊,只一个劲的喊着“爹爹,爹爹。”萧峥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两个孩子,终于泣不成声。

    那天的夜里,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萧峥就不见了,再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没了气息,静静的躺在裴武江的棺椁之中,两个人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而恬淡的躺在那里,紧紧交握的手任谁都没办法松开,最终也只能两人同棺而葬,而并排的两座新坟之中,一座里面是一对有情人长长久久的长眠,一座里面却是两人的兵器,忘川和念嵬紧紧的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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