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长老到!”

    侍女一声高唱,前后殿的骚动登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光都投在了凤霄身上。

    她手握折扇,身形矫健有力,眉如新月,目若朗星,与传闻中的冷血狠辣截然不同,后殿的男子们多数都是头回见这位凤长老的,好些个都忍不住红了脸。

    “参加陛下。”凤霄朝着凤晞渊作势要拜。

    “免跪,你来的正好,眼下这局面,你觉得朕当如何?”凤晞渊指了指面前的情况。

    后殿之中,有一华衣男子倒于血泊之中,而凤穆槿则与其父德贵卿跪在一旁,凤穆槿虽身量单薄,跪着的模样倒是挺拔如松,刚直不阿,听见凤霄的声音,他猛的扭头。

    “我又不是刑部的,只懂杀人不懂断案。”凤穆槿又惊又喜的模样被凤霄看在眼里,与此同时,识海里的情绪也雀跃不已,她有些头疼的揉揉眉心,左右看了一眼,便有伶俐的奴才搬来了新的桌椅,添上了酒菜。

    她挥袍坐下,又道:“我不过是替他人传个消息罢了,陛下您先处理家事要紧。”

    “你啊!”凤晞渊知道凤霄不会无缘无故的进宫,只好无奈的指了指她,随后对着太医道:“继续。”

    太医随即跪下:“李公子口鼻之中有灼伤,应当是死于天南星之毒,此草喜阴湿寒冷,且生长于高山之上,宫中极为少见,陛下查一查当能知晓来源。”

    凤晞渊听后对身后内官使了眼色,即刻就有人去内务府调了记录来。

    “陛下,吾儿年前刚许了亲事,过了端阳便要行婚嫁之礼,如今横死,陛下可一定要为我李家做主啊。”哭喊之人正是死者的父亲杨氏。

    “是啊,父皇,李家哥哥不过是喝了五哥的一杯酒,就中了如此剧毒,可见五哥之心歹毒。”

    “本宫也觉得是呢,毕竟五弟与三姐亲近,三姐常年在外,夹带些私货也未尝不可啊。”

    端阳佳节,皇四子与皇七子弃皇家脸面不顾,在一众朝臣的面前公然指认他们的手足兄弟,不禁令凤霄冷笑出声。

    见脏水泼到了凤文浅的身上,德贵卿的怒气更甚,“陛下明鉴,李将军既是文浅的上峰,又是文浅武道上的启蒙之师,她缘何去加害贵府的公子?”

    “三皇女得了陛下赏识,自然不甘心再屈居于家妻之下,吾儿是家妻的心头肉,自幼爱护,杀人诛心,三皇女下此毒手,乃是要了吾妻的半条性命啊!”杨氏膝行几步,趴在他儿子的尸首上哭嚎起来。

    凤霄冷眼瞧着,她来之前翻看了这些人的卷宗,这杨氏哪里有什么亲生儿子,只有侧夫所出的一个庶子,此刻被安排在此唱大戏。

    倒是这个凤穆槿,明明刚刚还怕得很,此刻反倒好了,只是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搞得她的识海跟着突突跳,他难道不知道自己都快死到临头了吗。

    果然,内务府送来了进出宫的明细,与一应用品,上面赫然写着凤文浅带入了一包草药,时间刚好是祭祀那日。

    凤晞渊冷哼一声,将卷宗丢到了德贵卿面前,凤穆槿跟着看过后,忍不住解释:“这是皇姐带给父君用来治疗失眠症的良方,且都按规矩查验之后才送进来的,怎会成了夺命的毒方了,四哥与七弟向来怕事,今日这事倒是上奏的利索,也不知道是何人给了你们这般有力的后盾。 ”

    “你,你莫要血口喷人。”四皇子没料到向来温婉的凤穆槿会来这招祸水东引,当即乱了阵脚,恼羞成怒道:“你以为你仗着福瑞之子的身份和母皇宠爱就能为所欲为了吗,你不过就是个庶子罢了,杀了人就得偿命!”

    “四皇子慎言!”四皇子这些话,令本来稳坐高台的凤后一下子就坐不住了,他一撩袍子也跪在凤晞渊面前告罪道:“臣侍失职,未尽后宫表率之责,令四皇子无端说出这些胡话,请陛下责罚。”

    凤晞渊见凤后下跪,一改脸色,将他扶起道:“说这些作甚,宫里这些腌臜事你总不能事事过问,你身子弱,莫为这些小事伤神。”

    凤后崔修选是凤晞渊的结发之夫,帝后二人伉俪情深,佳话频传,他又育有二女一子,即使因为难产导致他时常缠绵病榻,也不妨碍凤晞渊给他多一层的宠爱。

    崔修选刚起身,便有搜宫的下人端着证物而来,里头放的是一包草药,四皇子一见证物呈上,眼睛一亮,翻找了一下后,打开了油纸包的夹层喜道:“母皇请看,天南星残根在此,如今证据确凿,五弟你无可辩驳了吧?”

    “小槿,你可还有分辨之词?”凤晞渊自是清楚凤穆槿的为人,可如今百官在场,自然靠要证据说话,无论这证据是真是假,驻守边关的将领之子死在宫内,总得给百官一个交代才是。

    原本,凤穆槿有许多话想要辩驳,可当他看清凤晞渊那冷然的眼神时,他想为自己挣个清白身的想法消散而尽了。

    他们这些个皇女皇子,在这个母皇眼中,不过都是些工具罢了,用的趁手了便温言施舍给你几分亲情,到了该丢弃的时候,那便能毫无情面的弃之不顾,毕竟孩子这东西,后宫有的是人给她生。

    他原本挺立的腰杆松了来,摇摇头道:“此事与父君皇姐无关,其余的,一切自有陛下决断。”

    凤晞渊这才满意的看着他,“将五皇子压入宗人司听审吧。”

    凤霄的识海清晰的向她传达着凤穆槿此刻失望落魄,她将手中的折扇扣了扣桌面,发出几声钝响,随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的听到了她的声音。

    “诸位同僚可有异议?”

    本该散去的百官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既然凤霄发话了,那意味着此事定是有了变故,她们交头接耳一阵后,无人敢惹这位大佛,最后还是凤晞渊解围道:“小霄啊,可是还有哪里不妥?”

    “回陛下,我呢在外面玩的时间长,这岐黄之术也略学了些,地上这位,我瞧着也不像是被毒死的啊?”

    看家的本领受到了质疑,那太医再不管眼前之人是谁,当即急到:“凤长老的意思是,老臣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医丞,竟连一个小小的毒杀都看不出来吗?”

    “是这个意思。”凤霄根本不给面子。

    “你!”老太医差点被气厥过去,拿手指着凤霄道:“就算老臣看错,难道凭你这不知那里学的江湖方术就能断准了?”

    “你是个医活人的,看不准也正常,再气下去,你的心症又该犯了。”凤霄指了指她的心口,示意她消气。

    此话一出,那太医果然收回了手指,摸了摸心口。

    “你还真有几下子,那你说说,李公子缘何暴毙?”

    “叫个仵作来查验一番自然就有结果。”凤霄按了按脑袋,恨不得现在就把跪在地上的这个小家伙敲晕,她人都在殿中了,怎么还有这么大委屈的情绪呢?

    凤晞渊摆手准了,不多时,两名仵作上殿,凤霄随即道:“本尊听闻,将军府于半年前曾为府中公子重金悬赏名医,此后每月用于草药上的银钱高达十两金。”

    杨氏听后脸色一白,咬牙道:“却是如此,可这与我儿中毒有何关联?”

    “自然有些关联,两天前,你和你的仆从亲自去了丹阁,花了五十两金,一次性购入下品续还丹两枚,本尊的情报可有误?”凤霄摇动了一下折扇,虽然杨氏离她很远,可杨氏还是感受到了那抑制不住的寒意。

    此时仵作验尸完毕,道:“死者却是因天南星之毒而亡。”

    这样的结果令在场几人同时一喜,不料,随后仵作的话又将他们如临寒窖。

    “这一点微量的天南星毒素本不足以致命,但死者有先天不足之症,近半年来情况恶化,已是回天乏术之态,两日前又服用了大剂量的续命之物,乃是回光返照,只需一点微量的毒物便令其暴毙当场。”

    “陛下的仵作果真是细致入微。”凤霄此刻饥肠辘辘,见事情明了,便执了筷子,也不让人伺候,自己动手夹了些吃食。

    她本来还在百余里外的万宁观中与方家的长女方知玖对弈,那方知玖承了方家家主那身卜算的本事,在棋局中得了一道天权星陨落的卦象,她当即回到了府中,按端阳参宴名录调阅了宫内外大小记录,这才发现了李府的端倪。

    到了宫中一瞧,这颗所谓的天权星果然就是凤穆槿。

    即使凤霄不太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天劫一旦形成,真是避无可避。

    若不是她赶来,按凤晞渊的性子,定是不会花力气去求本溯源,对她而言,宫里这些个皇女皇子,臣子奴婢,无非都是些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不管是谁,她只要个结果罢了。

    只要凤穆槿进了宗人府,不出三日,必会得到他暴毙的消息。

    “那又如何,若不是这杯毒酒吾儿原本可以再多活上一年半载,明明这是五皇子有谋害之心在先。”杨氏不死心的指着凤穆槿。

    此时,德贵卿猛然想起,俯下身子道:“陛下,臣侍想起来了,半月前,宋少卿的贴身奴才来讨要过臣侍这个方子,当时臣侍赠了他一包,现在想来,此刻殿上的所谓证物,应当就是被拿走的那包,还请陛下明查。”

    宋少卿便是四皇子的生父,向来不争不抢,哪怕是潜邸老人,也不过混了个少卿的位子。

    “宋少卿,可有此事?”凤晞渊揉了揉鼻梁,她很是厌烦后宫里的这些腌臜事,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宋少卿当即抽噎道:“臣侍与将军府和五皇子素无纠葛,不曾干过这些。”

    凤霄垫了几口肚子,心情好了些,朝着宋少卿身后的奴才道:“你主子说的可是真的?”

    见那奴才想辩解,凤霄又道:“前几天有几个狗腿子又琢磨出几套新的玩意,刚好还缺个人试试,你要是答得不好,等下便与本尊一道回府吧。”

    驭灵卫的恶名无人不知,宫里人都清楚,落到驭灵师的手上,能得个全尸那都是家里烧高香了,更何况是这个活阎罗呢?

    果然,那奴才的身体一下子抖如筛糠,腿间秽物也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他啪啪的磕着响头道:“凤长老饶命,是宋少卿胁迫了奴才的家人,奴才无奈之下才去讨方子的,天南星的根茎也是宋少卿给的,凤长老,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求您饶命啊!”

    得了供词,凤晞渊捂着鼻子挥了挥手,叫人把这个奴才架了出去。

    “臣侍记得,宋少卿的父家好似就是西北高山中的部族,如此,那得此毒物倒也不难。”见宋少卿大势已去,崔修远随即便补了一嘴,直接将宋少卿送上了黄泉路。

    凤霄冷笑,扭头看向宋少卿,果不其然在他脸上看到了惊愕痛苦的神色。

    这宋少卿明面上不争不抢,背地里早就成了凤后党羽,眼下崔修远弃车保帅,也算明智,

    但凤后之位牵连甚广,又是唯一一个能被凤晞渊区别对待的后侍,若非十恶不赦的大事,凤晞渊和凤霄都不会去动他,思及此,她快速打了一道失语咒,令宋少卿不能言语。

    “看来一切都明了了。”凤霄状似满意的点点头。

    凤晞渊同时下了命令,将宋少卿打入冷宫处死,四皇子压入宗人司关押教习半年。

    殿中臣子早已酒醒,硬是等女皇与凤霄离开,才敢各自匆匆回府。

    只留下凤穆槿望着凤霄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御花园中,凤晞渊见凤霄一路跟着,忍不住问道:“小霄,殿中之事还有蹊跷?”

    凤霄笑答:“我管你后院之事作甚?只是我今日找方家那厮喝茶,她无意中得了个卦。”

    “快说。”方家卜的卦象,凤晞渊向来深信不疑。

    “天权星偏离星轨,你的那位福瑞之子怕是难保了。”

    凤晞渊初听只觉着可惜了些,于是问道:“既如此,你方才何不将计就计?”

    凤霄对她的心狠已然麻木,毕竟站在她二人的位置上,仁义道德是最无用的东西。

    她与这位女帝最不同的一点只有她这么些年在民间沾染上的那仅有的一丝善意。

    “你这个五皇子得了不少民心,身有功德,若是被歹人加害枉死,会影响帝星的走向,要不是知玖的脚程慢,我才懒得掺和。”

    凤晞渊信奉此道,且十分信任凤府与方家,凤霄的话她不疑有他。

    “看来方卿已有破解之法?”

    “陛下恕罪,您的后宫我本不应调查,奈何涉及江山社稷,无奈…”

    “行了,你是朕看着长大的,来这些虚的,朕看着别扭,直说就是。”凤晞渊不禁失笑,这个小妮子向来无法无天,也难为她还知道在后侍身上避嫌服软。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涉及帝后,凤霄言语到底谨慎些,“这些日南府星异光大起,天权星想要回到正轨,怕是只能先避一避了。”

    南府星指的,正是凤后崔修远,凤霄不过浅显的查了一下,就已经牵出了多条人命官司,他能在凤晞渊这样的女帝手下稳坐凤位,靠的从不是结发妻夫这层薄如纸的关系。

    事关凤后,凤晞渊果真眉头一挑,脸色有些郁结。

    “除了驭灵卫之外,只有凤后的家族对朕最有裨益,崔家不可动,既如此,就让小槿出宫修行几日吧。”她语气缓慢,目光阴鸷,似是在斟酌利弊,又道:“朕看你的凤府就不错。”

    凤霄心底暗骂一声老狐狸,随即答:“我凤府又不是道观,如何修行,况且玄昭的夫侍众多,五皇子身份高贵,如何和他们一道生活?”

    凤晞渊同时也暗骂了一声守财奴,她这个凤府掌握着整个火凤的经济命脉,就她这个女帝想去捞一点都是极难。

    “罢了,那就送去方卿那边吧。”

    女皇走后,凤霄本也想坐上轿辇直接回府,奈何识海突突跳了一整晚,她叹了口气,待轿辇行至半路,一个闪身回到了宫内,按照脑内记着的皇宫舆图,很快就找到了凤穆槿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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