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砚琴表情凝重,一句话不说只是手里的动作一直不停,擦拭上药重新扎好白布,再换上一身寝衣,麻利的动作把沈颂绕得晕头转向。

    “好砚琴,加一件外衫吧。”沈颂悄咪咪地开口,脸上谄媚的笑意仿佛在给她赔罪。

    砚琴虽仍旧不理会沈颂,转身去拿衣裳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她,“还要请他们进来讲话?”

    沈颂披上了外衫,顺势乖巧地躺在了软榻上,由着砚琴盖上软被,把火盆放在了榻边。可那一双桃花眼仍旧清明,脸上的笑意不减,直到砚琴与她对视,她才眨了眨眼。

    砚琴叹了口气,还是朝门外走去。她知道自己家姑娘不惜忍着伤势还要上台表演,就是为了做实这个打造的人设,不让一点可疑暴露。躲在暗地里的敌人尚未分明,一举一动都要格外小心。他人不知道,可她却明白得很快,小姐还是希望能找到究竟是谁,那个让沈家绝命的幕后真凶。

    如今沈家已经把损失降到最低,父亲平安回京摇身一变朝堂炙手可热的大红人,难得的将帅之才,兄长虽然残疾但军功也不可忽视,自己已身入局,既然得了便利,那便要利用到底。这样足够好。

    三楼外围栏杆上趴着两个人影,此刻茗烟靠在门上,却被从里面开门的砚琴一把推开,茗烟一个踉跄,撞向对面俩人。而早已警觉的林寒川转过身来一避,茗烟直直地摔进梁莫行的怀里。

    “林公子!”

    “秀梧!”

    见两人怒气冲冲的神情,林寒川还没想笑,砚琴倒是比他先笑出了声,直到三人都看着砚琴,她这才停声装作一副很忙的表现,咳嗽着说:“咳咳,小姐喊你们进去,请。”

    几人这才灰溜溜地走进门去,仿佛刚才的笑料插曲都未曾发生。

    沈颂看着四人在她眼前围了一排,骤然睁眼的时候可谓是真真吓了一跳,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懂不懂。

    “砚琴,茗烟,你们俩守住这个屋子,然后去查查今晚的宾客名单都有谁与前日重叠。如若有需求,就找春花春雨两位姑娘。”

    砚琴和茗烟得了命令下去以后,梁莫行的表情倒是有些不服气。

    “这二位姑娘何时与你关系这般好了?”这欠揍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沈颂是什么强抢民女的采花贼。

    “拜托,我又不和她俩争,自然能做姐妹。”沈颂翻了个白眼,每每梁王殿下脑子想发癫的时候,她都这副神色,有些怒其不争的人母感。

    吃了哑巴亏的梁莫行自然不高兴,自己搬了把椅子远远地坐在火盆边,嘴里嘟囔着“倒是感觉凉飕飕的...”。

    林寒川在一边上下打量了躺在软榻上的沈颂,即使她盖着被子什么都没露出来,只有一颗头。他顺势坐在矮凳上,眼眸垂下,也盯着那个火盆,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喉结慢慢蠕动着,不过一会,他抬起了眼,哑声问,

    “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嘛?”

    沈颂觉得他的目光热得很,急忙把手拿出了被褥,本来是想摆手否认,但貌似确实有事要认,还是双手合十紧扣,点了点头。

    梁莫行看着二人举动,侧头拿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一副看客模样。

    “这件事,殿下你也不知。”沈颂看了看二人,缓缓开口。

    眼前梁莫行愣神震惊的表情还来不及细看,回忆涌上心头。

    日前,吕明被沈平山押入诏狱,后来又遇到了自己身份暴露的这档子事,很显然吕明被梁莫行提走的几率就小了很多。所以吕明现如今还被关押在诏狱,即使有沈平山派自己人看着,但还是被沈颂找到了机会,本想着去见吕明一面。

    “你们可知诏狱是什么来头?”沈颂轻声开口,虽然也不指望二人的回答。

    “那可别小瞧本王,在京九载,我还不知道诏狱?”梁莫行见这个问题正对自己的胃口,笑道:“诏狱,顾名思义需皇帝下诏书始能系狱,不知令角对这个答案满意与否。”

    “对,也不对。”只见沈颂摇摇头,接着说道:“吕明被家父押运回京,罪名是通敌叛国的出卖军机罪,皇帝下旨纠察收押。但由于路上所出的意外,以及吕明的装疯卖傻,这个人被暂时搁置了。但为什么搁置在了诏狱呢?这就要说回诏狱,这里是出了名的收押两千石大官的牢狱,狱刑残酷无比,三法司均无权过问。是或不是?”

    梁莫行听此一眼,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他瞥了一眼坐在矮凳上的林寒川,他依旧看着火盆,眼眸中的火光倒映,情绪变化微毫。

    “是!”梁莫行见没人搭腔就应了一声,哪知身边人沉默了许久竟主动开口:“你的意思是,吕明的身份不简单?怎么着也要郡守级以上?”

    林寒川的话醍醐灌顶,梁莫行恍然大悟:“还记得方怀弈的证词嘛?说他害怕的不是通敌叛国!”

    沈颂点头,“你猜的没错,这就说明一切皆有迹可循。我顺势而为,却翻出了一桩旧案。”

    “你?翻出旧案?”梁莫行满脸不可思议,这妮子能文能武的,比自己是强上许多啊。

    “刑部员外郎华春来,是我的旧相识。”沈颂急忙插嘴解释了一番,“但这不重要,他也是方家的人脉关系。”

    林寒川这才点了点头,示意沈颂接着讲。嘉庆侯府看来与沈家渊源颇深。

    这些小心思当然沈颂又怎么会知道,华春来这一辈子怎么可能认识的到啊,显然是上一辈子那个便宜夫婿的人脉,哈哈也就是这一辈子已经进化错路线的方怀弈。

    沈颂哭笑不得,只好接着讲:“果不其然,吕明是逃犯,不仅是逃犯,竟然还能做到副都部署这个位子且不被人发现,只能说明此人有些能力。”

    “他逃亡八年就做到了这个位子,看来参军体系有些漏洞,但这是后话。吕明的父亲是吕品,这个名字应该就耳熟起来了,”

    梁莫行及时打断了沈颂的话,虽然可能又是无关紧要的发言,比如:“吕品?还是不是很熟啊...”

    “你还小,正常。”沈颂懒得争,“他身为前太子太傅却被诬陷问斩,牵连阖府。而前太子就是宗成上皇的第二子,梁易。”

    梁莫行倒吸一口冷气,神色严肃起来。林寒川愕然,他万万没想到,这牵连许多,甚至屡屡扯到上一次夺嫡。

    “结局倒是一样唏嘘。”林寒川皱着眉头,双手不停地摩挲着,“所以吕明被关在诏狱,你的意思是,小皇帝早就知道?”

    “不能排除,但是我偏向于小皇帝不知道。所以知道的另有其人,诏狱既安全,防止有人劫狱刺杀,也不安全,里面的酷刑随便一个就能轻松了结人的性命。”沈颂继续说道,“恰逢我临时起意,佯装入狱了一遭,虽然并没有进去见到吕明,但几日后就遭遇谋杀,你说二者之间有没有什么猫腻?”

    梁莫行的表情顺着沈颂的话阴晴不定,最后吓得直接站了起来,“你去这一遭我怎么不知道!”

    “如果你和我一起去,那我还要分心来保护你的安全,不值当。”沈颂平静地脱口而出,“而且有人跟踪我,我能感觉得到,所以我入了怡红院。未曾想还是能查到我头上...”

    林寒川按住梁莫行的手腕,让他不要太激动:“令角说的在理。”

    随后目光再度聚集到沈颂的脸上:“所以吕明可能危险了。”

    沈颂点点头,“我料到了,后来借手给家父传了训,希望能保住吕明。等胡昭回京,坐等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梁莫行听完沈颂的话,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沈颂的话里话外都与一开始去谒金门又有所不同,生死度外更能窥探人心吗,他也不得而知了。年纪不大,虽是武将之女却能如此运筹,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之前能理解担心父兄的拳拳之心,但隐隐觉得应该还有什么必然因素才是。

    他缓缓开口:“茗烟送齐仁回去,听说了和谈结束,沈牧一行人应该要回京了。”

    沈颂松了一口气,看着梁莫行凝重的神色,扯开嘴角笑笑:“好喽!兄长终于能平安回京了,也不知道皇帝送去的旨意究竟有何褒奖。”

    二人见沈颂终于露出一些小女儿的神情,也算是放了心。

    “此事就到此为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心防范。梁易的事情应该不好翻,所以吕明就算现在护住了,以后也不会是个好归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梁莫行也叹了口气,前半句话的语气还悄儿郎当,后半句倒是越来越有梁王的风范了。

    沈颂的内心也暗自庆幸,这二位目前也算是在京中能信任的伙伴,总算脑子也转得快。一旦打了预防,很多事情自然也就有了苗头。

    “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还没恭喜林兄春闱顺利结束!”沈颂正式行礼,不知不觉的说话间自己已然安坐于软榻上,激动的三人像是围炉夜话围坐一圈,中间是一个火盆,有几分意思。

    林寒川一笑,如沐春风:“同喜。”

    梁莫行不懂林寒川同喜的意思,只是接着话:“你肯定没问题,都小三元了!还记得令角那时候救你,说什么万一你是个假冒的咋办,我那时也不是很信!但这次你要是能参加殿试,那可千万请林兄记得虐虐那些清流官宦人家,那些人都是没意思得很呢!”

    林寒川笑笑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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