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听完一节网课,外面已经没有了声音,张意桥推开门走出去时田桂华正在收拾二人聊天时喝的水杯。

    她慢步走到冰箱前想拿一个冰棒,就听老妈说:“你们下午考数学了吧?”

    “嗯。”张意桥撕下包装就把绿豆冰棒放进嘴里,嘶,好冰。

    擦桌子的手停下来,田桂华直起身直勾勾的盯着张意桥,那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她吞噬,张意桥早已习惯这眼神。

    她从容地站前她面前,但心里也直发毛。

    像行刑前的犯人一样,张意桥想。

    张意桥初中就读于全市最好的中学,田桂华只恨她并不用功,最后上了柳毓八中。

    巨大的落差让田桂华心里失了衡,她自认为自己教女有方,在严格管教下一定有个好成绩,好未来。

    “你觉得考的怎么样?”田桂华又俯下身继续收拾着,“有希望上一百吗?”

    “妈,这是单元考,满分就一百分。”

    原先的紧张气氛变得有些许尴尬,田桂华略显窘相,原先似冰刃般的眼神渐渐过渡为了笑意:“啊,是这样......满分就一百呀.....哎呦,我逗你玩呢,吓到了吧!”

    和她相处了十五年,张意桥再熟悉不过她的性格,脾气。

    雷厉风行又搞笑活泼,四十岁的年龄有一个十八岁的心脏。

    张意桥无语到想笑,田桂华“开过玩笑”后,随机又紧张兮兮的试探:“你觉得这次难不难?”

    “还好吧,里要呲雪糕吗?”张意桥的舌头被黏在了冰棒上,口齿不清。

    “吃。帮我拿个老冰棒。”

    张意桥此时舌头上还粘着冰棍,她一边吐气,一边开冰箱。

    “咔嚓”

    准备开冰箱门的手定在原地,张意桥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正在拿着手机,笑的乐呵呵的老妈。

    “你又拍我丑造!”张意桥把头伸到手机前,点开相册。

    田桂华拿远了手机,仰着头看照片,嘴里说道:“我女儿还是很好看的嘛,怎么会丑哩。”

    张意桥假笑两声就要夺过手机删除。

    “你干嘛!这不挺好看的吗,删了干嘛呀!”田桂华皱着眉,十分不耐烦。

    真生气了......张意桥身体一僵,缩回了身子。

    “哦,留着就留着......呗。”

    “就是呀,多好看昂。”

    张意桥抿着嘴唇,嘴角抽搐的看着老妈把那张照片发上了朋友圈,呜呜呜呜呜,又一张脸没了。

    等她回到屋里,手机锁屏界面噔噔噔连着弹出几十条消息——

    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风:【太好笑了,你跟那个王八一样】

    风:【啊不对,好听点叫玄武】

    风:【笑死我了,真的很像表情包】

    -风发来一张图片-

    ......

    张意桥恨的咬牙切齿,发了一把刀过去,并配文:【安向珑,你无耻!】

    云:【明天你死定了!】

    -风给你发来了一个红包-

    看着面前的金额,张意桥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的打下几个字:【你无耻的帅气】

    五百九十二块零七毛,张意桥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从安向珑这个小气鬼身上掉下来的......

    这要是不收,就是对钱的不尊重!

    ——

    云:【安向珑脑浆没摇匀吧?】

    柳佩头顶着发带,正在用吹风机吹她的刘海,听到手机提示音后给张意桥回消息:【有钱你还不高兴?】

    云:【给我的刺激有点大,不对,我应该改口叫珑哥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是祖宗留下来的道理。

    很好,这个道理被张意桥理解的极为透彻。

    柳佩失语,五百九十二块零七毛,五二零加上张意桥的生日,正好是这个数字。

    彼时的珑哥躺在床上,嘴角咧到了耳后根,直到后来甚至笑出了声,一阵十分狂妄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这么明显她一定猜到了吧,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嘿......”

    “安向珑你抽什么风!”

    张淑玲大吼一声,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屋里,安向珑满脸通红也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但下一秒好像想到什么,一直盯着微信界面发呆。

    还没回复不会是......避嫌?安向珑不敢再想下去,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发这个金额的红包。

    “卧槽,我真是蠢啊,哼哼......”说话间,被子已经被他踹下了地。

    被子:你清高。

    连朋友都要做不成了吗......安向珑很害怕,以至于红了眼。

    云【尊敬的珑哥,祝您有个好梦!】

    安向珑傻眼,这么有礼貌的吗?

    不像张意桥的行事风格……

    ——

    接下来的几天,安向珑和张意桥之间莫名产生了一种隔阂,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周末。

    超市和花店是租的房子,两家各自都买了一套房,昱熙公园旁的明珠雅苑距离月亮湾附近的沁园唐居隔了一个区。

    月亮湾的水顺流而下汇聚成昱熙公园的湖,张意桥小时候,也就是太奶奶还在的时候,曾听老人家讲——只要有人能抓住月亮湾里的月亮,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月亮湾里怎么会有月亮呢?

    张意桥以为太奶奶糊涂了,便告诉太奶奶,月亮湾里的月亮只是真正月亮的倒影,抓不住的。

    老人家就坐在摇椅上,乐呵呵的望着碧蓝的月亮湾,半晌过后,太奶奶说:“是啊,怎么会抓得住呢?可总有人拼了命的想抓。”

    现代社会的年轻人只会觉得荒唐,太奶奶是旧时代的读书人,太爷爷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太奶奶喜欢和张意桥讲述自己年轻时的故事。

    太奶奶说,当初她也不信,毕竟谁家读书人会听信这种话。

    1935年,太奶奶十八岁,太爷爷也十八岁。

    太奶奶和太爷爷自幼相识,少年相知,青年相爱。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了。

    那年,他们二十岁,太爷爷去前线了,他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从此二人再未见过面。

    1943年,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上面写到:

    亲爱之岁安,吾极知吾复不得见,而吾深意如林井编之与妻书,简短笔与汝。

    吾知子之名含岁之美恶,今深陷国家之难,后之百姓,何以岁除?吾恐去君,不得不然。

    吾尝幻意,我爱其子长壮,我二人共度晚年,享天亲乐,但恐不得耳。何方其思有无事而分之,有言皆与君言,仆信之,终为迎胜之曙。

    吾爱汝兮,深爱汝也。

    最后一句话,是白话文,写着——

    愿山河无恙,愿岁安岁岁平安。

    张意桥记得清晰,这封信太奶奶不知道看了几百回,到最后竟背的流利。

    2013年,太奶奶去世,享年95岁。临终前太奶奶满含笑意的说:“他一直在保佑我岁岁平安,他一直都在......”

    红楼梦里有一句话是这样写: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只要抓住月亮湾里的月亮,有情人终成眷属。

    周五下午上完两节课,安向珑跟着张淑玲回了明珠雅苑,超市转交于安爸爸。

    而张意桥则是跟着田桂华回了沁园唐居,花店每到周末便会歇业。

    风:【明天我去找你,然后一起去图书馆吧?】

    云:【好。】

    ——

    隔天,安向珑早早的起床,收拾一下书包就出发去找张意桥了,八点十几分,张意桥在楼下与安向珑汇合。

    “起得挺早吧。”张意桥有些傲娇的看着安向珑,希望得到一番夸奖。

    “是是是,起得最早了,老家的鸡都没你早。”

    “......你在阴阳怪气什么。”张意桥懒得理他,也不想在一件小事上跟他犯冲,“哼,晦气。”

    她用油腻男上下打量的眼神端详着安向珑:“少年,穿这么清凉,说吧,是不是爱上我了......”

    短袖配短裤,确实清凉。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这声音跟屎没冲下去一样。”

    安向珑嘴上这么说,可眼中却闪过一抹明亮。

    张意桥惋惜的看了眼说:“哎,真没生活情调,你未来女朋友的生活可真是无趣,替她悲哀。”

    面前的少年愣了一下,随机歪着脑袋低笑几声。

    公交车逛逛悠悠的驶向图书馆,这趟车来往的人很少,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在这一站上车,没两站就又下去了,真正坐到终点站——图书馆的人也就更少了。

    两个人并排坐着,张意桥把头靠在玻璃上,对安向珑说:“你看看我有没有青春疼痛女主的感觉?”

    窗外阳光不算刺眼,温柔的照在她的发丝上,安向珑瞥了她一眼,憋笑说:“你这样显得有点呆。”

    公交车晃了一下,大概是膈到了路上的小石子。

    “啊。”

    张意桥捂着头,委屈的噘嘴:“磕到了......”

    “揉一揉就好了。”说罢,张意桥就感觉头顶传来一阵温热感。

    安向珑附身,用手轻轻揉着张意桥磕到的位置,二人四目相对,安向珑眼角微微扬起,轻声问:“还疼吗?”

    “不,不疼了。”张意桥心里一惊,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

    安向珑收回手坐好,此时车已经到了站。

    “走吧,书包别忘了。”

    “我没那么傻。”张意桥说。

    进了图书馆,二人随便找了个位置面对面坐下,还有三周市质检,学校说这次市质检再加上期末成绩,老师会一个一个找人谈选科问题。

    张意桥的梦想就是成为宇航员,就是要上北京航空航天。可是她相比理科,文科要更胜一筹。

    理科一定要上。张意桥暗自发誓。

    图书馆很安静,只有稀碎的翻书声。

    “张意桥?”

    安向珑闻声抬头,张意桥注意到安向珑的眼神,也向后看去。

    初中时张意桥总是会幻想在课外遇见蔡宇哲,所以每次出门总会精心打扮,看到眼前人后,张意桥大脑空白了几秒。

    说话的人是张意桥初中同学,路涛,和蔡宇哲是好兄弟,和张意桥关系也不错。

    “你们好啊。”

    张意桥不安地咽了咽口水,转回去看着安向珑。

    “自信点,你很美,很优秀。”安向珑轻声说着,张意桥心底滋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心安。

    蔡宇哲依旧很帅,笑起来依旧阳光,他很远就注意到张意桥了,以及她对面的男生。

    安向珑,初中虽不是同班,但是同校,他知道他是张意桥的竹马,安向珑和蔡宇哲不同,蔡宇哲的帅和安向珑的帅不是同一级别。

    安向珑的长相很张扬,轻狂,桀骜不驯是年段里同学谈起时常说的。

    此时他坐在桌前,穿着一件白色短袖,上面印着一串英文字母,少年宽肩窄腰,眼眸如墨,深邃,明亮。薄唇微微上扬着,满含笑意的注视着张意桥。

    蔡宇哲本想装没看见匆匆离去,结果被旁边的好兄弟给卖了。

    二人拉开椅子在他们身边坐下,张意桥埋头不敢看蔡宇哲的眼睛。

    路涛见几人都没说话,开口说到:“张意桥好久不见变的这么好看了呀。”

    张意桥刻意地不去在意蔡宇哲,说:“拜托,我初中不好看嘛?”

    “咦~好好好,好看好看。”路涛装作鄙夷的看着张意桥,几人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

    “再怎么好看不也没有苏晓好看,骗了别人别骗了自己。”蔡宇哲笑着,云淡风轻。

    张意桥深吸一口气,堆起笑脸说:“我知道,开玩笑的。”

    苏晓初中时是就是美女,浑身散发着让人望尘莫及的美。

    陈怀郡之前当着张意桥的面问过蔡宇哲觉得班里的女生长得好看的有谁。

    张意桥微微皱眉,但坐在蔡宇哲身边这些话又不得不听到。

    “都挺好看的,苏晓排第一这是肯定的。第二是陈舒,第三我觉得是......”说了十个人,硬是没有张意桥。

    张意桥自觉地自己长得不好看,可就是很自私的想听到自己的名字。

    “你觉得张意桥好看吗?”陈怀郡问。

    蔡宇哲看了一眼张意桥。

    “张意桥,你觉得你好看吗?”蔡宇哲问张意桥。

    “不好看,别说了。”张意桥喉间一哽,半天只说出这一句话。

    “还挺有自知之明,你看她自己都说不好看。”

    少女鼻尖一酸,登的红了眼,仓促的把头低下去,不希望这狼狈的一幕被别人看到。

    “张意桥你不会要哭了吧?”蔡宇哲依旧笑着,张意桥没再理他,怕开口刚说话,眼泪就会掉。

    陈怀郡看不下去,回头自己做自己的事去了。

    回忆结束。

    安向珑蹙着眉用余光扫了蔡宇哲一眼,终于开口,轻声说:“我觉得你比苏晓好看,真的。”

    包括蔡宇哲在内,三人向安向珑看去。

    “生活枯燥无味,□□评价人类,你来图书馆不带脑子带的是屁吗?”

    “评价别人的时候,请先看看自己,是你们家卫生间抽水系统坏了吗,上完厕所不冲,满口恶臭。”

    蔡宇哲没想到安向珑会帮张意桥说话,路涛处于中间有些尴尬。

    “你帮她说话干嘛?明明是她自己说自己好看,我纠正一下......”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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