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雪殿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才熄灭。

    不消几日,靖王夜忱阑命暗卫搜集了所有罪证,宰相叶崇政因疫病贪墨钱粮,引流寇贼首项风雷入京,建立拜神教蛊惑人心,结党营私,妄图颠覆朝政,判了枭首之刑,即刻行刑。

    连同参与密谋的临渊阁大学士卢恪,与护军统领陆驰一并问斩。

    煜王余孽,残余流寇以及拜神教众也都按罪论处。

    *

    此时,下凉的昭明宫中。

    季严自暗卫手中得来密信信函,在琅嬛暖阁上向凉王宁风涯汇报了靖北的这一场邪教暴乱,当然也说出了苏倾的死讯。

    宁风涯一掌拍在王座的四爪龙头顶上震怒不已,厉喝道:“怎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何事!”

    季严的心肝都被他震得颤了颤,赶紧如实禀告:“据暗探密报,是靖宫的妃嫔们在她浣洗的衣物上做了手脚,导致她身染瘟疫。

    她本身有血症,脏腑出血后便无药可医,靖国宰相叶崇政引在逃的流寇匪首项风雷一支人马假扮拜神教掌教混入昆京城,趁着瘟疫蛊惑人心,聚集教众,发起民乱,意图改朝篡位。

    这帮穷凶极恶的教众攻进了靖平宫,当日那些妃嫔们又怂恿御林军侍卫带她们先行前往西山行宫暂避,将她遗弃在了靖平宫中,看来不单想要她的命,还想毁她清白。”

    “这些女人!”宁风涯听完后简直暴怒:“传令潜伏在靖北的暗卫,孤要杀了叶崇政!”

    “他已被靖王判了枭首之刑,首级还悬挂在城墙上示众。” 季严补充道,告诉宁风涯幕后主使已然伏诛。

    宁风涯仍然是暴怒至极,又质问道:“孤记得前几日暗卫来报,夜忱阑不是已经班师回朝了吗?他没有赶回去救她吗?”

    “靖王回宫时还是来迟了一步,她当时已在霁雪阁上纵火,要与那些拜神教徒同归于尽,听说她死前在阁楼上泪流满面,而后决然地同那些教众一起葬身火海。”季严叹息地回道。

    “什么,她哭了!”听到这句话,宁风涯的心也随之一颤,自他认识苏倾起,她总是那么坚毅,从来都不曾见她流过泪,可她临死前竟然哭了,她当时该是怎样的伤心与绝望!

    想及此处,他忽而又怒不可遏道:“夜忱阑,她把自己托付给你,你却连她都护不住!”

    季严也能理解宁风涯此时的心情,不过他想要他关注的可不是这个,于是继续汇报道:“密信中还说靖王目睹了君夫人惨死之后,当场吐血旧疾复发,一病不起,据说他已经密令靖北宣郡王来昆京了。”

    这样的消息让宁风涯不由思忖片刻,接下来他眼眸深邃闪着瑰丽的光,站在暖阁的阑干前等着一封又一封暗卫传来的飞鸽传书。

    待到将一切确认后,他突然急步走向剑架,提起诸侯剑道:“现下靖北时局动荡,正是起兵攻靖的最好时机,传令骠骑将军季罡,整顿兵马,随孤出征!”

    *

    麓山郡边境城墙下,凉国三万大军如黑云压境。

    靖北振威将军吕从身披铠甲立在城墙上望着下面乌压压的凉军,喝问:“凉王亲自带兵驻扎在我靖北边境之上究竟是何意?难道是想要不宣而战吗?”

    宁风涯手执天子所赐诸侯剑昭示于前,放声道:“靖王失德,上愧于天,下愧于黎民百姓,昆京城邪教之乱死伤无数,皆乃夜忱阑失察之过,既然他已无力守护子民,孤愿替天子及苍生讨伐!”

    他一番陈词说得慷慨激昂,强词夺理,分明仗着他下凉国力强盛,找个由头即可出兵。

    可吕从与副将冯睿以及城墙上的一众兵士们却皆面露哀容,有人悲恸地放声大喊:“王上,已经薨逝了。”

    他们也是刚刚得到的飞鸽传书,靖王夜忱阑在靖平宫中复发旧疾而终,下命传位于夜氏王族旁支宣郡王。

    之后有传闻流传开来,就在靖王薨逝的当日,有百姓看见一条真龙自天空翱翔盘旋,万道金光落在靖平宫上,那真龙刹那背生双翼,直上九天而去!

    宁风涯一听这消息,实在是有些出乎预料:“这么快就死了?真是便宜他了,孤还没亲自找他算账呢!”

    一时间,他讨伐靖王夜忱阑的理由也随之不成立了。

    这时,城门谨慎地被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个手捧着木匣的人来。

    袁天昭立在千军万马前,不卑不亢地对宁风涯道:“凉国王上,我国先君夫人曾留下遗命,让我将这个木匣交于凉王手中。”

    他这样一出场,让这些凉军都警惕了起来,纷纷盯着他和他手捧的木匣,不知道这个靖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宁风涯听到是苏倾留给他的,刻命人前去接过木匣。

    那名兵士拿到之后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小跑回了宁风涯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

    骑在马上的骠骑将军季罡此时也是警惕地望了木匣一眼,立刻皱起眉头有些恼怒地喝道:“一柄断了的残剑,什么意思?”

    这时只听城墙上的吕从对宁风涯道:“倾姑娘说了,若是有一日凉王再次举兵攻靖,见了这个自会明白。”

    木匣中的确只躺了一柄残剑,可是宁风涯一见就认出了这正是苏倾从凉宫琅嬛暖阁的剑架上拿走的那把惊霜剑!

    只是如今人已去,剑已残,往事俱往矣,斯人不再……

    他还记得她当时拿着剑对他道:“你欠我三条命,记住,他日我会用这柄剑找你讨回来的……”

    宁风涯用手抚摸着断折的剑身,道了两个字:“止戈。”

    季罡还不明所以,又问道:“什么?王上?”

    谁知宁风涯已调转马头对着三万凉军下令道:“撤兵!”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为了一把残剑放弃大好机会,被她定边十里。

    *

    几日后的靖北,西山行宫。

    前来暂避的嫔妃们此时正日日望着行宫外,翘首以盼。

    自从她们来了这里后,王上一直没有派人将她们接回宫去,似乎是将她们遗忘在这里了。

    今日,宫中终于来人了,然而带来的却不是迎接她们回宫的王命,却是靖王龙驭宾天的死讯。

    这让在场的妃嫔们纷纷哭天抢地,哭得倒不是对先王的感情,她们哭的是自己如花似玉的年纪连一天宠幸都还没有得到过,就直接从嫔妃变成了太妃。

    而没有留下子嗣的她们,今后的岁月就只能被新君安置在尼姑庵中,伴着青灯古佛度日终老。

    这样的消息让王后叶宛如也是震惊不已,都忘了仪态尊容,瞪大了眼睛紧抓着前来传讯的内侍不放,问道:“王上死前可有什么话留给本宫?”

    那名内侍都不太想搭理她,直接将自己的衣领从她手中扯回来,而后嫌弃地道:“还当自己是王后娘娘呢?先王怎么会留话给你?你父亲叶崇政的人头还在城墙上示众呢!”

    叶宛如顿时如梦碎了般难以置信,王上死了,还杀了她的宰相父亲,她当场哭喊道:“忱阑哥哥,你对宛如就如此绝情吗!”

    于是接下来,还驻守在西山行宫保护着这帮先王遗孀的御林军校尉罗平就只能启程护送她们前往尼姑庵中安置。

    一路上,一辆辆马车里的女人都哭哭啼啼,没完没了,这让升官发财美梦泡汤本就心烦的罗平更是烦躁不已。

    就在这时,嗖嗖几支弩箭从林间疾射过来,随车护卫的御林军侍卫慌张大喊:“有杀手!有刺客!”

    随后伴随着一阵阵惊呼与仓皇躲避,一帮蒙面黑衣人自夜空中跃出,都不问缘由,见了车队的人举刀就杀。

    这些御林军侍卫也算是跟随罗平当过流寇上过战场的,可在这些黑衣蒙面人面前简直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没有抵抗之力,很快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罗平躲在一辆马车后面,满脸是血,又惊又怕气急败坏地吼了句:“就护送一帮马上要去做尼姑的女人!哪里来的杀手!”

    可是他刚吼完就被一支射来的弩箭一箭洞穿了头颅,他临死前都想不到自己是怎么招惹来的杀身之祸。

    不消片刻,一行御林军侍卫很快就都被斩杀殆尽。

    黑衣蒙面的暗卫长疾行过去,对骑在一匹紫鬃骏马上的男人恭敬单膝跪地请示:“王上,这些马车上的女人要怎么处置?”

    锦衣华服的男子拨弄着手中弩箭的机扩,面容邪魅,眸光却是冷酷无情,他看着马车里惊恐到失声尖叫的女人们,下命道:“杀,但凡是害她,辱她,背叛她,遗弃她的人,一个都不能饶恕!”

    很快,女人们的尖叫更加凄厉,血从马车里滴滴答答流了出来。

    叶宛如还想着赶紧脱离附魂术离开这具身体,不想被一支羽箭直接钉死在了马车里!

    看见主子亲自射杀了一个女人,季严有些想不明白地斗胆问道:“王上,我们为什么要越境千里冒如此大的风险做这样的事?难道是有利可图?”

    只见凉王宁风涯转而凝望抚摸着腰间的一柄断掉的残剑,幽幽道:“只因为人非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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