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瑶的病历单上写有方妍的手机号码，这是方妍多年的工作习惯。她会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病患，以便他们随时跟她联系。
倪孝正拿到号码以后犹豫了半个晚上，然后他试着加她的微信，没通过。接着，他又尝试直接打电话过去，打了三次才接通，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倪孝正慌忙挂断了电话，然后惴惴不安地呆坐在沙发上。他一连抽了好几根烟，满脑子胡思乱想，那个接电话的男人是她男友还是老公？他的这通电话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他越想越烦躁，起身去冰箱拿出两罐啤酒，往沙发前的地上一坐，一个人喝起闷酒来。
倪孝正折腾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睡着就开始做梦，梦里全是高中时候的方妍。
第二天傍晚，倪孝正安排好了项目上的事情，提前一个小时下了班。他想了大半夜，觉得无论如何都要跟方妍见一面。
今天很闷热，下午天就开始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倪孝正站在医科大一附院门诊大楼门口，靠着一根立柱抽烟。他搜了一下方妍他们妇产科的排班表，知道她今天下午人在门诊。抽完第三根烟，他终于看见方妍出来了。
方妍一脸疲惫，走到门口看见倪孝正，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倪孝正走过去，看着她，直接问：“能不能谈谈？”
方妍愣了半晌，语气平淡地说：“没什么好谈的。”说完，她抬脚就走。
倪孝正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低声哀求：“给我半个小时，就半个小时，求你！”
方妍看了一眼天空，乌云密布，似乎是大雨将至。她回过头冷冷地说：“没必要！”挣脱了倪孝正的手，方妍径直朝着医院大门走去。
倪孝正从后面追上来，一路跟着她。出了医院，右转，过了一条马路，没走多远到了一个小区。他跟着她进了小区，一直走到一栋楼前。
方妍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倪孝正大吼：“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只想跟你谈谈，关于当年的事，我想对你有个解释。”
“解释？解释之后呢？又能怎样？”她嘶吼着，近乎疯狂。
“我。。。”倪孝正哑口无言。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别再来找我了！”方妍转身走进单元楼里，留下倪孝正一人站在楼下。
上了楼，开门，进屋，拖鞋。她扔下挎包，走进客厅，跌坐在沙发里。
外面突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方妍窝在沙发一角，抱膝坐着，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他应该已经走了吧，这么大的雨，难道他还会傻傻地站在楼下吗？
十几分钟后，方妍终究还是没忍住，她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窗口，往楼下看。单元楼门口的两盏太阳能照明灯光线充足，方妍住在五楼，楼下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她视野之内，一个人影都没有。方妍自嘲地轻笑了两声，当初那么好着的时候，他都能背叛自己，现在早就过了冲动的年纪，又怎么还会痴傻地为自己等在雨中？
方妍回身，走向厨房去给自己做晚餐。
倪孝正站在单元楼的门楼里，看着大雨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在地上。他忽然觉得他和方妍的这十年，也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如今想要一颗颗捡起来，重新串好，还有可能吗？他掏出烟，点了一根，衔在嘴边。一根烟抽完，雨下得更大了。倪孝正看了看外面，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了。他长长吐了一口气，闪身跑进大雨中。他的车还停在医院，但他没有再回去取车，跑到马路边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倪孝正浑身湿漉漉的，可他像是没感觉似的。他没去洗澡换衣服，而是直接坐在茶几旁的地板上。他想着方妍，曾经的方妍，现在的方妍，还有中间这十年他一无所知的方妍。他大学一毕业就来了青州，这么多年，他们竟然一次都没有遇到！
就这样一直坐了将近二十分钟，倪孝正忽然觉得有点冷，这才起身准备去洗个澡。
第二天凌晨，倪孝正五点多就醒了，实际上他半夜两点才睡着。他起床洗漱，在楼下吃个了早点，然后直接打车到了医科大一附院。
时间还早，医院里的人寥寥无几。倪孝正坐在门诊大楼入口处的一张长椅上，等方妍来。
七点半，倪孝正看见方妍带的那个实习生正朝着门诊大楼这边走来，随即站起身迎了上去。
“你好！那个，你是跟着方医生的实习生吧？”
赵婧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想起来这是那天那个男人，短短几天，他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啊，我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们方老师结婚了吗？”倪孝正直截了当地问。
赵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个男人简直也太不要脸了！几天前才带个小女生过来打胎，这会子竟然打起老师的主意来了！她怒视着他骂道：“你这个渣男！我们老师结没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别对我们老师动歪心思，追我们老师的优秀男青年能围我们医院一圈，随随便便拉两个出来，就把你揍得满地找牙！有多远滚多远吧！渣男！”
说完，赵婧头也不回地走进门诊大楼里面去了。
倪孝正愣在原地，明白过来小姑娘是误会了他和胡瑶的关系，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回想着小姑娘刚才的话，她说的是“追我们老师的优秀男青年”，那么就表示方妍还没结婚，也没男朋友。这个信息让倪孝正感到无比高兴，他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医院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倪孝正在人群之中寻见了那道身影。
方妍一手握着咖啡，一手拿着面包，步伐缓慢地走着。重点在于，她左侧有一个俊朗的男人和他并肩而行。两个人还有说有笑，好不自在。
倪孝正僵住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要不要迎面上去，那两个人已经走了过来。
近在咫尺，经过倪孝正身边的时候，方妍看都没看他一眼，跟着身边的男人一起进了门诊大楼。
倪孝正无奈地走到自己停车的地方，抬脚踹在了轮胎上。他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座，懊恼地一掌拍在方向盘上，顺带骂了自己一句：倪孝正，你他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呢？
方妍一进办公室，就听见赵婧气愤的声音。
“方老师，你来啦！我跟你说，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看见那个渣男了，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胡瑶，就是带胡瑶来做人流的那个男人。他居然问我你有没有结婚！被我骂了一顿！这个渣男，还想打老师你的主意！老师，依我看，他肯定就是那种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到处拈花惹草而且还不负责任的男人！”
方妍听完赵婧小嘴吧啦吧啦地一顿输出，忽然觉得手里的咖啡和面包一点都不香了。其实刚才在楼下，她隔着稀疏的人群早就看见倪孝正站在门诊大楼门口，所以她才跟骨科那个男同事聊的热乎，无视他的存在，直接进了门诊大楼。
昨晚躺在床上，方妍久久难以入睡，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将她从泥淖中拉出来之后，又亲手把她推入深渊。方妍觉得，或许倪孝正自己都不明白，他的背叛于她而言，那是毁灭性的打击。他们明明曾经那么好！她把自己对这个世界抱有的信任和希望都交到了他的手里，然后又看着他亲手将它们撕得粉碎，散落一地。高考那年夏天以后，方妍和所有高中同学老师都断了联系。因为她只要和他们保有哪怕半点瓜葛，她就会想起倪孝正。一想起倪孝正，她就会心痛难忍，是真的到了无法呼吸的地步。
可是后来有一天，方妍才发现自己的自欺欺人，即使她和整座城都断绝了关系，也无法忘记倪孝正。这十年，她拼了命地读书，甚至比高中的时候还要努力。她每天上课、考试，打工，到后来实习、工作，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转。她交了很多朋友，出入许多场合，男男女女，谈笑风生。可她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她跟任何人都建立不了真正的信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方妍的这个后遗症太严重了。
倪孝正拿到号码以后犹豫了半个晚上，然后他试着加她的微信，没通过。接着，他又尝试直接打电话过去，打了三次才接通，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倪孝正慌忙挂断了电话，然后惴惴不安地呆坐在沙发上。他一连抽了好几根烟，满脑子胡思乱想，那个接电话的男人是她男友还是老公？他的这通电话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他越想越烦躁，起身去冰箱拿出两罐啤酒，往沙发前的地上一坐，一个人喝起闷酒来。
倪孝正折腾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睡着就开始做梦，梦里全是高中时候的方妍。
第二天傍晚，倪孝正安排好了项目上的事情，提前一个小时下了班。他想了大半夜，觉得无论如何都要跟方妍见一面。
今天很闷热，下午天就开始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倪孝正站在医科大一附院门诊大楼门口，靠着一根立柱抽烟。他搜了一下方妍他们妇产科的排班表，知道她今天下午人在门诊。抽完第三根烟，他终于看见方妍出来了。
方妍一脸疲惫，走到门口看见倪孝正，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倪孝正走过去，看着她，直接问：“能不能谈谈？”
方妍愣了半晌，语气平淡地说：“没什么好谈的。”说完，她抬脚就走。
倪孝正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低声哀求：“给我半个小时，就半个小时，求你！”
方妍看了一眼天空，乌云密布，似乎是大雨将至。她回过头冷冷地说：“没必要！”挣脱了倪孝正的手，方妍径直朝着医院大门走去。
倪孝正从后面追上来，一路跟着她。出了医院，右转，过了一条马路，没走多远到了一个小区。他跟着她进了小区，一直走到一栋楼前。
方妍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倪孝正大吼：“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只想跟你谈谈，关于当年的事，我想对你有个解释。”
“解释？解释之后呢？又能怎样？”她嘶吼着，近乎疯狂。
“我。。。”倪孝正哑口无言。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别再来找我了！”方妍转身走进单元楼里，留下倪孝正一人站在楼下。
上了楼，开门，进屋，拖鞋。她扔下挎包，走进客厅，跌坐在沙发里。
外面突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方妍窝在沙发一角，抱膝坐着，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他应该已经走了吧，这么大的雨，难道他还会傻傻地站在楼下吗？
十几分钟后，方妍终究还是没忍住，她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窗口，往楼下看。单元楼门口的两盏太阳能照明灯光线充足，方妍住在五楼，楼下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她视野之内，一个人影都没有。方妍自嘲地轻笑了两声，当初那么好着的时候，他都能背叛自己，现在早就过了冲动的年纪，又怎么还会痴傻地为自己等在雨中？
方妍回身，走向厨房去给自己做晚餐。
倪孝正站在单元楼的门楼里，看着大雨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在地上。他忽然觉得他和方妍的这十年，也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如今想要一颗颗捡起来，重新串好，还有可能吗？他掏出烟，点了一根，衔在嘴边。一根烟抽完，雨下得更大了。倪孝正看了看外面，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了。他长长吐了一口气，闪身跑进大雨中。他的车还停在医院，但他没有再回去取车，跑到马路边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倪孝正浑身湿漉漉的，可他像是没感觉似的。他没去洗澡换衣服，而是直接坐在茶几旁的地板上。他想着方妍，曾经的方妍，现在的方妍，还有中间这十年他一无所知的方妍。他大学一毕业就来了青州，这么多年，他们竟然一次都没有遇到！
就这样一直坐了将近二十分钟，倪孝正忽然觉得有点冷，这才起身准备去洗个澡。
第二天凌晨，倪孝正五点多就醒了，实际上他半夜两点才睡着。他起床洗漱，在楼下吃个了早点，然后直接打车到了医科大一附院。
时间还早，医院里的人寥寥无几。倪孝正坐在门诊大楼入口处的一张长椅上，等方妍来。
七点半，倪孝正看见方妍带的那个实习生正朝着门诊大楼这边走来，随即站起身迎了上去。
“你好！那个，你是跟着方医生的实习生吧？”
赵婧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想起来这是那天那个男人，短短几天，他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啊，我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们方老师结婚了吗？”倪孝正直截了当地问。
赵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个男人简直也太不要脸了！几天前才带个小女生过来打胎，这会子竟然打起老师的主意来了！她怒视着他骂道：“你这个渣男！我们老师结没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别对我们老师动歪心思，追我们老师的优秀男青年能围我们医院一圈，随随便便拉两个出来，就把你揍得满地找牙！有多远滚多远吧！渣男！”
说完，赵婧头也不回地走进门诊大楼里面去了。
倪孝正愣在原地，明白过来小姑娘是误会了他和胡瑶的关系，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回想着小姑娘刚才的话，她说的是“追我们老师的优秀男青年”，那么就表示方妍还没结婚，也没男朋友。这个信息让倪孝正感到无比高兴，他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医院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倪孝正在人群之中寻见了那道身影。
方妍一手握着咖啡，一手拿着面包，步伐缓慢地走着。重点在于，她左侧有一个俊朗的男人和他并肩而行。两个人还有说有笑，好不自在。
倪孝正僵住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要不要迎面上去，那两个人已经走了过来。
近在咫尺，经过倪孝正身边的时候，方妍看都没看他一眼，跟着身边的男人一起进了门诊大楼。
倪孝正无奈地走到自己停车的地方，抬脚踹在了轮胎上。他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座，懊恼地一掌拍在方向盘上，顺带骂了自己一句：倪孝正，你他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呢？
方妍一进办公室，就听见赵婧气愤的声音。
“方老师，你来啦！我跟你说，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看见那个渣男了，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胡瑶，就是带胡瑶来做人流的那个男人。他居然问我你有没有结婚！被我骂了一顿！这个渣男，还想打老师你的主意！老师，依我看，他肯定就是那种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到处拈花惹草而且还不负责任的男人！”
方妍听完赵婧小嘴吧啦吧啦地一顿输出，忽然觉得手里的咖啡和面包一点都不香了。其实刚才在楼下，她隔着稀疏的人群早就看见倪孝正站在门诊大楼门口，所以她才跟骨科那个男同事聊的热乎，无视他的存在，直接进了门诊大楼。
昨晚躺在床上，方妍久久难以入睡，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将她从泥淖中拉出来之后，又亲手把她推入深渊。方妍觉得，或许倪孝正自己都不明白，他的背叛于她而言，那是毁灭性的打击。他们明明曾经那么好！她把自己对这个世界抱有的信任和希望都交到了他的手里，然后又看着他亲手将它们撕得粉碎，散落一地。高考那年夏天以后，方妍和所有高中同学老师都断了联系。因为她只要和他们保有哪怕半点瓜葛，她就会想起倪孝正。一想起倪孝正，她就会心痛难忍，是真的到了无法呼吸的地步。
可是后来有一天，方妍才发现自己的自欺欺人，即使她和整座城都断绝了关系，也无法忘记倪孝正。这十年，她拼了命地读书，甚至比高中的时候还要努力。她每天上课、考试，打工，到后来实习、工作，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转。她交了很多朋友，出入许多场合，男男女女，谈笑风生。可她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她跟任何人都建立不了真正的信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方妍的这个后遗症太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