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一幕幕重演，百炼心境碎裂满身，封印的情感也一点点归还他们本身。
莫三心心中充斥着悲伤、迷茫、彷徨种种情绪，唯独少了想起过去的喜悦。
这份感情太沉重、时间将喜悦变成苦痛，一点点将其磨灭成无尽的悲伤。
风雪再次出现在眼前，莫三心知道，这是回忆即将结束。
明明知道了过去，明白了所有，为什么自己却这么难过？
凌冽的风雪划过脸庞，带来刺痛和无尽的寒冷。
身处在这冰天雪地中，心也变得如在风雪中被狂风撕裂，痛意深深。
莫三心第一次体验到，何为心在炼狱。
那些过去变成锋利的刀刃，一遍遍凌迟她的心，叫她体会痛彻心扉。
莫三心看见远处有人朝自己奔来，身着白衣，满身风雪。
莫三心张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声音淹没在呼啸风声中，夹杂着冰雪。
云墨清看见远处的小小身影，在广袤的雪地上，像是小小的一个点，摇摇欲坠将要消失一般。
怎么形容那一个瞬间？
天地失色。
云墨清边跑边想，他只能看见莫三心了。
呼吸急促，大团大团白气呼出，胸口因为冷空气涌入而疼痛，很难受，云墨清却觉得很好，能清楚感受到“活着”。
只看着眼前、只看见莫三心。
无论是在这只有他们二人的冰天雪地，还是热闹着的人间，他第一眼看见的，只有莫三心。
人人羡慕他，但无人知道，在云家，他一开始从来不是重要的那个，只是角落里可有可无的那个。
直到遇见莫三心。
一个不同于自己，被宠爱着长大的，自己羡慕的人。
应该是羡慕又嫉妒的。
还参杂着些许恶意。
只是后来，他才发现，当她真的到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只想要她变得开心，为她荡平路上的险恶。
为了摘自己院中的桃子，在一个阳光明媚日子，女孩不小心掉进了他的院子。
怎么形容那一个瞬间？
云墨清不知道，只是从那天开始，他活着就有了念头，好像也是从那时起，他变得鲜活起来。
变得像个活人。
茫茫天地，二人相拥。
用的力道是恨不得将彼此融进血肉，两颗心贴近，跳动猛烈，像是要用尽最后的力气，传递彼此的心意。
还未张口，眼泪已流。
“我好累。”
“莫三心，我好累。”
云墨清声音沙哑着说，语气里满是疲惫和迷茫。
莫三心只是抱紧了他，轻轻嗯了声。
什么是命运呢？
是此时此刻才能让两个本就相爱的人相遇吗？
莫三心想不明白，这该死的命运究竟想要他们怎么样啊，泪水也成了利刃，划过脸颊，莫三心尝到苦涩。
云墨清声音沙哑问：“莫三心，你是不是也很累。”
走了这么久，一个人走了那么久，怎么让你一个人走了这么久......
云墨清只能久久地、紧紧地抱着莫三心，似乎这样能缓解痛苦般。
莫三心看着周围大雪纷飞，天地苍茫，唯有他们二人，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云墨清的话。
是很累很累啊。
要怎么和别人解释，从前最为亲近的人突然对自己冷漠、对自己视而不见？
要怎么安慰自己，才能在迷茫不安的夜晚睡去？
看着你越来越远、越来越好，也时常会想，还要不要靠近？
是不是到了放弃的时候？
莫三心最后什么都没说，头靠在云墨清肩上，泪打湿一片。
两人衣衫交叠，不分彼此。
.
林鹤声看了眼莫三心，又看了眼云墨清，长叹一声。
现在他也不明白，师傅说的“命运”是什么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你们现在已经明白，我也不再多说。”
林鹤声对莫三心：“你师傅情况已经稳定了，修为回不来，命保住了...她为你做了很多。”
莫三心眼眶微红，点头道：“多谢掌门，我师傅就拜托您了。”
“百炼心境将你们的情感归还，你心念一动，魔气便无穷无尽。”林鹤声看向云墨清“作为灵骨，你是世上唯一能压制魔族的人，可灵气有尽时，
魔气却无，自明日起，去往最前线，尽量争取时间，我和诸位长老将会寻找开启天衍大阵的方法。”
“莫三心留在天衍宗最安全。”林鹤声平静地将所有准备说出。
云墨清、莫三心：“是。”
.
风微微，竹叶飘落。
天衍宗独特的阵法，让其风景百年不变。
竹叶飘飘摇摇，莫三心伸出手，竹叶落在掌心。
“没有一点变化。”
莫三心轻声说道。
云墨清上前，站在她身旁：“那时练剑，是我最期待的事。”
莫三心转头，云墨清与她对视上接着说道：“剑术枯燥无聊，我不喜欢，可只要能看见你，我就欢喜。”
莫三心愣住，云墨清接着说。
“我的意思是，我爱你。”
云墨清一错不错看着她：“我只爱你。”
不喜欢剑术，不喜欢什么天下第一的头衔，不喜欢成为人人敬仰的人。
只喜欢莫三心。
莫三心错开视线：“......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想再错过。”
云墨清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因为自己的犹豫，让这句话这么久才说出来，云墨清不想再错过。
他可以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再说，等到所有的都完成，等到他回来。
但他不愿意。
莫三心沉默，她心中有深深不安。
她想到掌门给她传的密音。
“你并非是完全的魔种，真正的魔种将自己一分为二，一部分在天衍大阵，另一部分在你身上。”
“我知道你已经知晓明祖的事，事实上，天衍大阵成功开启，魔种也被封印其中，但是灵气一日日消散，天衍大阵已经不能再次开启。”
“此时已是到了危急存亡之际，我不再隐瞒，不对墨清说出，是怕他冲动。我也并非要强求什么，只是唯一破局、拯救天下的方法，在你。”
“若是你愿意，便于两刻钟后到主峰大殿。若是你不愿意，就当未曾听见这些。”
莫三心抬起头，看着云墨清道：“云墨清，我也爱你，比你想的多得多得多。”
“等到一切结束......”
莫三心赶忙打断他：“哎哎，可别说这种话，话本里，说这种话的一般都结局不好的。”
“好，”云墨清神情温柔，顺着说：“我不说。”
两人在竹林里没待太久，战局紧张，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分别时，云墨清心中隐隐不安，低头道：“三心，你会等我回来的，对吧？”
语气无措不安，像是不安的动物，寻求安慰。
莫三心整理衣服的手顿了顿，走近云墨清，在云墨清迷茫的神情中，踮脚亲了亲他的脸。
“别担心。”
云墨清胡乱点点头，全然是被这个吻整得晕头转向。
忍不住又伸手抱着莫三心，那颗不安跳动的心，找到归处，平静下来。
云墨清想，时间停在此刻就好。
此刻就好。
.
黄昏已过，黑夜沉沉，莫三心第一次觉得天衍宗这么安静，安静得让她不安。
大殿的门被轻轻推开，林鹤声看去，那个淡薄瘦削的身影印在玉石地板上。
应该高兴吗，林鹤声不知道，但那刻他确实闪过一个卑劣的念头——幸好莫三心来了。
莫三心走进大殿内部，大殿安静，紧张的气氛让她不自觉握紧了手。
许多年后，莫三心想，那真是命运的岔路口，当时的她并不知道，只是本能的觉得紧张罢了。
“不必行礼。”林鹤声淡声道：“眼下各宗、人间被魔族进犯，唯有一法可救众生。”
林鹤声看向莫三心：“天衍宗弟子莫三心，可愿意？”
莫三心顿住，林鹤声这么说无异于告诉她，破局之法在她身上，很有可能危险万分，甚至有可能会死。
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也害怕死亡，害怕未知的恐惧。
贪图美好、享受安乐，是人之常情。
莫三心沉思片刻，抬起头，神色平静，眼中满是坚定：“弟子愿意。”
林鹤声对上她的双眼，只觉被刺痛，错开眼神说道：“那就从就开始讲起。”
说完挥挥手，静言长老走上前开始讲述。
这是个和明祖秘境中相差无几的故事，明祖遇上了惊才绝艳的少年林长风，将毕生所有一一教授。
林长风不负所期，成为了天衍宗掌门，也成为了剑修第一人。
魔族来犯，明祖明白个中关窍，将所有告诉了他的弟子林长风，林长风最后决定开启天衍大阵。
接下来的故事就和莫三心了解的完全不同，解答了她之前的疑问。
那个林长风写在信中、明祖告知的方法就是开启天衍大阵，代价是林长风死，而维持大阵也需要源源不断的灵气，这就是为什么天地间灵气越发少的原因。
这本也没什么，运行个万年不是难事，可灵骨再次出现了，天地间的灵气越发稀少，天衍大阵被魔种钻了空子，放出一半自己，成了“莫三心”。
事情到了最后一刻出了问题，明祖终究不忍，想要救下林长风，因为大阵开启还可以依靠天地聚积的灵气，只是用不了多久，这灵气就会彻底枯竭。
“......那时天下将再无修道者，魔种不灭，将变成人间炼狱，林长风不愿如此，最后牺牲了自己。”
莫三心不敢相信，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手心被她自己掐出几个红印。
莫三心突然想到一件事，今日这么着急让云墨清离开，是不是为了防止明祖的事发生？
“眼下灵气越发稀少，唯有将一半魔种封入苦寒之境，才能阻止魔族进犯。”林鹤声解释道：“苦寒之境与天衍大阵为双生阵，两阵之间完全不同，只要一边试图离开，另一边就会如同身处炼狱之中。”
“莫三心，你可想好了？”
声音自大殿上传来，莫三心耳畔出现许多声音。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林观影的弟子。”
“莫三心？好有意思的名字，我叫素风，是静言长老的弟子，主管判罚事项。”
“莫三心，我喜欢你，你呢？”
种种声音闪过，像是不断变化的光影，莫三心没理会气急败坏的心魔，大叫着让她拒绝。
莫三心没有犹豫：“弟子莫三心，甘愿入苦寒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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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雀被声音惊起，好奇看去是道瘦削的身影慢慢从大殿离开，走下台阶，没什么有趣的，雀们扑闪着飞走。
月色寒凉，就算是四季如春的天衍宗到了晚上一样冷，莫三心后知后觉一身冷汗。
到底要怎么做才好，莫三心问自己，风声细微，她不知道答案。
为了确保一切顺利，自己得去拜托一个人。
莫三心抬头见月，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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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好，花园里的仆从为是个好天气而松了口气，若是下雨天，这花园可难打理。
让仆从更头疼的是二小姐的脾气，这几日回来，闹了好几天，说是什么必须回天衍宗。
仆从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二小姐在闹什么，好好待在裴家不肯，眼下哪能是任由她胡来的时候。
裴倩刚要发作，就见她贴身侍女快步走上前说道：“有个自称是天衍宗的人要见小姐，她说她叫莫三心，奴婢瞧着，不像是骗子。”
裴倩发火的动作顿时一收，眼睛一亮催促道：“快让她进来。”
自己这些日子闹来闹去，就是为了能离开裴家去天衍宗，可不论她怎么闹，父亲就是不肯放人，莫三心能来找她，可真是太好了。
莫三心在门外等了片刻，就见方才的姐姐去而复返，对她点头道：“进来吧。”
这一路上弯弯绕绕，费了不少时间，到了裴倩园中已是一柱香后。
裴倩赶忙上前，刚想说什么，瞥见满园仆从，改口说道：“都下去吧。”然后拉着莫三心进了里屋。
“你可算来了，我一直出不去，只打听到你没什么大事，其余的父亲不肯告知。”裴倩仔仔细细打量她，确定她和往常一样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你看着倒还脸色红润，过得不错啊。”
莫三心任由她摆弄，问她：“你最近如何，那日你中毒才是吓死我了。”
裴倩松开她，回答道：“我没事，好得很。”
“你今日来不会是来找我聊天的吧？”
莫三心摇摇头，拿出一封信，递给裴倩道：“不仅仅，你先看看这个。”
裴倩见她神情严肃，收敛笑意：“怎么了这是？”
信一拆开，字迹缓缓消散，在彻底消散前，裴倩看完了整封信。
“所以，就是说需要我带上破魔弓回天衍宗？这做什么也没讲清楚。”裴倩疑惑：“而且，我父亲现在不让我离开。”
“掌门让我来之前，已经写信给裴家主，获得同意了。”莫三心看向她：“裴倩，你愿意吗？”
裴倩愣了一瞬，用肩膀撞她一下，笑着说：“说什么呢，那当然要去啊，斩妖除魔不是我们一直想做的事嘛。”
莫三心轻轻嗯了声，错开裴倩神采飞扬的眼神。
裴倩处于能出去的开心情绪里，没发觉莫三心的不对。
莫三心看着她背影，神色复杂，最后化为轻声的叹息。
对不起。
裴倩第一时间被静言长老叫去使用破魔弓，莫三心没有陪同，她有别的事情要做。
时间不多，她想要将一切都安排好。
能送出去的东西，莫三心都整理出来，送给了师兄们。
果园的果子被她挑选摘下，用灵阵保鲜，送到了素风屋里。
师傅屋里她仔仔细细打扫过一遍，最后将师傅赠予的宝剑留在房中，手拂过剑身，莫三心轻叹一声，到底是愧对师傅。
至于云墨清，莫三心最后将那枚蝴蝶玉佩送给了他。
做完这一切，天色才刚刚暗下去，莫三心坐在院子里躺椅上，看着天光一点点消失，直至不见。
她想了很多，有关过去和未来，那些纷纷扰扰好像都远了，叫她好久才能回想起来。
莫三心意识到，一件被她刻意忽略、试图欺骗自己的事情浮出水面，叫她再不能忍耐，那便是——她不想离开。
想明白的一瞬间，莫三心先觉得解脱，而后是痛苦、迷茫、怀疑种种情绪翻涌。
她不是圣人，她不过也是个普通人。
天色暗暗沉沉，昭示着未来。
还有好多想做的事啊，真不知道这样的景色自己还能看几次，莫三心对着消散的光，喃喃道。
.
裴倩在天衍宗待了两天，发觉这种在一个地方重复做事的感觉很像是在裴家，这种感觉就像是，天衍宗在软禁自己。
裴倩皱眉，将这种近乎可笑的想法抛之脑后，转而看向手中的弓。
静言长老最近一直让自己练习，可这般神器哪能这么简单被人催动。
自己不过才堪堪拉动，威力也不如描述中那样惊天动地。
正苦恼着，就看见迎面走来的莫三心，立马将弓的事情放在一旁，走上前去：“你可算是来找我了，我跟你说，最近我总觉得......”
莫三心打断她：“裴倩，有急事，跟我走。”事出紧急，容不得耽误，
说完莫三心转身就走。
裴倩一愣，看她不像是开玩笑，赶忙跟上她。
这跟着跟着，裴倩发觉这路分明是走向主峰大殿，她心中疑惑，什么事情需要去主峰大殿？
走到大殿才发觉长老们都在，望上一看，掌门也在，莫三心关上殿门。
裴倩行过礼，林鹤声示意她起身，裴倩彻底迷惑了，这番到底是？
林鹤声开口解释起来，裴倩知晓明祖的事，许多不必要的过程被省去。
裴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在短短一刻钟里听到的，什么叫做莫三心是魔种的一部分、什么又叫做苦寒之境。
“莫三心自愿进入苦寒之境，保护天下苍生，明日她便会在诸位长老的帮助下，将自身封入其中。”
裴倩转头，她不可置信看向莫三心，只看见莫三心平静的侧脸。
许多她忽视的细节一一闪现，怪不得她这样的人没有去战场，怪不得她不来见自己。
裴倩突然想到什么，嘴唇抖动两下，那日你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林鹤声接下来的话解答了她的疑问：“那时，唯有龙渊和破魔能压制入魔的莫三心。”
“裴倩，你可愿意在旁护卫，防止意外发生？”
裴倩微怔，脑海因这番话出现的只有荒唐二字，疯了，他们都疯了。
三心，莫三心，裴倩转头看向她，她仍旧是那平静的模样，裴倩睁大眼睛，几乎就要开口质问她，你是心甘情愿的吗？你也疯了？
莫三心察觉到裴倩几乎凝成实质的视线，她转头，以一种近乎恳求的目光看着她。
裴倩对上那双眼睛，她曾在这双眼睛里看见过许多，有意气风发、有对被战争殃及的无辜百姓的怜悯、也有面对赤蛇时不肯退缩的坚定。
可此刻，裴倩只觉得呼吸滞涩，她错开视线，艰难开口道：“弟子......愿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完这句话后，裴倩似乎感觉莫三心松了口气。
掌门将要做的事情交代完，就和诸位长老去准备后续事情。
大殿里一时只剩下她们二人。
裴倩忍不住，眼中带怒说：“你疯了？这种事情你也答应？”
莫三心不转头：“保护天下，本就是我的心愿。”
“你胡说！”裴倩气不过，见她这样，直接走到她面前，两手握住她肩膀，狠狠晃了晃她：“这根本不是你的真心话，你不必说什么话来骗我，我知道，你得过且过，但绝对不会放弃活着。”
裴倩几乎带着哭腔：“是你说的，是你自己说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一定要活下来的。益州时你对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莫三心当然没忘，她记得很清楚，眼眶酸涩落下泪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裴倩的话。
她已经别无选择。
“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的，就算你是魔种又如何，这么大的修真界只能依靠一个女子的死而存活吗？”裴倩迅速说道，越说越觉得有希望。
不论如何，她都不能接受莫三心这样离去。裴倩拉着莫三心，就要往外走。
莫三心拉着她，看着她焦急下掩藏着不安恐慌的眼睛，流泪说：“没别的办法了，我是魔种，只有我死了，才......”
“我才不信！我才不信......”说道后面，裴倩泣不成声。
莫三心抱紧裴倩，裴倩也抱紧她，两人一个默默流泪，一个嚎啕大哭。
明明情况不同，却都有着无尽的委屈。
命运啊，你到底是什么呢？又想要什么呢？
“我们逃走吧，三心。”裴倩短短续续着说：“逃走，不管这个世界了。”
莫三心只是沉默着抱着她，哪能没想过呢？可这个世界还有许多在意的人，她不能走，要是走了，师傅、云墨清、素风还有裴倩这些自己在乎的人要怎么办呢？
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们去死。
.
裴倩这一生，是人人羡慕的一生。
她出身有着数不清的头衔，荣华富贵不足以形容她。
对她来说，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作为裴家的二小姐，既没有公务缠身、也无需为家业操心。
裴倩也曾想过，她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要做什么样的事。
最好是惊天动地，让世人记住自己。
后来发现太难了，这个想法逐渐不再在人前出现，只偶尔想起。
再后来，裴倩发现一件事，她身旁有许多人，这些人大多奉承她、簇拥她，她一开始享受，后来却厌恶。
还有一种人，裴倩一开始就讨厌，像顾安然那样的，同自己暗中较劲的人。
不能在明面上胜过自己，只能通过树立他人喜欢的形象来和自己形成对比，从而达到贬低自己的效果。
裴倩并不在意，她才不需要那些趋炎附势之辈，随便他们消失好了。
直到她身边空无一人。
天衍宗是个不同的地方，大家忙于修道，更喜欢顾安然那样的人。
裴家二小姐的身份反而让她受挫，让别人不敢接近她。
裴倩偶尔、只是偶尔也会觉得孤单。
用裴倩自己的话来说，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莫三心是很奇怪的人，是裴倩一点都不希望靠近的人，可偏偏，命运让她们成为生死之交、让她们成为朋友。
拥有朋友是什么感觉？
裴倩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只觉得很好，好到想要一直这样好下去。
裴倩望向手中的弓，紧紧攥着。
命运弄人。
自己希望莫三心活着，却不能这么做。
对不起，裴倩哽咽着无声道歉，对不起，我找不到办法救你。
弓从手中滑落，至地上沉闷一响。
莫三心心中充斥着悲伤、迷茫、彷徨种种情绪，唯独少了想起过去的喜悦。
这份感情太沉重、时间将喜悦变成苦痛，一点点将其磨灭成无尽的悲伤。
风雪再次出现在眼前，莫三心知道，这是回忆即将结束。
明明知道了过去，明白了所有，为什么自己却这么难过？
凌冽的风雪划过脸庞，带来刺痛和无尽的寒冷。
身处在这冰天雪地中，心也变得如在风雪中被狂风撕裂，痛意深深。
莫三心第一次体验到，何为心在炼狱。
那些过去变成锋利的刀刃，一遍遍凌迟她的心，叫她体会痛彻心扉。
莫三心看见远处有人朝自己奔来，身着白衣，满身风雪。
莫三心张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声音淹没在呼啸风声中，夹杂着冰雪。
云墨清看见远处的小小身影，在广袤的雪地上，像是小小的一个点，摇摇欲坠将要消失一般。
怎么形容那一个瞬间？
天地失色。
云墨清边跑边想，他只能看见莫三心了。
呼吸急促，大团大团白气呼出，胸口因为冷空气涌入而疼痛，很难受，云墨清却觉得很好，能清楚感受到“活着”。
只看着眼前、只看见莫三心。
无论是在这只有他们二人的冰天雪地，还是热闹着的人间，他第一眼看见的，只有莫三心。
人人羡慕他，但无人知道，在云家，他一开始从来不是重要的那个，只是角落里可有可无的那个。
直到遇见莫三心。
一个不同于自己，被宠爱着长大的，自己羡慕的人。
应该是羡慕又嫉妒的。
还参杂着些许恶意。
只是后来，他才发现，当她真的到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只想要她变得开心，为她荡平路上的险恶。
为了摘自己院中的桃子，在一个阳光明媚日子，女孩不小心掉进了他的院子。
怎么形容那一个瞬间？
云墨清不知道，只是从那天开始，他活着就有了念头，好像也是从那时起，他变得鲜活起来。
变得像个活人。
茫茫天地，二人相拥。
用的力道是恨不得将彼此融进血肉，两颗心贴近，跳动猛烈，像是要用尽最后的力气，传递彼此的心意。
还未张口，眼泪已流。
“我好累。”
“莫三心，我好累。”
云墨清声音沙哑着说，语气里满是疲惫和迷茫。
莫三心只是抱紧了他，轻轻嗯了声。
什么是命运呢？
是此时此刻才能让两个本就相爱的人相遇吗？
莫三心想不明白，这该死的命运究竟想要他们怎么样啊，泪水也成了利刃，划过脸颊，莫三心尝到苦涩。
云墨清声音沙哑问：“莫三心，你是不是也很累。”
走了这么久，一个人走了那么久，怎么让你一个人走了这么久......
云墨清只能久久地、紧紧地抱着莫三心，似乎这样能缓解痛苦般。
莫三心看着周围大雪纷飞，天地苍茫，唯有他们二人，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云墨清的话。
是很累很累啊。
要怎么和别人解释，从前最为亲近的人突然对自己冷漠、对自己视而不见？
要怎么安慰自己，才能在迷茫不安的夜晚睡去？
看着你越来越远、越来越好，也时常会想，还要不要靠近？
是不是到了放弃的时候？
莫三心最后什么都没说，头靠在云墨清肩上，泪打湿一片。
两人衣衫交叠，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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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鹤声看了眼莫三心，又看了眼云墨清，长叹一声。
现在他也不明白，师傅说的“命运”是什么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你们现在已经明白，我也不再多说。”
林鹤声对莫三心：“你师傅情况已经稳定了，修为回不来，命保住了...她为你做了很多。”
莫三心眼眶微红，点头道：“多谢掌门，我师傅就拜托您了。”
“百炼心境将你们的情感归还，你心念一动，魔气便无穷无尽。”林鹤声看向云墨清“作为灵骨，你是世上唯一能压制魔族的人，可灵气有尽时，
魔气却无，自明日起，去往最前线，尽量争取时间，我和诸位长老将会寻找开启天衍大阵的方法。”
“莫三心留在天衍宗最安全。”林鹤声平静地将所有准备说出。
云墨清、莫三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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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微微，竹叶飘落。
天衍宗独特的阵法，让其风景百年不变。
竹叶飘飘摇摇，莫三心伸出手，竹叶落在掌心。
“没有一点变化。”
莫三心轻声说道。
云墨清上前，站在她身旁：“那时练剑，是我最期待的事。”
莫三心转头，云墨清与她对视上接着说道：“剑术枯燥无聊，我不喜欢，可只要能看见你，我就欢喜。”
莫三心愣住，云墨清接着说。
“我的意思是，我爱你。”
云墨清一错不错看着她：“我只爱你。”
不喜欢剑术，不喜欢什么天下第一的头衔，不喜欢成为人人敬仰的人。
只喜欢莫三心。
莫三心错开视线：“......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想再错过。”
云墨清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因为自己的犹豫，让这句话这么久才说出来，云墨清不想再错过。
他可以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再说，等到所有的都完成，等到他回来。
但他不愿意。
莫三心沉默，她心中有深深不安。
她想到掌门给她传的密音。
“你并非是完全的魔种，真正的魔种将自己一分为二，一部分在天衍大阵，另一部分在你身上。”
“我知道你已经知晓明祖的事，事实上，天衍大阵成功开启，魔种也被封印其中，但是灵气一日日消散，天衍大阵已经不能再次开启。”
“此时已是到了危急存亡之际，我不再隐瞒，不对墨清说出，是怕他冲动。我也并非要强求什么，只是唯一破局、拯救天下的方法，在你。”
“若是你愿意，便于两刻钟后到主峰大殿。若是你不愿意，就当未曾听见这些。”
莫三心抬起头，看着云墨清道：“云墨清，我也爱你，比你想的多得多得多。”
“等到一切结束......”
莫三心赶忙打断他：“哎哎，可别说这种话，话本里，说这种话的一般都结局不好的。”
“好，”云墨清神情温柔，顺着说：“我不说。”
两人在竹林里没待太久，战局紧张，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分别时，云墨清心中隐隐不安，低头道：“三心，你会等我回来的，对吧？”
语气无措不安，像是不安的动物，寻求安慰。
莫三心整理衣服的手顿了顿，走近云墨清，在云墨清迷茫的神情中，踮脚亲了亲他的脸。
“别担心。”
云墨清胡乱点点头，全然是被这个吻整得晕头转向。
忍不住又伸手抱着莫三心，那颗不安跳动的心，找到归处，平静下来。
云墨清想，时间停在此刻就好。
此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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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已过，黑夜沉沉，莫三心第一次觉得天衍宗这么安静，安静得让她不安。
大殿的门被轻轻推开，林鹤声看去，那个淡薄瘦削的身影印在玉石地板上。
应该高兴吗，林鹤声不知道，但那刻他确实闪过一个卑劣的念头——幸好莫三心来了。
莫三心走进大殿内部，大殿安静，紧张的气氛让她不自觉握紧了手。
许多年后，莫三心想，那真是命运的岔路口，当时的她并不知道，只是本能的觉得紧张罢了。
“不必行礼。”林鹤声淡声道：“眼下各宗、人间被魔族进犯，唯有一法可救众生。”
林鹤声看向莫三心：“天衍宗弟子莫三心，可愿意？”
莫三心顿住，林鹤声这么说无异于告诉她，破局之法在她身上，很有可能危险万分，甚至有可能会死。
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也害怕死亡，害怕未知的恐惧。
贪图美好、享受安乐，是人之常情。
莫三心沉思片刻，抬起头，神色平静，眼中满是坚定：“弟子愿意。”
林鹤声对上她的双眼，只觉被刺痛，错开眼神说道：“那就从就开始讲起。”
说完挥挥手，静言长老走上前开始讲述。
这是个和明祖秘境中相差无几的故事，明祖遇上了惊才绝艳的少年林长风，将毕生所有一一教授。
林长风不负所期，成为了天衍宗掌门，也成为了剑修第一人。
魔族来犯，明祖明白个中关窍，将所有告诉了他的弟子林长风，林长风最后决定开启天衍大阵。
接下来的故事就和莫三心了解的完全不同，解答了她之前的疑问。
那个林长风写在信中、明祖告知的方法就是开启天衍大阵，代价是林长风死，而维持大阵也需要源源不断的灵气，这就是为什么天地间灵气越发少的原因。
这本也没什么，运行个万年不是难事，可灵骨再次出现了，天地间的灵气越发稀少，天衍大阵被魔种钻了空子，放出一半自己，成了“莫三心”。
事情到了最后一刻出了问题，明祖终究不忍，想要救下林长风，因为大阵开启还可以依靠天地聚积的灵气，只是用不了多久，这灵气就会彻底枯竭。
“......那时天下将再无修道者，魔种不灭，将变成人间炼狱，林长风不愿如此，最后牺牲了自己。”
莫三心不敢相信，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手心被她自己掐出几个红印。
莫三心突然想到一件事，今日这么着急让云墨清离开，是不是为了防止明祖的事发生？
“眼下灵气越发稀少，唯有将一半魔种封入苦寒之境，才能阻止魔族进犯。”林鹤声解释道：“苦寒之境与天衍大阵为双生阵，两阵之间完全不同，只要一边试图离开，另一边就会如同身处炼狱之中。”
“莫三心，你可想好了？”
声音自大殿上传来，莫三心耳畔出现许多声音。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林观影的弟子。”
“莫三心？好有意思的名字，我叫素风，是静言长老的弟子，主管判罚事项。”
“莫三心，我喜欢你，你呢？”
种种声音闪过，像是不断变化的光影，莫三心没理会气急败坏的心魔，大叫着让她拒绝。
莫三心没有犹豫：“弟子莫三心，甘愿入苦寒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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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雀被声音惊起，好奇看去是道瘦削的身影慢慢从大殿离开，走下台阶，没什么有趣的，雀们扑闪着飞走。
月色寒凉，就算是四季如春的天衍宗到了晚上一样冷，莫三心后知后觉一身冷汗。
到底要怎么做才好，莫三心问自己，风声细微，她不知道答案。
为了确保一切顺利，自己得去拜托一个人。
莫三心抬头见月，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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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好，花园里的仆从为是个好天气而松了口气，若是下雨天，这花园可难打理。
让仆从更头疼的是二小姐的脾气，这几日回来，闹了好几天，说是什么必须回天衍宗。
仆从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二小姐在闹什么，好好待在裴家不肯，眼下哪能是任由她胡来的时候。
裴倩刚要发作，就见她贴身侍女快步走上前说道：“有个自称是天衍宗的人要见小姐，她说她叫莫三心，奴婢瞧着，不像是骗子。”
裴倩发火的动作顿时一收，眼睛一亮催促道：“快让她进来。”
自己这些日子闹来闹去，就是为了能离开裴家去天衍宗，可不论她怎么闹，父亲就是不肯放人，莫三心能来找她，可真是太好了。
莫三心在门外等了片刻，就见方才的姐姐去而复返，对她点头道：“进来吧。”
这一路上弯弯绕绕，费了不少时间，到了裴倩园中已是一柱香后。
裴倩赶忙上前，刚想说什么，瞥见满园仆从，改口说道：“都下去吧。”然后拉着莫三心进了里屋。
“你可算来了，我一直出不去，只打听到你没什么大事，其余的父亲不肯告知。”裴倩仔仔细细打量她，确定她和往常一样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你看着倒还脸色红润，过得不错啊。”
莫三心任由她摆弄，问她：“你最近如何，那日你中毒才是吓死我了。”
裴倩松开她，回答道：“我没事，好得很。”
“你今日来不会是来找我聊天的吧？”
莫三心摇摇头，拿出一封信，递给裴倩道：“不仅仅，你先看看这个。”
裴倩见她神情严肃，收敛笑意：“怎么了这是？”
信一拆开，字迹缓缓消散，在彻底消散前，裴倩看完了整封信。
“所以，就是说需要我带上破魔弓回天衍宗？这做什么也没讲清楚。”裴倩疑惑：“而且，我父亲现在不让我离开。”
“掌门让我来之前，已经写信给裴家主，获得同意了。”莫三心看向她：“裴倩，你愿意吗？”
裴倩愣了一瞬，用肩膀撞她一下，笑着说：“说什么呢，那当然要去啊，斩妖除魔不是我们一直想做的事嘛。”
莫三心轻轻嗯了声，错开裴倩神采飞扬的眼神。
裴倩处于能出去的开心情绪里，没发觉莫三心的不对。
莫三心看着她背影，神色复杂，最后化为轻声的叹息。
对不起。
裴倩第一时间被静言长老叫去使用破魔弓，莫三心没有陪同，她有别的事情要做。
时间不多，她想要将一切都安排好。
能送出去的东西，莫三心都整理出来，送给了师兄们。
果园的果子被她挑选摘下，用灵阵保鲜，送到了素风屋里。
师傅屋里她仔仔细细打扫过一遍，最后将师傅赠予的宝剑留在房中，手拂过剑身，莫三心轻叹一声，到底是愧对师傅。
至于云墨清，莫三心最后将那枚蝴蝶玉佩送给了他。
做完这一切，天色才刚刚暗下去，莫三心坐在院子里躺椅上，看着天光一点点消失，直至不见。
她想了很多，有关过去和未来，那些纷纷扰扰好像都远了，叫她好久才能回想起来。
莫三心意识到，一件被她刻意忽略、试图欺骗自己的事情浮出水面，叫她再不能忍耐，那便是——她不想离开。
想明白的一瞬间，莫三心先觉得解脱，而后是痛苦、迷茫、怀疑种种情绪翻涌。
她不是圣人，她不过也是个普通人。
天色暗暗沉沉，昭示着未来。
还有好多想做的事啊，真不知道这样的景色自己还能看几次，莫三心对着消散的光，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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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倩在天衍宗待了两天，发觉这种在一个地方重复做事的感觉很像是在裴家，这种感觉就像是，天衍宗在软禁自己。
裴倩皱眉，将这种近乎可笑的想法抛之脑后，转而看向手中的弓。
静言长老最近一直让自己练习，可这般神器哪能这么简单被人催动。
自己不过才堪堪拉动，威力也不如描述中那样惊天动地。
正苦恼着，就看见迎面走来的莫三心，立马将弓的事情放在一旁，走上前去：“你可算是来找我了，我跟你说，最近我总觉得......”
莫三心打断她：“裴倩，有急事，跟我走。”事出紧急，容不得耽误，
说完莫三心转身就走。
裴倩一愣，看她不像是开玩笑，赶忙跟上她。
这跟着跟着，裴倩发觉这路分明是走向主峰大殿，她心中疑惑，什么事情需要去主峰大殿？
走到大殿才发觉长老们都在，望上一看，掌门也在，莫三心关上殿门。
裴倩行过礼，林鹤声示意她起身，裴倩彻底迷惑了，这番到底是？
林鹤声开口解释起来，裴倩知晓明祖的事，许多不必要的过程被省去。
裴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在短短一刻钟里听到的，什么叫做莫三心是魔种的一部分、什么又叫做苦寒之境。
“莫三心自愿进入苦寒之境，保护天下苍生，明日她便会在诸位长老的帮助下，将自身封入其中。”
裴倩转头，她不可置信看向莫三心，只看见莫三心平静的侧脸。
许多她忽视的细节一一闪现，怪不得她这样的人没有去战场，怪不得她不来见自己。
裴倩突然想到什么，嘴唇抖动两下，那日你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林鹤声接下来的话解答了她的疑问：“那时，唯有龙渊和破魔能压制入魔的莫三心。”
“裴倩，你可愿意在旁护卫，防止意外发生？”
裴倩微怔，脑海因这番话出现的只有荒唐二字，疯了，他们都疯了。
三心，莫三心，裴倩转头看向她，她仍旧是那平静的模样，裴倩睁大眼睛，几乎就要开口质问她，你是心甘情愿的吗？你也疯了？
莫三心察觉到裴倩几乎凝成实质的视线，她转头，以一种近乎恳求的目光看着她。
裴倩对上那双眼睛，她曾在这双眼睛里看见过许多，有意气风发、有对被战争殃及的无辜百姓的怜悯、也有面对赤蛇时不肯退缩的坚定。
可此刻，裴倩只觉得呼吸滞涩，她错开视线，艰难开口道：“弟子......愿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完这句话后，裴倩似乎感觉莫三心松了口气。
掌门将要做的事情交代完，就和诸位长老去准备后续事情。
大殿里一时只剩下她们二人。
裴倩忍不住，眼中带怒说：“你疯了？这种事情你也答应？”
莫三心不转头：“保护天下，本就是我的心愿。”
“你胡说！”裴倩气不过，见她这样，直接走到她面前，两手握住她肩膀，狠狠晃了晃她：“这根本不是你的真心话，你不必说什么话来骗我，我知道，你得过且过，但绝对不会放弃活着。”
裴倩几乎带着哭腔：“是你说的，是你自己说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一定要活下来的。益州时你对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莫三心当然没忘，她记得很清楚，眼眶酸涩落下泪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裴倩的话。
她已经别无选择。
“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的，就算你是魔种又如何，这么大的修真界只能依靠一个女子的死而存活吗？”裴倩迅速说道，越说越觉得有希望。
不论如何，她都不能接受莫三心这样离去。裴倩拉着莫三心，就要往外走。
莫三心拉着她，看着她焦急下掩藏着不安恐慌的眼睛，流泪说：“没别的办法了，我是魔种，只有我死了，才......”
“我才不信！我才不信......”说道后面，裴倩泣不成声。
莫三心抱紧裴倩，裴倩也抱紧她，两人一个默默流泪，一个嚎啕大哭。
明明情况不同，却都有着无尽的委屈。
命运啊，你到底是什么呢？又想要什么呢？
“我们逃走吧，三心。”裴倩短短续续着说：“逃走，不管这个世界了。”
莫三心只是沉默着抱着她，哪能没想过呢？可这个世界还有许多在意的人，她不能走，要是走了，师傅、云墨清、素风还有裴倩这些自己在乎的人要怎么办呢？
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们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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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倩这一生，是人人羡慕的一生。
她出身有着数不清的头衔，荣华富贵不足以形容她。
对她来说，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作为裴家的二小姐，既没有公务缠身、也无需为家业操心。
裴倩也曾想过，她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要做什么样的事。
最好是惊天动地，让世人记住自己。
后来发现太难了，这个想法逐渐不再在人前出现，只偶尔想起。
再后来，裴倩发现一件事，她身旁有许多人，这些人大多奉承她、簇拥她，她一开始享受，后来却厌恶。
还有一种人，裴倩一开始就讨厌，像顾安然那样的，同自己暗中较劲的人。
不能在明面上胜过自己，只能通过树立他人喜欢的形象来和自己形成对比，从而达到贬低自己的效果。
裴倩并不在意，她才不需要那些趋炎附势之辈，随便他们消失好了。
直到她身边空无一人。
天衍宗是个不同的地方，大家忙于修道，更喜欢顾安然那样的人。
裴家二小姐的身份反而让她受挫，让别人不敢接近她。
裴倩偶尔、只是偶尔也会觉得孤单。
用裴倩自己的话来说，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莫三心是很奇怪的人，是裴倩一点都不希望靠近的人，可偏偏，命运让她们成为生死之交、让她们成为朋友。
拥有朋友是什么感觉？
裴倩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只觉得很好，好到想要一直这样好下去。
裴倩望向手中的弓，紧紧攥着。
命运弄人。
自己希望莫三心活着，却不能这么做。
对不起，裴倩哽咽着无声道歉，对不起，我找不到办法救你。
弓从手中滑落，至地上沉闷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