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府外的积雪已经化了一半,有仆人正拿着笤帚扫着积雪。院里红梅上的雪也已经变成水珠子,正一滴一滴往下掉。

    曹三明被捆成了一只粽子,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地上的水渍将他的裤腿子都浸湿了。

    “曹三明,本官且问你,你那驴肉火烧用的驴肉都是哪里来的?”顾清风神色严肃,正严厉地问着曹三明。

    院子里还站着那些报案人,众人皆一脸愤怒地盯着他。

    “驴,驴肉?”曹三明本就不知长史大人抓他来所为何事,自他长到这个年纪,每日兢兢业业摆摊,竟是连一只鸡都不敢杀的。如今却被捆绑在这里,心中已经闪过无数个被抓的想法,莫不是前日里摆摊出门捡了只被马车轧死的大鹅来吃,那大鹅的主人找上门来了?这也不对啊,一只大鹅,用得着出动这么多侍卫嘛......

    可这长史大人这么捆着他,竟是来问他驴肉的渠道,曹三明猛地一跪,“莫不是长史大人也想做这驴肉火烧的生意?若长史大人想要,小的必定将制作方法与进货渠道告知长史大人!”

    挣的钱如今已经买了房,取了媳妇儿,官老爷要这方子能不给吗,没想到官老爷为了挣钱连他这种小摊贩都不放过,曹三明心想。

    “本官没空跟你贫嘴!”顾清风见着刚刚抬头的曹三明的眼神,从里面捕捉了一丝不可置信与鄙夷,那可是气不打一处来,“那驴肉到底是从和渠道购入,或者说,是你自己圈养了驴来杀?”

    还没等曹三明回答,明轩就已经率先带人从他家搜搜出了一些剩余的鲜驴肉。

    苏齐月上前仔细辨认了那些驴肉,可这些肉都是红彤彤一团,看起来和普通的猪肉都没什么区别。

    “长史大人,不如让我来辨一辨吧。”朱大姐已经做了几十年的饭了,对于买菜烧菜颇有心得,对于动物的肉,自然能分出个好坏。

    苏齐月和顾清风允了朱大姐的要求,明轩顺势将那木桶里的驴肉端到朱大姐面前。

    朱大姐抓起一小块肉细细瞧了瞧,用小刀将它切除一片薄片,又仔细闻了闻,确信了结果,“回长史大人,这木桶里的不是驴肉。”

    “怎么可能,这就是驴肉!”曹三明听了朱大姐的话,惊呼道,“我做了三年生意我还不懂吗?我就是凭着驴肉将这驴肉火烧做的这么火爆的,这些每日剩余的驴肉,我都是用来喂我家的狗的。每日我都会亲自去进新鲜的驴肉来,这肉新鲜生意才好!”

    “你说这是驴肉,那可真是荒谬。”朱大姐用刀子叉起那片被他切下的驴肉,递到曹三明面前,“驴肉肉质细嫩,瘦而不柴,你瞧瞧这肉,分明有许多肥油,哪有半点驴肉的样子!”

    “这,这!”曹三明继续反驳道,“我是用过那些瘦而不柴的驴肉,可生意不好啊!所以换成了这有些肥油的驴肉,这有些肥油怎么了,家养的肉驴自然是吃得好些,也不用终日拉磨拖货的,自然是有些膘的。你这老媪真是不识货......”

    “你到时胆子挺大的。”苏齐月见着曹三明明明刚刚还抖如糠筛的样子,如今到时像占了什么理,一点都不怕了,一把扇子很快又横到了曹三明的颈间,“长史大人在问你,这些驴肉是从何而来,而不是在听你嚼是如何做这档子驴肉生意的。”

    苏齐月的话语和扇子上的刀刃一样凉,曹三明这还跟朱大姐争论着呢,登时就闭了嘴,“回,回长史大人,这驴肉是小的从一戴着斗笠的江湖客那进的。”

    “你这莫不是在戏耍于本官?”顾清风走到曹三明明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往往进肉货,是专门去找一些饲养场子,你倒好,你找江湖客,怎么的,本官竟不知现在的江湖客也做上吃食生意了?若再不说实话,苏秀才那柄扇子的威力本官可是见过的,你可见过如何杀鸡?先从脖子那划一刀,让那血慢慢流......”

    “大人,长史大人!”曹三明听着顾清风的话,又感受着苏齐月的扇子给颈间带来的凉意,这二人就犹如黑白无常,像是马上就要将他的命索去,“小的不敢欺瞒大人啊!这驴肉确实是小的每夜丑时,跟一戴斗笠的江湖客那采买的,小的不敢说谎,小的不敢说谎,请长史大人明鉴啊!”

    苏齐月看了顾清风一眼,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表示这曹三明的话不像有假。

    “每夜丑时,你都会去买吗?”顾清风顺着曹三明的话问道。

    “确有其事。”曹三明此时已经吓得眼泪都控制不住留下来。

    “那今夜丑时,你带我去买。”苏齐月将扇子从曹三明的颈间拿开,“只是现在,想必你是不能回家了,长史大人请你留在府里用饭呢。”

    顾清风朝着侍卫们使了个眼神,侍卫们就立刻明白了,立刻将曹三明带下去扣押了起来。

    “长史大人,我儿真的是被他们做成吃食了吗?”一旁的老媪听懂了苏齐月与顾清风刚刚的审问,颤抖地问道,眼泪不断从她布满皱纹的眼角划过,若不是苏齐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她马上就要倒在雪地上。

    “也许。”顾清风见着那些报案人,心中那种酸涩的滋味叫自己不知怎么去回答他们,也不知如何去安慰他们。他们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终于接受了自己的亲人被碎尸的结局,如今告诉他们,也许他们的亲人,不仅被碎尸,还有可能被吃掉了......

    “本官答应你们,一定找到凶手!”顾清风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朝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待将报案人全都送下去休息,顾清风的心情还没有平复过来,“月儿如何得知这曹三明不在说谎?万一没有那江湖客。”

    “没有地方。”苏齐月接过顾清风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泪,“十二个人,曹三明家的后院里只有这些肉,没有其他的东西了,既然我们没有找到其他的尸骨,那凶手应该还没有来得及丢弃。况且这个胆小鬼如何做得到将他们杀死后分尸,他在去年就已经娶妻,这样子的阵仗,他的妻子不能不会察觉。最后,他没有那么好的刀工,分解尸块,最重要的就是下刀,需要手法刚劲有力,我刚刚看他连提木桶,都很吃力......”

    “真是江湖客?”顾清风将明轩刚刚拿过来的汤婆子递到苏齐月的手里,她的手刚刚一直握着扇子,院里寒凉,已经冻得有些发红,顾清风早就瞧见了。

    “这曹三明一个做小生意的,哪见过什么江湖客,也许是见此人爱在夜里与他交易,又一直带着个斗笠吧。倒是长史大人,你也越来越凶了,倒是学会吓唬人的把戏了。”苏齐月接过顾清风的汤婆子,使劲得握回顾清风抽走的手。

    苏齐月的手握着汤婆子,顾清风的手握着苏齐月的手。

    “深得苏秀才真传。”顾清风索性就这样一直握着。

    “清风,你瞧。”苏齐月望着院子里的红梅,比下雪时开得更盛了,“雪化了。”

    ————

    深冬的夜寒冷异常。

    曹三明颤抖着走进巷子里,这是左等又等,冷风不断从他的身上刮过,钻进他的裤脚管,冻得他身上发麻。

    “咋还不来呢!”曹三明在原地冻得直跺脚,如今不仅是身上发寒,心里还发着寒。

    过了许久,只听得两声乌鸦叫,从巷子口走出一个带着斗笠的大汉,他提着一个木桶,里面装着曹三明所谓的驴肉。

    “你咋才来,你最近是来的越来越晚了。”曹三明上去接过木桶,语气中带着一些责怪。

    “你也知道最近风声有些紧,这四处到处都是侍卫。”大汉带着斗笠,压着嗓子说话,也听不出他原本的声音。

    “嗨,我这跟你买驴肉,关风声什么事,咱们可是做的正经生意。”曹三明嘴上这么说,心中已经极度恐慌。听着长史大人白天的话,他又不是个傻子,莫不是他整天贩卖的真的是人肉不成。那眼前这个戴着斗笠的大汉,岂不是最近碎尸案的......

    曹三明越想越骇,提着木桶的手都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钱呢,拿来。”大汉手一横,示意曹三明将买驴肉的钱拿出来。

    “你,你等会。”曹三明朝着巷子口走去,“这太黑了,我怕数不清,我去巷口数给你。”

    “这都多久了,还不知道拿几个钱?”斗笠下的大汉嗤笑一声,“我这驴肉是最好的,你瞧瞧你那生意多好。”

    大汉跟着曹三明到了巷口,还没等曹三明将钱拿出来,就有人从巷口闪出来。大汉一惊忙向巷子内跑去,可惜等他一回头,后面的等着她的是苏齐月。

    苏齐月灵巧闪过大汉砍过来的大刀,只是用扇子轻轻一挑,那大汉的斗笠就被挑开了。

    冬夜的月总是明亮的,众人借着月光,看清了大汉的脸。

    众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何二!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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