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筠,好久不见。”还是若绮先开的口。

    “好久不见,若绮。”莫筱筠点点头,在椅子上落座。她穿了件剪裁利落的一字领礼服裙,艳丽张扬的橙红色衬得她明艳又大方。盘了头发,戴一条钻石项圈,拎一只黄色爱马仕鳄鱼皮迷你凯莉,十足贵妇模样。

    昔日民歌餐厅里有着一双美丽聪慧的大眼睛,喜欢煲心灵鸡汤,说着朴素价值观的长辫子姑娘早已消失在时间的河流里。

    高明权跟在太太身后,手上搭着件她的白色羊绒坎肩,这时一看这个阵容,也是止不住的惊讶,笑道:“怎么这么巧!都在呐!”

    萧依莉,黎华和经纪人纷纷侧目,朝他们夫妇二人打招呼。

    温宁海不知道若绮和莫筱筠的恩怨,见莫筱筠眼神不住地往若绮身上瞟过来,欲言又止的样子,低声问:“你和高明权的太太熟悉么?要不要我和你换个位子?”

    若绮好笑道:“马上就要看剧了,换位子干嘛?脑电波交流?”

    她这么一说,温宁海也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很好笑,嘴上却不依不饶:“那你和人家黎华的太太坐在一起干嘛,你们两个就能脑电波交流了?”

    若绮白他一眼。

    温宁海爱极她的这些小表情,挠挠她的手心,附在她耳边光明正大道:“我吃醋。”

    莫筱筠听不清隔壁温方二人的窃窃私语,但这两人的小动作却是一个不落都被她看在了眼里。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逗留片刻。又去看隔了几个位子的黎华,见他神色如常在和萧依莉说话,注意到有人看他,他抬起琥珀色的眼睛,与莫筱筠对视,而后坦然自若地朝她点点头。

    反倒是莫筱筠被他看得脸上一热,赶忙移开了视线。心里却道,今晚真是有趣极了。

    此时整个剧场的灯光都暗了下来,演出开始了。

    林立翔编排导演的这部音乐剧充满了东西方魔幻主义色彩。讲述了一个英雄的自我成长之路,从少年到男人。在主角披荆斩棘的征途中,总有一个精神向导在前方引领着他,激励着他翻山越岭。

    而这个向导源于主角少年时期做的一个梦。

    梦里有一抹神秘的紫色倩影。亚裔女演员体态轻盈曼妙,轻纱覆面,看不清脸。每每她出现在主角的梦境中,观众席上总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紫罗兰幽香。

    主角在不同时期的梦境里都有她的出现。她如宓妃,翩若惊鸿,云鬓峨峨,美艳绝伦;如九天玄女,军事韬略,铲恶除暴,神剑斩长蛟;如瑶姬,心怀天下,造福百姓,凌然不可侵。她在主角的梦中是集合了世间一切真善美的女子的化身,刚柔并济,遗世独立。引领着主角踏上他的英雄征程。

    当那抹神秘紫第一次出现在舞台上时,在座几人神色各异:若绮眉眼微动,旋即了然于心。黎华神情一怔,挑了挑眉,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唯独莫筱筠原本一直带笑的表情忽然一滞。

    故事的尾声,主角终于带领族人发现了新大陆,远离故土的战火纷飞。他们在荒芜的小岛上驻扎下来,白天开山伐木建造家园,试着在土壤上播种从家乡带来的植被种子。夜晚则与岛上各种奇异的动植物斗智斗勇。

    神女从主角的梦里消失。在一个仍旧奇幻迷离的夜晚,月亮在海平面上呈现出诡异的蓝色,近得仿佛就在眼前。神女从岛上的悬崖峭壁赤足而下,衣袂飘飘,宛如谪仙。凡她所经之处,那些岛上古怪诡异的,不容于世的动植物都瞬间安静下来,变成了寻常模样。

    神女踏上银白色的沙滩,回眸看向主角,风吹起她面纱的一角,露出一双清冷如孤月的眼睛……随后神女走入大海。刹时,近处泛着荧光绿的,底下闪烁着无数诡谲黑眼睛的海水恢复了本来的颜色。

    月亮银白如雪,光耀大地。

    一切归于寂静,预示了主角完成了从男孩到男人的蜕变,他可以独当一面,甚至已经强大到可以保护族人,再也不需要从他人的身上汲取能量、寻求寄托了。那匹从他少年时期便蛰伏于心底的、不容于世的猛兽,终于被他自己驯服接纳,合为一体。

    观众席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掌声。

    林立翔竟然编排了这样一个浪漫又奇幻的故事!竟然把席若芸这般巧妙地编排进了他的故事里!

    若绮感慨万千,想哭又想笑。千言万语最终也只能化为认可的掌声。

    台上,幕后主创林立翔被众星拱月般地簇拥在舞台中央,他捧过鲜花,与几个主演热情贴面亲吻,开怀大笑,挥手向四面八方的观众致谢。

    得益于这半年多来的自律,林立翔成功去油。他仰起脸看向上方的观众席,侧脸的线条轮廓在光影里依稀如年轻时那般,令无数女孩怦然心动。

    萧依莉语带哽咽地对若绮说:“这个故事太棒了!太华丽太梦幻了!我等一下一定要好好和林立翔讨教讨教取取经!”

    “是啊。编排得真巧妙!演得也好!我太感动了!”若绮笑着回眸,已然泪流满面。

    萧依莉不无惊讶地看着她,在她的印象里,方若绮向来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

    比若绮感触更深的大概就是莫筱筠了。在来之前,她就听说林立翔的新剧里安排了一个神秘的东方女子贯穿故事始末。

    不少熟悉林立翔风流作派的业内和剧迷都在猜测RED的这位东方缪斯的原型是何许人也。

    莫筱筠没有去细看网上的剧透和分析,她既怕林立翔把她写进他的故事里,又怕林立翔不把她写进他的故事里,一路上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当一切尘埃落定,她才发现,他的故事里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她。也许她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确实教会了他成长,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可是仅此而已。林立翔早已去升级打怪征服世界了,她还停留在原地沾沾自喜。

    莫筱筠看向舞台上意气风发的初恋,两只手机械地鼓掌。高明权在她耳边兴奋地说话,八成是在说他自己对这部音乐剧的一些见解。可是她一句都听不进去,也不想听,太吵了。

    她的目光透过百老汇的舞台,仿佛又回到了19岁那一年的民歌餐厅,林立翔在舞上弹吉他唱歌,她在下面红着脸和方若绮交头接耳:“若绮,你说林立翔有没有女朋友?”

    “怎么?你看上他啦?”方若绮八卦兮兮地看向她,巴掌小脸露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姨母笑。

    “你别瞎说!”莫筱筠红着脸往闺蜜胳膊上掐了一把。

    “哎哟!”方若绮故作吃痛地大叫一声,莫筱筠连忙做贼心虚地捂住她的嘴巴:“你轻一点轻一点,被林立翔听见了多傻啊!”

    “有什么好害羞的,喜欢就直接上啊!”方若绮看热闹不嫌事大,想了想毕竟是自己闺蜜,于是颇为阿莎力地说:“等下他唱完歌去后台我帮你问问!”

    “你可千万别说是我问的啊!”莫筱筠红着脸再三叮嘱。

    方若绮白她一眼:“你当我傻子啊?!”

    林立翔再次弯腰朝观众席谢幕,视线交汇的瞬间,若绮看到了他飞扬的神采里难掩的一丝落寞。

    是因为席若芸没来吧?

    只是林立翔对席若芸究竟有几分真心呢?

    今天的这出戏,如果当事人换做任何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孩,恐怕此刻早已泪水涟涟感动不已,相信自己遇见了毕生难求的真爱。但若绮知道就算席若芸来了,席若芸看了,席若云也不会有多感动。

    至多感慨林立翔确实鬼才。

    艺术家大多如此,明明没多爱,自己一渲染脑补,也就爱上了,就像古希腊神话里那个爱上自己水中倒影的水仙花少年。

    她拿出手机给正在马代度假的林妮雯发消息:“你没来看林立翔的新剧真是可惜!很有创意很感人!还有莫筱筠和高明权也来了,你不知道莫筱筠的表情真是精彩极了。”想了想,还是把后半句删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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