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厚重的灰蒙云雾中探出,蜿蜒的雪线越过霍格沃茨蔓延到丛林高山,覆盖上浓重的夜色。霍格沃茨被素白淹没,并不厚重的积雪露出草叶的黄绿杂色。

    禁林的枝梢垂落不规则的冰棱,连同着粗糙的枝叶经络夹杂着的细碎寒霜,苍白之间透着深邃浓郁的墨绿暗色。

    阿南刻叹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左腿挪蹭到一旁断裂的木桩上。

    八眼巨蛛的居所在禁林深处,光线几乎被高大的树枝和厚雪遮挡,然而本应该寒冷刺骨的环境此刻仍然泛着不正常的暖意,让阿南刻僵硬的四肢能够勉强做出反应。

    动物阴森的骸骨暴露在泥土中,在黑色的泥泞里隐约辨认出他们狰狞可怖的面容。

    浓稠的黑暗侵占阿南刻的视野,阿南刻竭力的忽视腿上的疼痛,将注意力转移到四周。

    忽然她感觉有毛绒绒的东西触碰到她的脚踝,让她感到一阵痒意。

    一只和阿南刻拳头大般的八眼巨蛛爬上她的长靴,高高举起最靠前的双肢,使劲力气一样摇摇晃晃的将手上的东西递给阿南刻看。

    毛绒绒的小家伙蜷缩成一团,蓬松的绒毛因为害怕整整变大了一倍。

    阿南刻轻轻接过八眼巨蛛手上的东西,她试探性的摸了摸它毛绒绒的身体,感受到它颤抖的身体逐渐平静,这个小家伙似乎意识到面前的人比那只可怕的蜘蛛安全太多。

    “蒲绒绒,你怎么把这东西抓来了?”

    阿南刻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八眼巨蛛团成一团,又猛的伸展开八条腿,不停的翻滚转圈,黑溜溜的主眼焦急的传递着什么消息。

    阿南刻没有纽特·斯卡曼德那样能够和神奇动物沟通的独一无二的天赋,尽管她曾对此表示兴味十足,但当她在某年暑假决心检测自己是否具有这种天赋,结果便是在尼泊尔的原始森林被蜷翼魔族群追杀,在赫希底里群岛和黑龙进行了三天三夜的对决后,她欣然接受了自己在神奇动物上毫无天赋的事实。

    “他给你带了晚餐。”巨大的蜘蛛身体从黑暗中探出,树梢间簌簌落下薄薄的雪霜。

    阿南刻嘴角一抽,将蒲绒绒放到肩上才看向这只年迈庞大的巨蛛:“阿拉戈克,感谢你们把我从鹰头马身有翼兽的驻地带回来。”

    那些暴戾的神奇生物具有极高的领地意识,阿南刻差点被他们的蹄子撕碎。

    阿拉戈克摇头,硕大的头颅在摇晃下又扯出枝叶间大片的雪花,他嗓音嘶哑八只眼睛灰蒙蒙的透不出一点光泽:“这是回报伊赛梅拉,你帮助了我们,我们也会帮助你。”

    他似乎向阿南刻脚边的蜘蛛传递了什么信息,瘫倒的蜘蛛迅速翻过圆滚滚的身体,动作敏捷的躲藏进黑暗中。

    阿南刻打量着八眼巨蛛的巢穴,那些镶嵌在树桩上的焰火石在夜色的逐渐加深下显示出橙光的瑰丽色泽。

    阿南刻出神的望着这样奇妙华美的景象,她喃喃回答:“不是我,是那罕默拉。”

    她的话突兀,不像一种回答更想是一种近乎执拗的提醒。

    她在提醒自己,也在提醒其他人,那罕默拉不能被遗忘,就像她心中无数次朝诵她的名姓,直到将她的名讳宣之于口,才给自己一种她仍未离去的错觉。

    寒暄是对话中拉近关系的常态,她的话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幸运的是一只非人生物和一个不正常巫师之间根本没有考虑这些。

    “阿拉戈克,当年的焰火石应该无法供能这么久吧。”

    八眼巨蛛喜爱炎热潮湿的气候,海格为他们的种族提供了栖息之地他们心存感激,然而禁林的气候在很长一段时间并不适合他们生存。

    “海格是一位忠诚热心的朋友,在你们将焰火石赠送给我们后,他在你们离开的这些年月为我重新搜罗了不少取暖装备。”

    阿南刻点点头,她询问:“可以带我出去吗,我的教授可能还在找我。”她指了指受伤的左腿,脸色有些抱歉。

    事情没有按阿南刻想的那样顺利发展下去,至少和斯内普的这趟禁林之行并不在计划内。

    阿南刻走在通往图书馆的路上,不停变换的楼梯让她废了好一番功夫。就在她前脚踏进图书馆后,家养小精灵眨着那双大眼睛伴随着爆鸣声出现在自己面前。

    “索瑞森小姐,斯内普教授说在禁林在等你。”家养小精灵揪着破烂的衣服,低着头怯生生的说道。

    阿南刻好不容易安抚住因为道谢眼泪直流,哐哐装向地板的家养小精灵后,朝着禁林走去。

    霍格沃茨禁止学生出入禁林,将禁林当做禁闭地点并不是个好选择,教授通常不会这么做,可惜阿南刻碰到的是斯内普,这个拧脾气的倔家伙,她早就在十多年前深有体会。

    当阿南刻来到海格的小屋旁,霍格沃茨的城堡已经被远远的甩在身后。海格提着铁桶从屋后走出,看到这位不速之客,他粗声驱赶着奔跑在身后的牙牙,朝阿南刻招手示意。

    阿南刻朝他点点头,目光越过木屋望向禁林的边缘。

    苍翠与银白的交织间,阿南刻望见风雪中的旅人。

    宽大的斗篷遮住他的脸颊头发,将身躯包裹的严丝合缝。他的脸色在寒冷和浓郁的暗色下显得愈加苍白,高高的鼻子和黑色的眼睛显出和冰雪一般的疏离冷淡。

    长靴落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阿南刻走到斯内普跟前轻声问候:“下午好,教授。”

    斯内普的嘴角牵扯出古怪的弧度,他似乎想像往常一样勾起那抹一成不变的嘲讽的笑容,但在想到什么后生生的克制下来。

    “我很高兴你没有和今天早上一样,用着你时刻不停的大脑想着那些毫无意义的愚事导致白白浪费时间。”

    斯内普还在记恨着上午差点迟到的事,他讨厌一切影响斯莱特林学分的事情毋庸置疑,可斯内普为什么会这么关注一个一年级的学生呢?阿南刻清楚这是最奇怪突兀的地方。

    斯内普没等阿南刻的回应,他冷冷抛下这句话,拖着那长长的袍子向禁林深处走去。

    阿南刻叹了一口气,想要等斯内普主动解释简直是天方夜谭,每次面对斯内普那双黑沉的眼睛和刻薄的语言,她觉得这是比和黑龙决斗更加艰难的挑战。

    男人的步子很大,丝毫没考虑到阿南刻是否跟上的问题,阿南刻跺了跺因为寒冷僵硬发麻的双腿,三步并作两步的跟了上去。

    “教授,我们这是要去哪?”阿南刻小声的问道。

    斯内普挑眉觑了她一眼,冷冷的回应道:“完成你最后的禁闭,索瑞森小姐,把下节课需要的魔药材料补齐。”

    鬼话连篇!阿南刻控制不住的想翻白眼,遗忘药水的材料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他的材料室里,他一个魔药大师有什么需要制作遗忘药水这种初级魔药的地方,更别提材料缺失这样可笑的借口。

    阿南刻裹紧身上的袍子,她可能知道斯内普想要做什么了。

    路塞赫尔家族以强大的魔法阵天赋立足魔法世界,然而在霍格沃茨的学习期间,没有一位教授能够帮助阿南刻完成魔法阵的教学。

    阿南刻只能从路塞赫尔家族留存的书中自己摸索学习,禁林的每一处都几乎留有属于阿南刻魔阵图腾,只要一点点的回溯魔法就能够重新将它们和自己搭建起联系。

    阿南刻叹了一口气,她想不明白,一个连分院帽都无法认出的新身份,斯内普为什么会怀疑自己,甚至近乎是焦急鲁莽的将自己带到危险丛生的禁林。

    脚步声停止了,雪花从树枝间悄无声息的就坠落在地上,林间寂静到只能听见轻浅的呼吸声。

    男人高大的身体侧开,露出远远伫立在面前的擎天古树。

    阿南刻不禁想要赞叹斯内普的聪明才智,她以为从前每次他们来到禁林,他只会在意那些稀奇古怪的魔药材料或是花费大把的精力用在黑魔法的训练上。

    魔法阵的学习有着极为苛刻的条件,普通人不会发觉那样形形色色的魔法阵真正的区别,然而尽管斯内普没有办法学习,可他还是发现了这处魔法阵遗迹的不同之处。

    斯内普扬起瘦削的下巴,兜帽已经被他放了下来,密密的雪花散满了他的发梢肩膀。

    他朝阿南刻示意,她顺着斯内普的视线望去,紫红色的小花蓬勃绽放在浅绿的草丛中。

    “教授,需要我做些什么。”阿南刻装作不知道,表现出一副积极好学的模样。

    斯内普眉心皱的更紧,他低沉的嗓音像是树梢坠下的锋利冰棱,冻的阿南刻微微打了个寒颤。

    “把缬草嫩枝采回来,希望草药课的知识没有被你忘得一干二净。”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堪堪达到他腰际的小蛇,低缓的音调让阿南刻怎么都觉得不怀好意。

    阿南刻拿不准最后那句话是指什么,她不解的问道:“我一个人去吗?邓布利多教授说禁林很危险,我恐怕自己应付不过来。”

    “我就在你身后,不会出任何问题。如果你连最简单的草药课知识都无法运用,那你最好做好期末不及格的准备。”

    斯内普说的话不近人情,如果是学生一定会被他唬的不敢出声,可是她又不是真正的阿南刻,况且带学生私自前往禁林本来就是违反学校规定的事。

    她看着斯内普冷硬的神情,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因为即将揭穿她的身份的胸有成竹。

    “教授,我只是害怕做错些什么,我从来没有试过在禁林里采集魔药材料。”

    阿南刻对斯内普的态度表现的极为顺从,她突兀的笑了笑,紫色的眼睛闪烁着冰雪般的银白冷光:“毕竟,做错了事情总得承担后果。”

    斯内普一怔,他手腕有着颤抖,手指收紧扣在魔杖蜿蜒的纹路上,眼前控制不住的眩晕,阿南刻的话如同伸出一双双的巨手拉扯他不断跌进令人窒息的漩涡间。

    指甲掐进皮肤,一阵刺痛让斯内普猛然从眩晕中缓神,他惊觉自己周身冰冷连身体都在无意识的颤抖着,他急急朝前方望去,黑袍的少女已经走到了魔法阵的遗迹上。

    她和斯内普是少年好友,不同于莉莉·伊万斯,他们不是聊以慰藉,能够拯救对方的救赎。

    他们是在寒冷黑夜彼此取暖的伙伴,是志趣相投,互相促进的搭档,同样也是针锋相对不断比较的对手。

    他们都置身在黑暗的沼泽泥泞,谁也救不了谁。

    阿南刻了解他,自然也知道怎么捅刀才能真正鲜血淋漓,痛苦难耐。

    浓郁的紫罗兰色调汇聚于眼底,古老的图腾纹路勾画在冰冷沉寂的大地上,这处无法被人窥探的古老遗迹在阿南刻的眼中重新展现出她的瑰丽诡谲。

    她的魔阵曾遍布禁林的每一处土地,前人的知识力量在她手中绽放得以永恒,唯独这一处是她自己创造的力量,只属于十五岁意气风发的伊赛梅拉·路塞赫尔,一条只属于她的归途之路。

    阿南刻回头看去,男人模糊的身影微动,熟悉的回溯魔力试图将她和巨大的魔法阵链接,这是她曾经亲手交给斯内普的魔咒,如今却成了指向自己的利剑。

    阿南刻摇头,可惜斯内普还是不够了解自己,九年的时光不过熟识一副皮囊,内里肮脏欺骗才是她本来的模样。

    最简单的真诚相待她不擅长,唯独事事留有后手才是常态。

    阿南刻听见虫鸣悠扬,听见大雪融化滴落地上,扭曲的眩晕里,她模糊看见远处的黑影开始奔跑直到那双错愕的眼睛在迷雾中逐渐明亮,手腕被巨大的力量拉扯,随后她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阿南刻看着腕间浮动的荧光缕线,斯内普在最后的关头用了追踪咒语,他应该很快就能赶过来。

    阿南刻无比庆幸自己最初设计那个魔法阵事没有施加那些过于狠毒的黑魔法,除她以外使用它的人只会通过别的途径传送到禁林的其他角落,才让这具孱弱的身体幸免于难。

    不幸的是她被传送到了鹰头马身有翼兽的驻地,这群暴躁的家伙没有听阿南刻的解释就准备对她发起攻击。

    梅林保佑,幸好八眼巨蛛的巢穴离得很近,她偶遇到极少出门捕猎的阿拉戈克才被他捡回了巢穴。

    八眼巨蛛的身躯宽大而温暖,在一系列意外后阿南刻难以支撑的瘫倒在巨蛛的脊背上。

    她没有抵抗斯内普的要求就是为了现在的结果,只有彻底打消他的怀疑,才能让她以阿南刻的身份在霍格沃茨更容易生活下去。

    至于邓布利多,多智近妖的老友让她一阵无力,如果连斯内普都开始怀疑她,她就得做好邓布利多试探她的准备。

    黑暗的环境渐渐褪去,积雪被林间的阳光照射,折射出刺眼的光亮,蒲绒绒蹦跳到她的头上,抖动着毛茸茸的身躯。

    “阿拉戈克,谢谢。”阿南刻从年轻的八眼巨蛛身上爬下,对身后的朋友道谢。

    阿拉戈克沉吟许久,他缓缓低下头,硕大的脑袋轻轻触碰阿南刻的额头:“伊赛梅拉,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海格曾无意间透露你的遭遇,神秘人的事迹我早有耳闻,然而我并不相信你和他是一样的人。”

    “你和那罕默拉曾经挽救了我的族人,我仍心怀感激,你永远都是我们的朋友。”

    阿南刻没有想过谁能够支持亦或是理解她,从回到霍格沃茨起她就做好一条路走到黑的准备。她闻言轻笑,心里泛着暖意,然而不赞同的回应:“阿拉戈克,你们也给了我们报酬,并不欠我什么。”

    二年级的圣诞节她和那罕默拉误入八眼巨蛛的巢穴,那年冬天过于难熬,大雪蒙蒙的遮住禁林的每一处角落,一半的八眼巨蛛和他们未孵化成功的胎卵差点被埋葬那场下不尽的大雪间。

    她和阿拉戈克做了交换,她要八眼巨蛛一段期间内定期提供毒液,报酬便是足够支撑整个族群生活的焰火石。

    他们并不欠她什么,作为朋友阿南刻不希望用这份恩情要挟阿拉戈克回报什么。

    “阿拉戈克,等我做完我想做的事,只要还有机会我会尽力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

    年迈的八眼巨蛛的主眼灰白,它已经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阿拉戈克摇头,他没有犹豫的拒绝:“伊赛梅拉,顺从命运的指示,所有我们以为幸与不幸的结果,都是命运标注好的砝码,它予以馈赠授以剥夺,然而这一切都是最好的结局。”

    阿南刻皱眉,她想要反驳什么,却无力的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

    阿拉戈克伸出足肢轻轻推向阿南刻的后背:“去吧,他在找你。”

    阴影散尽,腕上的温度炙热滚烫,她向前奔跑终于将驱不散的黑暗抛在身后。

    树枝的缝隙交叠光明的弧度,阿南刻看见那个人站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间,大雪落了满头,不是留存在那无法触及的过去,现在他就站在咫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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