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宴会的前车之鉴,沈怆诗暂时对皇宫产生了些心理阴影。好在联姻对象只是位没什么实权空有虚名的闲散大臣,她也不怎么需要时常进宫。

    ——就是太闲散了,连早朝都不用去,天天留在府邸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让沈怆诗不知道以什么态度面对。

    分明是希望见到他的,可每次他一转过头来,露出温和无辜的微笑,沈怆诗就觉得呼吸慢了几拍,似乎有什么不妥,转身便要逃跑。墨云溪有心去追,可修为身法都比不过她,往往只能等着她自己绕一圈又返回原地,瞅准时机牵住她的手,纯良地唤她一声:“夫人。”

    “若夫人怕我,我往后少出现在夫人面前便是了。”他语气温柔正经,眼眸里带着笑意,沈怆诗却仔细从内里辨别出一丝委屈。

    他寻常看人的目光虽也含笑,但那笑容里常常带着生人勿近的清静疏离,像一张精致的假面,辨不清那双墨蓝眼瞳背后的情谊。

    似乎只有在这座府邸里,他流露出的神情才能是真实鲜活的。

    据言迟打听到的消息,朝意王本也有实权,只是最近几个月因些未知的理由触怒了妖皇,一夜之间被剥夺了所有权力,徒留虚名。王公贵族们表面不敢妄议,但有几位对他之前公正廉明的处事态度积怨已久,私下里已将流言蜚语传满了整个京城。

    要是我成天面对那些一万个心眼的人,既要公正严明又要避开奸人陷害,真是想笑也笑不出来。沈怆诗轻轻摇头,视线落在被墨云溪握住的手上,这会儿忽没了逃跑的心思,茶色双瞳里星火闪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清秀的脸庞,直到他忙不迭避开目光,耳根被抹上一层淡淡的玫瑰色。

    “我不怕你。”她眨眼,将相握的手紧了紧,月牙似的眸映出他的躲闪的眼,“我们去街上逛逛吧。”

    若是遇见那些散播流言的人,定要好好教训教训才是。

    首饰铺子的店铺里里人来人往,沈怆诗看着四周与卫倾州玲珑阁完全不同的装潢布局,不由感到新奇。这里玲珑阁的雕花十分精美,大门口雕着的松树像真的一般,每一处隆起与凹陷的镂空间隙都恰到好处,简直能被称为艺术品。

    明月楼商会内的制式和规格都是由赵明月统一制定,从天界总部直接安排分会会长。玲珑阁则与明月楼不同,开在什么地方都按照当地的规矩和制度安排商贩,因此各地的玲珑阁虽外表相似,内里却风格迥异。

    首饰柜台琳琅满目,有翡翠珠玉的普通饰品,亦有奇石灵材制成的精致法器。

    正中央摆着的发簪上嵌着金丝银线,墨玉雕成的竹叶像是用毛笔画上去的一般,看上去便与墨云溪的风格相符,应该给他买个戴戴看。沈怆诗在玉簪面前停顿,抬头去寻掌柜,瞧见那模样英朗的掌柜一言不发站在柜后,满脸都是生人勿近的表情。

    寻常掌柜巴不得多和客人说说话,这位怎么看起来那么冷漠?手里有钱,沈怆诗有了底气,笑盈盈开口道:“掌柜,这发簪什么价钱?”

    “不是法器,五两银子。”掌柜瞥了沈怆诗一眼,开口显得十分不情不愿。

    “那就是还有法器版本的了?”

    掌柜点点头,从柜子里找出东西的速度倒是干脆利落:“五品法器二百灵石。”

    法器形态的墨竹发簪比寻常那支模样更加精致些,上头多出两只小巧玲珑的蝴蝶,蝶翼刻了几道纹理繁复精美的符纹。凭借浅薄的符咒知识,沈怆诗勉强认出那是用来避水的咒文。

    怎么五品法器才这点价钱,我记得之前拍卖会上的五品功法都卖了五千灵石来着。

    “这东西好几个月都没人愿意买,说是五品,但只能在水下造出护罩,防止窒息而死,甚至连让人从水里浮起来都做不到,实在鸡肋。”

    身后忽传来讨嫌的声音,浑身穿着金光闪闪的中年人慢悠悠挪步到两人附近,脸上堆着嚣张庸俗的笑。

    “三司使大人。”墨云溪侧身拱手向对方问好,告诉沈怆诗对方的身份。

    来者是负责管理妖界财政的三司使,名为钱来。据说在妖皇的默许下暗中搜刮民脂民膏,赚得盆满钵满,从前便屡次被朝意王制止责罚,对墨云溪恨之入骨。今日一见,方知传闻不假。

    他真的巴不得把全家的钱都穿在身上。沈怆诗嘴角抽搐,紧随墨云溪之后拱手行礼做做样子。

    “哟,这不是朝意王吗?怎的,如今这宠物得不到圣上的爱怜,便用圣上的钱去养外域的玩物?”钱来开口毫不遮掩,一副假惺惺关心的模样,内容却不堪入耳。

    你在狗叫什么?沈怆诗眨了眨眼,被他口中猥琐的用语震撼到,平静的外表已经难以掩盖想揍人的冲动。

    墨云溪本不愿与对方争辩纠缠,但听见“玩物二字时眉头一皱,脸色顿时冰冷下来:“钱大人所言差矣,少城主是圣上的贵客,论地位身份本应比你我都高,是夫人养我才对。”

    钱来见墨云溪没反驳自己前半句话,油光满面的脸上笑容愈发无法无天,伸手便指向墨云溪的鼻子:“好你个朝意王,果然不论在谁跟前都只有摇尾乞怜的份,你......”

    他话音未落,脸便被突然出现的剑柄怼得凹陷下去。沈怆诗满脸微笑地收回荏苒,用手帕擦净剑柄上沾染的血迹,向钱来微微点头示意:“哎呀,真不小心,手滑了。”

    “你.....”

    “夫人力气小,你可是修士,应该不会介意的吧?”墨云溪用法术丢出块抹布帮他擦脸,顺便塞进他嘴里,堵住了他要说的话,有些无奈地看向沈怆诗,“夫人手痛吗?”

    “那倒没有。”沈怆诗语气贱嗖嗖的,眨了眨眼睛,“我们去买些钝器吧,这样揍人比较痛。”

    “来人呐!给我上!”钱来终于得空拔出了嘴里的抹布,急匆匆用法术整理好仪容仪表,开口便是召唤家仆的话术。

    打架是不怕,可惜法术用多了容易破坏玲珑阁的装潢,玉竹长老知道了可得念叨。沈怆诗摇摇头,递给言迟一个眼神。

    赶来的家仆们还未看清敌人,便全都被踹翻在地不省人事。沈怆诗指尖金光闪烁,灵力在打斗的间隙接住附近掉落的瓶瓶罐罐,又将它们放回原位。抽空还拿着剑鞘抽了钱来几个巴掌。

    掌柜看着打起来的场面,本想施法阻拦,可发现所有损失都被沈怆诗一人制止,于是干脆斜靠在墙上,神情冷漠地开始看戏。

    场面一片混乱,钱来的家仆四散倒了一地,三司使本人脸也肿得像个猪头,玲珑阁门口忽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你们停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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