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关上房门,红玉表情为之一凝。

    他实在是想不通,温暮为何突然不悦。

    平安散?

    还是觉得他报告写的不全?

    红玉脑中胡思乱想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

    作为一步步从底层爬到如今地位的人,厮杀审讯已成常态,他一直深陷其中,自然不会知晓处在阳光之下的挣扎。

    温暮是有些不能接受的,在她眼中二两纤云等人虽极有可能是城中女子失踪案的重要嫌疑人,可刑罚之下求真相不是她的本意。

    她虽初出茅庐,可在山上所读之书所传递的都是正义的侠士精神。

    而这件事中,红玉的所作所为却又与之相悖。

    这理应与她无关,世间多少侠士尚且独善其身,何况她。

    可温暮发现,她无法就这样说服自己。

    在她眼中红玉已经不再是一个和她无关的陌生人,她希望红玉可以同她一样。

    纸张上的内容她虽只是草草看过,却也发现红玉审讯的目的性极强,几乎每个问话都能直击要害,得出的结论真实性也很大。

    虽然有些不服,但她目前做不到这样,而这样的人却仅仅是红楼的一个小小红玉。

    温暮长舒一口气,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还是因为对红玉动刑的不满。

    越想越烦躁,温暮索性用被子蒙住了头,企图睡着来放弃思考。

    可越是这样想,她想的越多,恍惚间她似乎听见窗子被轻轻敲响。

    等等。

    温暮一把掀开被子,窗子的方向的确传来轻轻敲的击声。

    她从床上下来,忍着疼痛移向窗边。

    “谁?”她的声音很轻,或许是因为敲窗的声音同样很轻,她觉得或许对方也不想被人发现。

    听见她的声音,外面的声音反而停住了。

    温暮已经到了窗边,她打开窗与窗外的白筒子正好撞上。

    “沈念!”温暮惊喜道。

    听到声音,沈晏又重新扒住了墙,他示意温暮往旁边移移,从窗边艰难的爬了上来。

    温暮忙搭了一把手:“你……你怎么不走门啊。”

    沈晏动作一顿,白白的帷帽看向温暮,在日光下显得有些狼狈。

    可不该在这里定住啊!

    要是被路过的谁发现了告诉红玉,她可免不了要解释解释。

    趁他不动,温暮加大力气,往上一提,人上来了。

    来不及休息,温暮迅速关上窗子。

    等这一切做完,温暮扶住腰,她感觉血好像渗出来了。

    沈晏一直关注着她,看她表情就知道是伤口裂开了。

    他神色一僵,愧疚道:“对不起。”

    只听声音,温暮就知道他心情不好,她也不管自己身上的刺痛感,带沈晏坐到凳子上解释道:“我不是怪你,二楼太高,你又不会武功,这样很危险的。”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说这话时,眼中是真切的担忧。

    沈晏险些险进去,不由低下眼睫,不去看她:“不会了,下次不会。”

    看她一副乖乖受训的模样,温暮起了挑逗的心思,调笑道:“下次?”

    这其中挑逗之意再明显不过,可小姑娘的欢喜实在难得,沈晏便顺着她的意思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没有下次了。”

    她这样实在可爱,温暮没有忍住在她的头顶轻轻摸了下。

    对上他模糊不解的眼睛,温暮笑着解释:“你真的很像我山中的一个妹妹,可可爱爱的。”

    温暮行事坦荡,也解释的明确,她当他是妹妹。

    可不是,不说性别,他也是比她大的。

    “阿暮还没有及笄吧。”

    温暮不明白她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回复到:“是啊,不过明年我就及笄了。”

    “可我及笄了啊。”帷帽中传来闷闷的声音。

    温暮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他是姐姐。虽然面上不显,但她的内心疯狂叫喊:不!

    妹妹变姐姐,她拒绝!

    “哎呀,话说你今天怎么来了啊。”

    这句话用来转移注意力实在牵强,沈晏却面色一僵,他试探着伸出手指,想要触碰温暮,却又犹豫着慢慢收回。

    他的双手在桌下,温暮没有看到他的动作。

    只听见他说:“就是想来看看你,那天我们分开时,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最近城里不太平,我当时又寻你不见,慌忙之下就报了官,今天听说找到你了就想来看看你。”

    温暮很开心,一把拉住沈晏,温热的手掌烫的沈晏一愣,随后他便感受到小姑娘手上的薄茧,有些痒,他下意识蜷缩起了手掌。

    温暮没有发现,紧紧拉住他的手谢道:“原来衙门的人是你叫来的,你知道吗,那个捕快大哥欻欻两下就把绑我的贼人打的落花流水,可厉害了,有他们的保护我可安全了。”

    骗人。

    沈晏静静看着认真的女孩,心中暗道。

    他知道,当时明明只有沈念一个人赶到了,真正救了她的是红楼。

    而他们都不及时,她的身上明明已经受伤了。

    注意到落在身体上的视线,温暮摆摆手:“你别看我被缠的严严实实,但是我一点伤都没有,都是红玉他们太小题大作了。”

    她说着证明一般从床边取出佩剑,轻松飒爽的做了好几个招式,待结束时微喘着粗气笑道:“看吧,我好好的。”

    话音未落,门就被敲响,是青竹。

    “姑娘,姑娘,莫要动武。”

    “我没有,我好着。”温暮怕暴露伤势急忙道:“我就是下来倒杯水,没事的,你不用管我,忙去吧。”

    “姑娘。”见对方没有开门的意思,青竹也只能在外面劝道:“姑娘伤势未愈,若再动武不知轻重,青竹只能告知红玉大人了。”

    “嗯嗯,我不会,我马上就躺回去。”门内的人语气是显而易见的敷衍,青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他们太小心翼翼了。”听着外面脚步声渐渐远去,温暮拉开凳子重新坐下:“我以前在山上训练受的伤更重,还不是照样训练。”

    她说的轻巧,沈晏却放不下心,他本就觉得温暮可能受了伤,是见她还有功夫开玩笑才觉得她并无大碍,可听外面的意思,她受伤极重。

    沈晏起身,不由分说拉住温暮。

    温暮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他的动作。

    眼见他拉着自己一步步走到床边,她还想挣扎一下:“其实……”

    沈晏停下整理被褥的动作看向她,温暮一下说不出来了,只得顺着他的意思躺下。

    暖洋洋的床在冬日的确有种很特别的魔力,温暮仰面躺着,身旁是自己的好友,不远处还有青竹点的袅袅青烟,一时之间她竟有了几分困意。

    她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看向沈晏,视线中的女孩身姿挺拔、仪态极佳,此时在给她掖被子,她看着出了神,喃喃道:“阿念,我好像还没有看过你的面容。”

    沈晏动作一僵:“阿暮想看?可我自幼脸上便有胎记,会吓到你的。”

    “不会。”温暮摇头,道:“世间美丽女子虽多,可我还是看阿念最为欢喜,无论阿念是何模样。”

    沈晏几乎慌乱的避开那道真诚的视线,还是无法说出那句,我是男子。

    他怕,怕温暮会与他形同陌路,怕看到她冰冷的眼神,怕这一场相识会成为一场梦。

    而更为难受的,是他发现比起男子,他更怕的是她知道自己不是沈念而是沈晏。

    可这又会怎么样,沈晏自暴自弃想道,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一切不过是回到了最初。

    他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干涩无比,好像他的身体在阻止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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