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在薛家村的经历,纪瞿说不上感觉是好是坏。若只从用具和吃食来论,那和在皇宫时自然是云泥之别;但若论心态,倒是难以定论了。

    一个半月下来纪瞿已能分辨大白菜和杭白菜、学会从一堆田埂野草中挖掘可食用的野菜——这在两个月以前几乎是天方夜谭般的事情,如今看来倒是福非祸了。

    纪瞿扛着锄头跟在薛大石身后返回村中,另一只手提着两尾从河里捞上来的鲜鱼。大路两边坐在门槛上抽旱烟或者啃甜芦杆的村民纷纷向他们打招呼,调笑:“王大郎,你可越来越像薛大石头的亲儿子咯!”

    以往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纪瞿会暴跳如雷,眼下他却能假笑应对,让他不由喟叹——果然逆境使人成长!

    快要经过薛三石家门口时,纪瞿眼尖发现一道人影遮遮掩掩地进了薛三石家后门。他定睛一看见是时长和薛三石厮混在一起的薛德宝。

    薛三石好歹还有份走街串巷的正经生意;薛德宝此人却是彻头彻尾的混混。与帝京中那些恭维纪瞿的纨绔们不同,薛德宝没有钱财去斗鸡□□,他是个地地道道的村皮无赖,偷村民家的农蔬、偷鸡摸狗之外,还干出不少偷窥人家老婆洗澡或者偷人贴身衣物的下流事。碍于他是老村长的老来子无法押他去报官,村民一般都是打他一顿了事。

    纪瞿瞧他鬼鬼祟祟,疑心薛德宝是想偷薛三石家的菜。但纪瞿向来厌恶狼狈为奸的两人,便装作视而不见。

    晚饭是松菇炖鸡汤、蒸白鱼和红烧湖羊肉,分量不多但刚好够五个人填饱肚子。叶云满还周到地准备了凉好的薄荷茶备在一边,待饭后清饮去腻。

    薛大石埋头大啃红烧湖羊肉,对叶云满的手艺赞不绝口;纪瞿吃相讲究些,在大小两石头大快朵颐时他还在慢条斯理地分骨去肉,见盆里的羊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后他也顾不上体面讲究,同两石头争抢起来。

    前天晚上与纪瞿“推心置腹”后叶云满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少年应该熄了对自己的心思,几日相处下来也未见纪瞿有何异样或尴尬之处。她倒生出了几分对待李盛阳般的“照顾”之感来,真将纪瞿当作“哥哥”一般照拂。

    见仨男的你争我夺并狼吞虎咽,叶云满露出同薛孔氏一般、看秋膘肥厚的待宰羔羊的欣慰笑容。

    纪瞿无意中瞥到叶云满堪称慈祥的笑容,一口烧羊肉哽在喉头死活咽不下去。薛孔氏见状便挥起如来神掌在他背上一顿狠拍,硬是将那口带骨肉扇得吐了出来。

    一直在饭桌周围摇尾等待的细犬大黄夺了那口肉,飞窜着不见了。

    饭过三巡,薛孔氏收拾碗筷用木桶装了搬到井边打水冲洗。叶云满提一盏纱灯蹲在菜圃里准备在明天下雨前挖点荠菜做荠菜羊肉馄饨。

    薛小石满院子疯跑,和大黄追逐玩耍;纪瞿围观了一会就觉得无趣,坐在门槛上和抽旱烟的薛大石套关于薛德宝得到话。

    纪瞿强忍心中不耐,克制自己不避开薛大石极为粗鲁的扑面烟圈;在套问出薛德宝曾跟随薛三石去过落马镇后登时心中警铃大作,随口敷衍薛大石两句后快步走向菜圃,面色阴沉。

    “蛐蛐。”纪瞿环视一圈见无人靠近,蹲下身凑近叶云满,低沉道,“薛德宝不见了几日,今日方回,我见他却是偷偷摸摸进了薛三石家中。”

    叶云满没他那么警觉,正一心沉浸在挖野菜的快乐中,浑不在意道:“估计是去隔壁山头摸野货山菌了吧。这种偷鸡摸狗的村皮无赖你注意他作甚?”

    纪瞿顿了顿,又道:“他曾跟着薛三石去过落马镇。”

    “铛!”他话音刚落,叶云满手中的挖铲便擦过一棵荠菜砍到碎石上,险险擦出一道火花。

    纪瞿眉梢微动,问:“虽然他有可能不知道我们的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蛐蛐,要不委屈你一下牺牲点色相?我好把他打瘫在床——等我们回了帝京,就当没这回事情。”

    叶云满抿抿嘴,起身回头望望院子里正扒拉着薛小石裤腿、吐舌摇尾的大黄,又看了看天真无邪的薛小石,神情纠结。

    纪瞿哪能猜不到她损人利己的心思?但叶云满面色扭曲了几秒,仍是长叹一声,摇头:“行。蝈蝈你下手狠一点,务必要打得他说不了话。”

    “嗯。”纪瞿不意外她会放弃脑中的阴毒想法,爽快应下,“我肯定朝脸招呼。”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讨论如何给薛德宝下套,忽地就听隔壁薛三石家中传出一声男子的惊叫。他俩对视一眼,站起身朝薛三石院中张望。

    ——却见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子跌跌撞撞闯出薛三石家门,一边提着裤带慌乱逃跑一边口中乱喊:“我没用力啊!不关我事!”

    “崽种别想跑!”薛三石铁青着脸追出来,手中提着把寒光凛凛的柴刀,“俺好不容易盼来个儿子!!!”

    见此情形,旁人或还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分外关心薛赵氏的叶云满哪能猜不着发生何事?她一张小脸立刻变得比薛三石的脸还要青黑,抄着铁铲窜出去围堵慌不择路的薛德宝;同时对纪瞿吼道:“动手!往死里打!”

    纪瞿不明觉厉,但送上门的机会不可错失。他一撸袖子迈开大步,速度比叶云满和薛三石还快了不少;拦到薛德宝面前一手格开对方想要推搡的手,同时旋身抬手右臂一个肘击正中薛德宝喉结,打得薛德宝口流涎水、仰天倒地。

    少年的拳脚如疾风骤雨密集砸到薛德宝头脸;可怜这人之前被打中喉结,剧痛之下脑袋空白,此时也回不过神要发挥丰富的挨揍经验护住头颅,哀哀叫着满地打滚。

    纪瞿自会走路起就跟着军中高手习武强身,拳脚力道之重不比常年务农的村人差。他又素来聪慧,某方面开蒙也早,看清薛德宝衣裳不整的模样又回想起这人是从哪窜出来的,焉能猜不到这人方才干了什么?一时心头火气,避开了太阳穴和眼睛等人体死穴,下手却往更易痛、难愈的部位招呼,一边失了风度破口大骂:“香臭不忌、万般皆可的下三路货!看爷今天不打死你!”

    不过片刻薛德宝就被纪瞿和薛三石联手打得奄奄一息,脸肿成了猪头,满嘴牙也崩了大半;身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看着已经不成人形了。

    另一边叶云满丢了铲子奔进薛三石家中。她目光一溜便在东堂内看到支棱出床沿的一只素白的手,心下一紧;撩起蚊帐发现薛赵氏已经昏迷、气若游丝,腹部高耸,身上却已然见了红。

    事出突然,饶是叶云满两世为人也不由惊呼起来,掉头跑出土房朝听到吵嚷围拢过来的村民们喊:“赵姐姐见红了!快去请稳婆和大夫来!”

    村民们听了,面面相觑——薛家村地处偏远又群山环绕,各家各户生小孩都是喊同村生崽冠军老妇接生,哪有什么专业稳婆?

    至于大夫,那更不可能有了。除非是掉手掉脚掉眼珠的大病,山里人生小病哪个不是咬牙硬挺过去的?

    最后还是薛孔氏不忍,打发薛大石去寻村里的产仔冠军薛张氏张大妈;自己裙子一扎冲进土屋先去掐妯娌人中。

    事情闹得这样大,不出一盏茶时间从村头到村尾都知道薛德宝搞出了人命。老村长拄着拐杖颤巍巍走过来想阻拦眼睛发红的薛三石和纪瞿,被脸色酱紫的薛大石拦下。

    见薛德宝已经半死不活,纪瞿猛地一脚抽射将其踢得一路滚到老村长面前;蓦地转身一拳轰在薛三石脸上打断他鼻梁,怒叱:“纵人□□的东西!要是一尸两命,那就是你亲手杀了自己儿子!”

    薛三石挨了一拳,踉跄倒退两步。待他回过神提刀想砍,见纪瞿被村民们七手八脚拉住还在不断试图踢拽自己,那气势当真是凶猛如虎;又被村妇们指指点点,气焰顿时消了下去,灰溜溜回身想去看媳妇情况。

    可他没能进到里屋,因为门口被同样提着菜刀的叶云满堵了个结实。薛三石想开口让她让开,却见个子只到自己腰间的女童抬起头幽幽盯着他,双眼眸光闪动似鬼火跳跃,字字森然如刮骨刀刃:“赵姐姐要是死了,我定会让你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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