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腕轻轻转动,木棍内部的机关随之扭转,棍身生出细细密密的孔洞,无数尖细的银针从里面钻出,深深嵌入云风城的双手。

    “你……”手掌钻心的疼痛,让他瞬间放开手中之物。

    话尚未出口,一阵晕眩之感袭来,踉跄几步倒地。

    “你、你竟然对我用毒?”云风城气息微弱,眼中的血红变得狰狞,意识逐渐涣散,却仍怒视着夏侯星霜,口中逼问。

    “我视你为一生挚爱,你却因一个与我相似之人背叛我。这么多……年,我忍辱负重,除却为了父母,便是有朝一日能再站在你面前。我日日算着十七岁生辰,怕错过便遗憾终身,提前潜入大晟。却因淬骨之毒牵制,无法寻你。而今……”云风城唇边淌下乌血。

    夏侯星霜一惊,她确是在银针上淬毒,但绝不至于致死,也只是厉害一些的致幻药物而已。

    但云风城的样子绝不只如此。

    “云风城,你体内可是还中了其他毒,为何会如此。”她将手搭上云风城的脉搏,脉搏虚弱,难以触及。

    “淬骨之毒已至身体极限……”云风城尚未说完,头顺着夏侯星霜扶着的力道垂了下去。

    夏侯星霜直觉全身血液逆流,心脏猛烈跳动,让她身体止不住颤抖。她从来没有想过云风城死。

    从来没有过,哪怕她知晓敖谨行与云风城不可能在这世上共存,也一直心存遐想。或许敖谨行上位后,她可以为云风城寻得一线生机。

    哪怕是让他终身在牢中度过,或者驱逐出大晟永不得踏入边境一步。

    在与敖谨行生活的几年中,她逐渐将云风城的影子在心中淡化。尽管他以为敖谨行便是云风城,还是不可自抑的喜欢上那个毫无云风城影子的人。

    直到这一切被揭穿,云风城站在自己面前。她的心并无波动,更多的是对敖谨行欺骗的伤心与失望。

    在敖谨行的两厢对比下,她对云风城的感情或许从来都不是爱慕。只是年幼时一个与众不同的玩伴儿,只因他对所有人冷漠,只对自己特别。

    在她的生命中,云风城或许只是她与敖谨行相识、相遇的一个引子。

    念及此处,夏侯星霜不由得抓紧了云风城的手臂。

    与敖谨行相似的面容此时已变得灰白,毫无血色。

    青紫的唇紧抿着,一如他孩童时期。

    为何明明如此相似的两个人,表情竟会差别如此之大。

    为何云风城的一生竟要如此波折,若是他生在寻常人家,哪怕生活贫苦,也该是幸福的吧。

    正如他所说,他从未自己而活过。就连死,也是如此荒唐。

    “星霜,是我,梦茹。”门外传来梦茹的声音,夏侯星霜才从恍惚中醒来,有些失神的看着双手托着的人。

    有一瞬她觉得好似敖谨行死在自己面前。

    她将人放下快步向后退去,直到门被再次敲响,才踉跄的去开门。

    梦茹四下瞧了瞧才闪身进门,随后将门紧闭。

    待到看到地上躺着的人,纵使平日冷静如她,也惊得退后一步,倒吸一口凉气。

    “敖谨行……”

    “他不是敖谨行,他是云风城,可敖谨行也出事了,被云风城投入江中。梦茹,我要出去,不管谁拦着我都要出去。这里的一切便皆交由你处理,之后我会回来给梁平和将士们一个交代。”夏侯星霜来不及解释太多。

    拉开门吩咐腊梅备一艘小舟。

    梁平尚未从外面回来,此时能动用小舟的人不多。没有上面的命令,士兵不敢随意拨船,这是军令。

    夏侯星霜顾不得其他,从掌管舟船之人手中抢过行繂,与腊梅跳了上去。

    一路向着她从地图上看过的,日常用于登陆的地方划去。

    夜晚天光幽暗,还有要月色的光亮,勉强可以看清方向。

    夏侯星霜从未摇过橹,腊梅亦不熟悉水性。

    主仆二人全凭借一腔蛮力,将船棹摇得吱嘎作响。

    不会摇船的人,行船的速度甚缓。腊梅力气不如夏侯星霜船时常偏离方向,夏侯星霜只得抢过腊梅的棹,一个人用尽全力向前划动。

    小舟抵达岸边时天光早已大亮,夏侯星霜放下船棹,腊梅才发现棹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与新鲜的血迹混在一起,不忍入目。

    夏侯星霜顾不得双手的疼痛,在岸边寻着线索。她不确定云风城所言虚实,但大抵可以确定是的敖谨行确被云风城所擒。

    她在杂草中翻找着有关敖谨行的物件或者拖拽的痕迹。

    “娘子,那是敖公子的折扇。”腊梅指着水中漂浮的一物。

    夏侯星霜朝着水中看去,一柄折扇半开浮在水中,看不清扇面,但确是敖谨行之物。

    敖谨行的扇中暗藏玄机,扇面的连接处细细看去会发现比其他扇面略宽一些。

    她眼力极佳,这些细微的差别足以让她确认。

    夏侯星霜不顾腊梅,独自跳上小舟,向着扇面划去。

    手中握着滴水的折扇,看着翻滚的水面,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跳落江中。

    此处距岸边并不远,江水尚不深,但对于不会水的人来说,也是致命的。

    “娘子。”腊梅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也迈步入了水。

    夏侯星霜闭气将头埋入水中,却无法睁眼,看不到水底的情况。几次后便觉体力不支,身体发沉,向下坠去。

    彻底被江水淹没前,她见到腊梅向自己走来。

    岸上似乎有人朝着她喊,那身影异常熟悉,恍若时常出现在梦中之人。

    再次醒来,夏侯星霜直觉全身寒战,头却热得如浸入滚水般难忍。

    “霜儿,醒来。”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她费力的睁开眼,稍一活动便觉全身酸痛,只蜷了蜷手指,双手的疼痛更是让她身体一颤。

    周围的事物有些模糊,昏迷前的思绪却瞬间让她清明。

    敖谨行被投入江中,她见到了他的折扇,思及此处,又挣扎起身。

    被一双手按住肩头,动弹不得,不知这种感觉是否是错觉,再睁眼时便见敖谨行焦急的脸映入眼帘。

    “敖谨行?”夏侯星霜反手将敖谨行的双手抓住,似是放手眼前人便会消失。

    “霜儿,是我。你还在发烧,不要乱动,我在此处陪你。”说罢,朝着外头喊道“腊梅,娘子醒了,快将粥端进来。”

    外面人听得里面的声音,便一头闯了进来。跪在夏侯星霜的榻侧哽咽,口中一刻不停“娘子,娘子,你吓死我了。你不会水为何要投江,你是要殉情吗?这人根本就没死,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你就冤死了。你已经昏睡了三日,我以为……”

    见她絮絮没完没了,敖谨行将折扇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两下“娘子此时饿了,快去端粥来。”

    腊梅方才如梦初醒,忙起身,因太急,险些将自己绊倒。

    “你瞧瞧,我就说将她早些嫁人省事,这么多年还是毛毛躁躁的。”敖谨行见夏侯星霜醒来,紧绷的身体放松,心中的郁结散了,又有心思打趣腊梅。

    “不是被云风城沉入江底,为何会在此?这是何处?”夏侯星霜见到敖谨行的瞬间,只以为二人共赴黄泉,将此处当做鬼门关。

    直到腊梅跑进来,才清醒过来。自己被救,敖谨行也并未被云风城沉入江中。

    “我大难不死,被他扔下去后,又被人给捞了上来。幸好这些年勤于练内力,才能在水下憋气多时。”敖谨行身子放松,懒散的靠在圈椅上。这几日为了守着夏侯星霜他日夜倚靠圈椅歇息,竟不知不觉习惯。

    “被何人所救……”夏侯星霜方问出口,便听得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不似腊梅的声音。

    她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敖谨行,敖谨行手握空拳,揉着眉心,口中嗫嚅“又来了。”

    话音刚落,一群人鱼贯而入。

    领头的是王夕瑶,身后跟着的便是南穆十二金钗。

    “夏侯娘子,你终于醒了,这些天我们担心坏了。”大丫第一个冲到塌边,还未靠近前,便敖谨行伸手拦了回来。

    这些丫头一个个都毛毛躁躁的,前几日,日日守在门外哭哭啼啼的,扰得他心烦。便将人都锁到旁边的院子。

    定是腊梅见夏侯星霜醒了,将这些人都放了出来。

    “重病之人刚刚醒来,需要休息,你们看看便回吧,不要扰人休息。”敖谨行起身将人推至门外,然后“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夏侯星霜还未与这些人说上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着敖谨行将人全部赶出,一个不留,却也只能叹气,此时她没有力气与这人争辩。

    “王夕瑶为何在此?我曾修书给她去京都告知你梁平的计谋。”夏侯星霜声音干哑。

    敖谨行连忙倒茶,端在手中吹凉了些,才将人略扶起,将茶水缓缓喂入口中。

    又将夏侯星霜身子放回后才道“你可还记得穆青?”

    夏侯星霜点了点头,当日穆青在金风城知府大牢中舍命救自己,怎可能忘记。

    “穆青与王夕瑶一同出城,王夕瑶带人赶往京都,穆青则来此处。跟踪梁平手下多日,寻得那处他们经常出没之处,日日在此蹲守,想要得到你的消息。那夜恰巧遇到我与云风城,从我与他对话中知晓身份,趁着众人走远,方才将我救上来。”敖谨行将那夜的惊险,犹如讲述日常琐事一般告知夏侯星霜。

    夏侯星霜心中却无法平静,若是没有穆青,敖谨行此时便是水下冤魂,她自己也不能幸免。

    “王夕瑶与穆青为何会在一处?”夏侯星霜听得他二人同时出城,有些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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