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里的摆设清简过头了,一点都不像是嫡长子该有的规格,更不用说它的朝向,完全和风水背道而驰,住在这么个常年见不得阳光的地方,身体再好的人也迟早会出问题。

    郑东源在郑家不受宠,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而郑家拢共就两个儿子,既然嫡长子都不得家主喜爱,那么郑家主的心就自然偏向了另一个孩子,即便那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

    如此一来,郑夫人怕是也没回去娘家,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找了个地方软禁了起来。

    所谓的当时在场的证人,应当都遭遇了不测。

    不过郑家家主在这起案子上都没有怎么遮掩,还真是觉得天高皇帝远,高枕无忧?

    陆予安轻轻一哂,那他的算盘可是打错了,景帝是什么人,若是被他知道郑家欺君罔上,意图构害朝廷命官,那是在打他的脸面,就凭他那多疑的性子,绝不会善终。

    何况各州的名门望族虎踞一方,和其他藩王一样都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此被人拿捏了把柄,正好给了皇帝一个借口,到时候抄家灭族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郑家家主不太清醒啊。

    陆予安脑海里浮现出郑家家主那张时刻带着精明的脸,或许是他在赣州呆久了,不懂京城里的弯弯绕绕,况且现在还没拿到证据,也不能耐他如何。

    郑长公子的屋子里摆设着实简单,几乎见不到什么贵重物品,不过书案旁边的一个娄子里倒是有一堆堆的废纸,没有被清理,展开一看,都是些实景图,偶尔有两张画了人像,是个女子的,没有画上五官。

    这位郑长公子也是个有闲情雅致的。

    陆予安将东西都原样放回,避免被人瞧出端详,虽然他觉得郑家是不会对这里上心的,但谨慎点总归不是坏事。

    房子里东西不多,但是柜子不少,仔细地翻找才发现居然有不少的暗格,地点五花八门的,要不是他之前专门钻研过这一类,还真瞧不出来。

    暗格里一般都放的十分重要的见不得人的东西,如果能找出来的话,应该有很大用处。

    在屋子里搜寻了一圈,光是书案那里的暗格就有四个,不过里面都空空如也。

    如果他是在病重的话,定然不会大费周章地将重要的东西转移到别处,而抬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他的视线落在床榻外侧的两根支撑柱上,心神一动,要藏东西的话,这儿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在床板一处较厚实的柱子旁边摸了摸,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凹痕,痕迹也不明显,指尖摸索了好几次才能摸清他的形状。

    这道暗格不大,采用的榫卯结构,轻轻一掰就能将外面的壳子拆下来,一同掉落的还有一张折起来的纸,背面有透出来的墨痕。

    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想要的。

    陆予安将掰下来的壳子归了原位,飞快地将折纸抖开,一目十行地往下浏览。

    这是一张药方。

    他看着上面笔记十分潦草的一连串药名,皱了皱眉。

    从前为了身份不露出破绽,他特意学习过药典,但也只是皮毛,像那种常见的药物和病症他来不是问题,但是像这样上十种药物混合在一起的就不行了,更何况上面还有的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他的视线开始放慢,从最顶上的药名一个顺着一个往下看,一边思考单独用时会有什么药效。

    既然能被郑长公子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东西,而且如此潦草的字迹,很有可能是慌忙之中写下的,这药应该也是当初他在喝的。

    纸上的笔迹还很新,是近期写的,而近期不就是被抬回来的那段时间,但他那时不是命悬一线吗?

    他既然要背着人写下这副药方,说明他是觉得这方子有问题,不过还没来得及知道这药的药效是什么,就撒手人寰。

    陆予安觉得自己再看也看不出什么了,将药方塞进了怀里,准备出去问问。

    赣州里医馆也挺多的,不愁没人知晓。

    在这里耗费的时间够长了,孩离开了,再呆下去保不准会被发现,到时候出去就难了。

    陆予安正准备原路返回,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直直地往这边走来。

    糟了,有人来了!

    陆予安环视左右,该死的发现这里几乎没有任何遮挡物,他在心里低咒一声,抬头望向了房梁。

    得,又得做一回梁上君子。

    这地方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一咬牙,脚下轻点,如同一片风吹起的落叶一般,轻飘地落在了横梁之上。

    几乎同时,门被人从外推开,首先进来的是一双金银双线暗纹的长靴,紧接着是被穿得一丝不苟的靛蓝色长袍,再往上是金镶玉点缀的腰封,胸口用阴线绣着繁竹。

    他见过郑东源的画像,眼前这个人和郑东源像了七分,只不过面容稚嫩一点,眉宇间也萦绕着与年龄十分不符的郁气。

    他一进门,就警惕地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所幸的是他没有向上看。

    郑二公子进来后就带上了门,将一切的光线都阻挡在外面,他的动作忽然有一瞬间的停顿,门没有关上,他的脸一半暴露在光线之下,一半隐藏在黑暗之中,明与暗交织在一起,显得这张少年的面容尤为阴鸷冷酷。

    他走到床边坐下,不知道盯着什么,眼神直勾勾的,一动不动。

    半晌,他像是喃喃自语地开了口:“郑东源,你还真是死了都不消停,人都入土了,居然还惊动了京城,现在来了人彻查这起案子,你满意了?”

    “活着就是个累赘,死了还给我添麻烦。”

    房间里一片死寂,自然不可能有人回答他。

    陆予安看着他逐渐扭曲的面孔,直觉他接下来说话绝对是什么大事。

    果然,这位郑二公子深吸一口气,又开始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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