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病房内仪器冰冷的声音衬得更加寂静，少年躺在病床上，洁白的床被像是一抷新雪。
短短时间不见他竟然瘦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还好他优越的骨相让他这样看起来也不难看，反而有种阴郁的恐怖片式的美。
听到她进门的动静他费力地睁开眼，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你来了。”
宋知玉坐到他病床前，“你生病了。”
显而易见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来。
“嗯。”容霄静静地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瞳像是树脂化石，里面凝结着她小小的人影。
“集训怎么样？”他轻声询问，就好像他没有躺在病床上，而是如同在学校里每个等待她归来的时刻。
“第一。”宋知玉来到他的床前蹲下，双手搭在床沿，把下巴枕上去，歪着头打量他，“容霄，你要死了吗？”
她这短短的一生有过很多次见证死亡的时刻，在她小学时看着养母一跃而下、初中毕业的假期在家里看见奶奶失去气息的身体，以及现在，容霄躺在这张病床上奄奄一息。
容霄怔然一瞬，坦然地回答：“对。我要死了。”
他从小就体弱多病，长期住在医院，躺在病床上有些时候他也会想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但他不忍让爷爷在失去儿子儿媳后又一次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
直到高中他才发现自己注定的命运就是死亡。从那时起他就觉得，他的生命，就像是欧亨利那篇著名短篇小说里的叶子，故事里的人因为画出来的叶子充满希望地活了下去；而他不一样，叶子看起来还顽强地留在树上，其实早已经凋落。
他并不惧怕死亡，只是这短暂的一生竟然出现了奇迹。
他看着宋知玉，突然想到第一次遇见时她的心声。
嫁给我，继承我的遗产好不好？
他没有将这可笑的话说出口，他们还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而且想把遗产给她并不是只有结婚这个方法。
这个问题只是他的私心。
“为什么？”宋知玉在心中问系统，“书中的时间是十八岁之前，他已经度过了那个时间点。”
系统：“小说世界正在集结最后的力量反扑，一切都要被强制回到正轨上，但小说是需要逻辑的，比如你，地位是重要反派，你要下线必须经过主角连续不断的打脸，直到你失去一切，失去直接发盒饭是会被读者骂的。而容霄在原书中只是个路人甲，他的死不需要任何前因后果，只需要提一句他死了。”
系统觑着她的表情，“我可以把能量给他维持生命，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如果不彻底瓦解小说世界的法则，他还是会死。”
“死什么死？！”宋知玉突然起身，一巴掌将床板拍得砰砰响，容霄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总是温柔平静的琥珀色眼瞳里是克制不住的惊讶，看起来有些呆。
“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豪气地放下话转身就离开了病房。
望着她充满斗志的的背影，容霄忍不住微笑起来。
活着真好啊……还能继续见到她……
他疲累地闭上眼，强撑着的精力散去，不受控地陷入黑甜的昏睡，但心中是幸福的错觉。希望下一次睁开眼，还能够再次相见。
*
臣氏大厦位于市中心CBD，高耸的大楼直入云端，外玻璃反射着烈阳。
但今日这栋大楼里的员工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董事长病重的消息泄露，股票跌了十几个点，虽然高层的争斗与他们无关，但背负着房贷车贷养家糊口压力的人怎么能不在乎工作的稳定性呢？
宋知玉一身妥帖的黑色西装从门口进入，身后跟着她奶奶的秘书，一路从专用电梯驶向大楼顶层的会议室。
“鉴于我妈目前的情况，集团不能群龙无首，我建议就由我来担任代理董事长稳定现在的局面。”她一进门就听见她爸在大放厥词。
“你在想屁吃。”宋知玉毫不客气吐槽道，她和她身后一众人像□□老大一样气势汹汹走到会议室里面。
“你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这里是公司！”臣父一皱眉，“快来人把她带走！”
宋知玉毫不客气地将他坐着的滑轮椅向前猛地一推，臣父猝不及防因为惯性向前倒去，然后她再用力将滑轮椅拉回，徒留臣父以一个滑稽的姿势扶着会议桌半跪在地上。
——她已经悠哉悠哉坐在了那个滑轮椅上，穿着西裤的长腿搭上另一条。
“董事长好着呢，什么时候就需要代理董事长了？公司一应事务都由我代为递交给董事长就行，董事长有什么决策也由我来通知到大家。”她面对着诸位高层如此宣布。
高层们面面相觑一眼，有人忍不住率先开口试探道：“那这种情况要持续多久呢？我的意思是，有些时候决策具有时效性，这样平白多出一个环节总有力有未逮的时候。”
“不会持续太久。”宋知玉没有过多解释，只这样说。
“我不同意！我作为臣氏的股东绝不支持这种儿戏！”臣父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宣布不满。
“嗯，这位股东，您要是有不满可以紧急召开股东大会，将大会议题提前15日递交给董事会就行。”宋知玉丝毫不恼，“现在请您离开会议室，不要影响公司正常秩序。”
臣父气冲冲离开了。
宋知玉暂时在董事长办公室内驻留下来，公司一应大小事务有相关人员负责，奶奶留给她的秘书也能帮忙分担一部分，实在不行的她就带回去找奶奶参谋。
其他董事也一一来找她打探口风，想知道奶奶具体情况如何。宋知玉礼貌周旋过去，问就是挺好。
原来在她奶奶的控制下，董事会大半席位都是自己人，但如今情况不明朗，很多人也不愿意随着臣氏这艘巨轮一起沉没。毕竟他们支持赵董是因为赵董能带着他们挣钱。
人心浮动，宋知玉沉下心来静观其变。
*
臣父愤愤不平地离开。他没有想到在这么危急的时刻，他的母亲竟然不信任自己，宁愿把公司交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手里也不愿意相信他！
他就知道他妈是个毫不在意母子亲情的冷血之人！
小时候她就不顾念自己一心扑在臣氏的工作上，只有小薇的爸爸关心他帮助他如同长兄给他家人般的温暖。
他手上也有一部分臣氏的股份，是他父亲去世时分给他的遗产，在臣氏逐渐壮大引入投资的过程中经过几轮稀释，如今只剩下不到2%，想要凭借他手里的股份左右臣氏的经营完全不可能。
他这些年那么努力在母亲手下打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母亲说把他踢走就踢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既然母亲如此冷酷无情，那么等他入主臣氏，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这样想着的他丝毫没有发现，他已经过了莫欺少年穷的年纪，这次要是失败，下一次就应该喊莫欺老年穷了。出走半生，归来依旧一事无成。
他打车径直去找了养女。
在他大段喋喋不休毫无重点的抱怨中，臣薇敏锐从中提取到宋知玉现在作为集团话事人的消息。她心中不禁咬牙愤愤，怎么宋知玉又轻而易举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你没有见到奶奶吗？那有没有可能是宋知玉趁机想要夺权？”尽管心情激荡，她依旧提出别的可能。
“不可能！我妈那些狗腿子唯宋知玉是瞻，没有我妈的默许，我不相信会这样。”
“奶奶她怎么能这样？爸，你可以找找董事叔叔们看他们怎么想的，能不能联合把宋知玉赶走。”
“就算不能，你放心，我们还有股份，不会眼睁睁看着宋知玉掌握臣氏的。”沈臣薇静下心来，真诚安抚她的父亲，“我和我哥一定会支持你，臣氏本来就该是你的。”
*
在一系列举措下，股价逐渐稳定下来。但宋知玉得知，有人私下在接触公司股东、董事的消息。
而一家名叫薇心的公司正在收购散股，目前已经收购了超过5%的散股了。
据调查，薇心公司与沈家、邵家还有她那个不中用的爹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这期间她依旧每日往返于医院和公司，每天会去看望一下她试图躺平的奶奶和依旧昏迷的容霄。
她给奶奶准备了工作大礼包，给容霄准备了学习大礼包。
快要高考了，她贴心地让AI在容霄耳边朗读数学和理综试卷，希望他在昏迷中也不忘做题。
“你要是错过高考，就只能当学弟了。”宋知玉撑着脑袋喃喃自语，“嗯，其实当学姐也不错。”
而另一边臣父不可置信，他竟然被他相信的养女给背叛了。他给出了臣氏的股份，却没有拿到薇心的控制权，相当于他白白做了嫁衣，就算未来薇心真的掌控了臣氏，他也和现在的状况没有差别，得不到一点实际权力。
他受不了跑去找沈臣薇大闹一通，被沈家人赶了出去。
于是他又跑回来找宋知玉：“你还有心思每天跑医院，你不知道沈家和邵家联合起来要收购臣氏吗？他们要是成功了你就要从臣氏滚蛋，重新回你的贫民窟去！”
宋知玉觉得她奶奶能把他养这么大真是不容易，叹一口气，“没事，我可以把股份套现离场，够我活几辈子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臣氏是我们家祖宗基业，你爷爷你奶奶一辈子拼搏的事业，你就眼睁睁看着它易主？”
“……”宋知玉有点好笑地看着他，“所以是谁先引狼入室的？”
臣父愣在原地，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他只是想要报恩，结果母亲不理解他，妻子也不支持他，就连养女也背叛了他，弃十八年的亲情于不顾，只想着她的堂兄。
*
临时股东大会上，宋知玉看见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沈臣薇。
她穿着一身西装，漂亮的黑发打理得十分整齐柔顺，每一根都呆在应该的地方。
“没想到会是你来参加。”宋知玉主动搭话。
“是呀，感谢我哥哥和容玄哥哥的信任，我已经是臣氏的股东了，你呢？帮奶奶忙前忙后想必也获利不少吧？”臣薇眼神一闪而后镇定自若答道。
宋知玉笑而不答，“你觉得呢？”
臣薇看着她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生气，没再多说跟着工作人员引导入座。
尽管拉拢了部分股东，但臣薇还是失败，他们的人选都没有成功竞选上董事，之前快要做通工作的董事也被罢免，此次股东会上可谓是颗粒无收。
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已经被发现了，想通过董事会攫取臣氏控制权的方案受挫，他们彻底不掩饰了，直接光明正大开始游说股东收购。
邵沈两家与臣氏的收购战打得热火朝天，两方都投入大笔资金，臣氏董事会通过毒丸计划，增发股票，降低对方持股比例；而对方也在联系各个董事希望以能用利润打动他们取消计划。
就在邵沈两家投入了大量资源在这场收购中时，赵董回归。
老人看起来精神矍铄，完全不像外界传的病入膏肓。
“怎么回事？”沈书言得知这个消息时几乎将整个书房砸了，他恶狠狠地抓住沈臣薇那头漂亮柔顺的黑发，“你不是给你奶奶下毒了吗？你骗我？”
“没…没有！哥哥，我没有骗你！”臣薇惊恐地张大眼睛为自己辩解。
老宅的小刘是她的舔狗，她稍微哭诉几句就答应帮她把她的心意送给奶奶尽孝。
她当时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说知道奶奶讨厌她，千万不要告诉奶奶这是她送来的，惹她生气，她只想默默尽孝，图自己心安。
她觉得小刘那副傻愣愣的模样不像是产生了怀疑。
难道小刘骗了她？
恰时别墅外传来一阵警笛，书房门被管家敲响，“先生、小姐，警察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十分凝重。
“臣薇，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沈书言理理凌乱的袖口，低声威胁道。
沈臣薇被关在审讯室发呆，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一语不发了，刺眼的炽光灯无时无刻不在逼迫她的眼球，偶尔从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也在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她知道自己要完了，就算沈书言向她承诺一定会找最好的律师给她辩护帮她脱罪她也不相信她能逃脱牢狱之灾。
在这个情况下统治她整个童年、青少年的恐惧突然不治而愈，她终于意识到她可以做些什么，她不会放过沈书言的。
“我要见我爸爸妈妈。”她突然道。
*
臣薇一入狱，容霄就奇迹般地清醒过来。
他从黑沉世界中回来第一句听到的不是医护人员的声音，也不是他爷爷苍老慈爱的声音，而是冰冷充满机质感的男声。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大脑才开始转动，发现是在朗读数学题。
容霄：“……”
感觉是知玉的主意，他忍不住轻轻微笑起来。
他眸光一转，发现贴在床头的便利贴：
“你怎么还不醒啊，我又要去集训了QAQ，希望下次回来看见健健康康的你。
ps.高考临近，加油复习！……实在不行，当我学弟也不是不可以>_<”
宋知玉已经坐上飞机前往别的城市参加第二次国家队集训。
从紧张刺激的商战中回到安详平和的学术氛围里。
最近臣氏沸沸扬扬的风波集训的同学也有所耳闻，关切地询问她：“没事儿吧？”
“没事儿，都解决了。”
他们也很好奇，没有想到身边的同学是豪门争斗的当事人，但现下比赛更重要，所以都没太八卦。
宋知玉这次十分注意和身边朋友的联系，基本每天都要和他们发消息，看看对面还活得好好的吗？她可不想集训出来，发现世界又变了一遭。
沈臣薇最终还是将沈书言供了出来，并且提到幼时被他绑架虐待的经历，声称这些年因为害怕一直受他操控。
这些话能不能帮她减轻罪责还要看法院的审理。
邵容玄本来想要帮助臣薇取保候审，但花了那么多精力和金钱去对付臣氏，却什么也没有得到，这件事让初入公司内部的他威信尽失，他的父亲还想趁此机会转而扶持外面的私生子，为此他母亲在家中歇斯底里。
“你怎么敢让外面小贱人的孩子进入集团的，你不怕我爸爸——”
“怕你爸爸？”邵父没好气道，“你父亲要是愿意支持我们，我们也不会失败，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给臣家提供资金，他们才能对上我们两家也不落下风！”
邵母哑口无言。都怪容霄那个病秧子，要死也不知道把钱留给表弟姑姑，他们才是一家人。眼巴巴给一个小姑娘当舔狗，把钱都送出去，现在人没死成，未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邵父想要把他私生子送进公司，但公司已经不是他的一言堂，能让他当皇帝般想给哪个儿子就给哪个儿子。
股东对他直言，你死后还不如找个职业经理人靠谱，把邵父气个仰倒。
臣父公司职位丢了，股份也丢了，他又没存住钱，人到中年一事无成，一时焦头烂额。
而远在海外的臣蘅对家中的巨变丝毫不知情，直到信用卡刷不出钱才感觉不对。
联系臣父，对方才想起自己出国留学的儿子。可惜臣父全身上下也掏不出几个钱，而他的母亲则因为他当说客劝她不离婚还将他拉黑着。
大少爷第一次穷得连公寓都租不起，只能当背包沙发客周旋于留学生的公寓。为了不饿肚子他只能卖掉自己的奢侈品，并且人生中第一次找了份个零工，靠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
时间很快过去，第二次集训宋知玉又一次以第一名全满分的成绩圆满结束，只待七月份的国际赛。
容霄恢复良好，周围医生们都觉得是医学奇迹。
为了不当宋知玉的学弟，他很快投身于忙碌的学习中，将这段时间错过的卷子和考试拿来做。还好已经到了最后一轮复习阶段，他没有落下什么知识点。
高考结束的那天，万里晴空。
他穿过汹涌的人潮，在一棵枝叶茂密如绿云的大树下找到宋知玉。少女坐在树根的底台上，白t牛仔裤，修长的腿悠闲地前后摇晃，看见他随意招手。
容霄几步跑过去。
“看起来不错，能跑能跳。”宋知玉一巴掌搭在他的肩上，说的像奶奶会说的话。
容霄局促地笑笑，“你明天有空吗？”
宋知玉眨眨眼，状似为难地开始沉思，“唔……好像还有一些题没有做……”
容霄有点失落，长长的睫羽垂下遮挡住琥珀色的眸子，婆娑树影落在他脸庞上，看起来有点忧郁。
“不过以我的聪明才智想必很快就写完啦，你想找我干什么？”寻思不要逗过头，宋知玉话锋一转。
容霄惊喜地望过来，像是骤然听到可以出门玩的小狗，眼睛亮闪闪的，“你想要去游乐园吗？”
“好啊。”宋知玉一口答应。
回到家他还很兴奋，明明刚经历了紧张的考试，但却完全不想休息，大脑还是活跃的。辗转反侧到了凌晨才迷迷糊糊觉着，再一清醒已经天亮了，做了一夜在游乐园奔跑的梦。
就这样他还是精神抖擞，困扰他整个人生的病痛奇迹般地消失了，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这副身躯透出的活力。
比起约好的时间早了一个钟头他就等在游乐园门口，等待的过程却并不难熬，反而有点享受式的愉悦。
那股总是在他心尖跳跃的痒意，终于在他看见宋知玉的那一刹那平息。
她戴着一个太阳帽，短袖短裤，外套了件防晒衣，那张明艳的脸上是比太阳还耀眼的笑意。
——如果身后没有跟着其他人就好了。
“闻晴说她也要来游乐园玩，我就想正好一起了。”
两个女孩亲亲热热挽在一起，容霄有些无言地望向崔扬，对方无辜地耸耸肩。
“冲啊，过山车！”她们首站选择了这家游乐园的镇园之宝，最高最刺激的过山车。
“我还从来没坐过过山车。”随着队伍越来越短，容霄状似无意说道。
“那你害怕吗？”宋知玉好奇地问，漂亮的狐狸眼眨啊眨。
“可能会有点。”
“那你坐我旁边，我保护你。”宋知玉把手心摊开，“记得抓紧我的手。”
闻晴看着前面相谈甚欢的两人，有点不可思议地问旁边的崔扬：“我怎么就到后面来了？”
“吃泡芙吗？”崔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从包里拿出她带的零食，直接塞进她的嘴里。
“唔唔？”闻晴本来还想说什么，但嘴巴被食物堵住，嚼了两下就忘记了。
过山车升至最高点停下，所有人悬在空中，整座乐园都在脚下，人群变成模糊的点，天空变得很近。
然后开始极速下坠，耳边是汹涌的风声和此起彼伏的尖叫，扑在脸上的狂风刺激着瞳孔，天地在旋转，他的所有触感确是右手温暖的温度，他侧过头牢牢看着身旁的少女。
她开心地大笑，长发张牙舞爪，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生机与活力。
察觉到他的注视她侧过头朝他挑眉，做口型，“开—心—吗？”
终于车轨趋于平静，减速驶进站台，走下车他才发现他们的手一直紧紧地牵着。
她没发现的话就一直牵着吧。
他这样想。
闻晴眼尖地看到了，扯扯崔扬袖子，小声嘀咕：“什么情况？”
“……”崔扬把自己差点被扒下肩膀的衣服扯回来，没好气道，“你才看出来。”
“卧槽，那我不是当电灯泡了？”
“恭喜你情商终于上线。”崔扬阴阳怪气。
下一个项目去了激流勇进，在浪花飞溅的一霎那，两个女孩偷感很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两侧男生的雨衣拉下。
崔扬早有预料，眼疾手快也把闻晴的帽子扯下来；容霄没有想到宋知玉会这么对自己，完全没反应过来被彻头彻尾淋了一身。
下了船他有点委屈地看着宋知玉，像湿漉漉的小狗。
“对不起嘛。”宋知玉道歉，如果她脸上没有挂着止不住的笑意的话就更诚恳了。
容霄将湿透的短发往后撸，露出优越的眉眼，长长的眼睫挂着水珠要落不落。
“好吧。”宋知玉向前一步抱住他蹭了蹭，“现在我也打湿了。”
容霄猝不及防被少女的怀抱拢住，像是跌进一团填充满花瓣的香包，柔软又香甜。
他喉结不自觉滚动一下，浑身僵住，还未反应过来，少女就撤后了。
水珠沾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反射着阳光，像珍珠般熠熠生辉。
他欲言又止，他感觉今天她有点不一样，但又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他忍不住追寻她的眼睛，想从中找出想要的答案。
可他看不出来。
她的眼睛太迷人，让他目眩神迷，像瑰丽的宇宙，他在其中迷航。他不知道这个宇宙中有渺小的他吗？
接下来一起去了鬼屋。
鬼屋道具做得很不错，但宋知玉不怕这些，一边逛一边给场景打分。
闻晴倒很怕，眼睛闭着，嘴里不停念着不要吓我，全部退散。
崔扬不明白为什么害怕她还要玩，而且全程闭着眼睛有什么意义。
这一队人，明显特别害怕的闻晴变成了鬼怪攻击的目标，扮鬼的工作人员都来抓她。
她一边尖叫一边哼哼，跑得四肢乱窜，还不忘紧紧扯住崔扬的胳膊。
崔扬很惊讶一个人竟然能忙成这样。
两人费时许久终于杀出重围，看着没多久不见的阳光、感受着照在身上温度，闻晴喘着气有种再世为人的感动，觉得旁边的臭脸竹马都顺眼不少。
然后目光一转看见等在出口悠闲并排站着的宋知玉和容霄，两人都身高腿长，俊男美女看起来十分登对。
闻晴：“……”
呃啊！不想和没有确定关系的臭情侣一起玩了！
她一脸哀怨地走上前，直直盯着宋知玉发送光波，“你们居然不等我。”
宋知玉看了一眼她把崔扬抓得通红的手腕，义正辞严道：“我相信崔扬能把你安全带出来。”
“哼。”闻晴一副宝宝不开心但宝宝不说，可如果你要是就这样忽视宝宝会哭给你看的模样。
“喏，别伤心了。”宋知玉把兜里的玩偶钥匙扣递给她，是游乐园的周边。
“嘿嘿。”闻晴从她手里接过，看了看礼物，又看了看宋知玉，嗯，拿人手短，她清了清嗓子，“我有点累了，就和崔扬去那边逛逛，你们自己玩吧。”
说罢扯着崔扬跑开了。
两两分组后，宋知玉和容霄倒没有像她想象地那么浓情蜜意。
容霄对玩的项目没有执着，宋知玉想玩什么他都答应。
于是两人跑去将所有过山车、跳楼机、大摆锤都坐了一遍。
最后容霄双脚落在实地上还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晚上在城堡的餐厅吃饭，四个人齐聚，作为成年人，兴致勃勃点了些酒。
“毕业快乐！”
“祝唯一的考生超常发挥，考上理想的大学！”
喝到后面，宋知玉的眼角眉梢挂上醉意。
倏地，一声尖啸，透过窗台，绚烂的烟花绽放。
“嗯？节目单上有烟花表演吗？”闻晴有点疑惑，但没有深究，一齐走到露台上看烟花。
夏夜依旧炎热，偶尔滚来的风带来一丝清爽。
宋知玉趴在露台上，双眼望着星空，对容霄笑着，她的眼睛灿若星辰，在夏夜里熠熠生辉。
容霄一时间感觉自己心若擂鼓。
是时候说了。
应该说了。
比烟花声还激烈的是他的心跳。
“……我可以当你一辈子的嘴替吗？”他与她注视着同样的夜空与花火，终于把心事吐露出来。
经过一整天疯玩，宋知玉心情极好，那些小说、那些主角、那些倒人胃口的剧情终于被她打倒，她未来的人生不会再受到影响。
几乎是前后，她对着天空呐喊：“哈哈，我终于不哑了，主角团，I'm coming！桀桀桀！……”
容霄：“……”
好像她没有听见。失败了。
他却暂时没有第二次说出口的勇气。
他有点黯然地将目光转回天幕，能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看一场花火也不错。
忽地，他感觉眼前一暗，唇上有极柔软的触感擦过，带着一点酒香和她的热度。
他呆滞地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盯着不知何时靠近的她。
他们两个现在靠得很近，夏季的风将她的体温送来。
“怎么？”宋知玉一偏头，有点无辜地问，“你不喜欢我吗？”
“我…”他像失去了语言功能、第一次凭借本能发出声音的孩童，在几个毫无意义的语气词后，他终于能顺畅地组织成一句话。
“我喜欢你。”他珍重又真诚地说道。
“我也喜欢你。”宋知玉坦然回答，签起他的手，“所以你要说——可以当我一辈子的男朋友吗。”
容霄沉默半晌，小声指出：“可是我未来还想升级成老公。”
宋知玉瞪他一眼，“你要做的不是和我抬杠……”
她感觉自己的脸被温柔地捧起，少年小心翼翼、充满虔诚地吮上她的唇，鼻尖碰鼻尖，两个人呼吸都在交融。
*
……
闻晴：“等等，那边怎么亲上了？！”她踮起脚想看真切些。
崔扬伸手遮住她眼睛，“小心长针眼。”
闻晴将他的手掌扒拉开，不满道：“什么长针眼啊？我已经是成年人了，看个亲亲有什么？我自己都可以亲！”
“是吗？”崔扬挑眉，迅速地在她唇上一点，“这样亲吗？”
……
*
国际数学竞赛在T市举行，两天的考试中来自C国的选手宋知玉拿到了满分，以第一名的成绩获得金牌，而C国国家队也拿到了国家第一的好成绩。
在闭幕仪式领奖的那一刻，她听见系统说：“恭喜你宿主，你已经彻底摆脱了小说剧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谢谢你系统。”
“我要离开去帮助别的人啦。”系统沉默一瞬，不想把离别弄得太伤感，又逗趣道，“不要太想我。”
“我会想你的。”宋知玉的声音和它重合。
系统抽抽鼻子，“呜哇——！我就知道宿主你是傲娇，口是心非，你的心里还是爱我的！
宋知玉有点嫌弃，不要在我脑子里擤鼻子，“你还是快走吧。”
一人一统像往常一样吵闹几句，最终系统郑重道：“宿主，我走了。”
“再见。”
她走出闭幕仪式场地，街边人来人往，所有人行色匆匆，而属于她的家人、朋友等在街角，日光明朗，她的未来还在继续。
短短时间不见他竟然瘦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还好他优越的骨相让他这样看起来也不难看，反而有种阴郁的恐怖片式的美。
听到她进门的动静他费力地睁开眼，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你来了。”
宋知玉坐到他病床前，“你生病了。”
显而易见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来。
“嗯。”容霄静静地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瞳像是树脂化石，里面凝结着她小小的人影。
“集训怎么样？”他轻声询问，就好像他没有躺在病床上，而是如同在学校里每个等待她归来的时刻。
“第一。”宋知玉来到他的床前蹲下，双手搭在床沿，把下巴枕上去，歪着头打量他，“容霄，你要死了吗？”
她这短短的一生有过很多次见证死亡的时刻，在她小学时看着养母一跃而下、初中毕业的假期在家里看见奶奶失去气息的身体，以及现在，容霄躺在这张病床上奄奄一息。
容霄怔然一瞬，坦然地回答：“对。我要死了。”
他从小就体弱多病，长期住在医院，躺在病床上有些时候他也会想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但他不忍让爷爷在失去儿子儿媳后又一次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
直到高中他才发现自己注定的命运就是死亡。从那时起他就觉得，他的生命，就像是欧亨利那篇著名短篇小说里的叶子，故事里的人因为画出来的叶子充满希望地活了下去；而他不一样，叶子看起来还顽强地留在树上，其实早已经凋落。
他并不惧怕死亡，只是这短暂的一生竟然出现了奇迹。
他看着宋知玉，突然想到第一次遇见时她的心声。
嫁给我，继承我的遗产好不好？
他没有将这可笑的话说出口，他们还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而且想把遗产给她并不是只有结婚这个方法。
这个问题只是他的私心。
“为什么？”宋知玉在心中问系统，“书中的时间是十八岁之前，他已经度过了那个时间点。”
系统：“小说世界正在集结最后的力量反扑，一切都要被强制回到正轨上，但小说是需要逻辑的，比如你，地位是重要反派，你要下线必须经过主角连续不断的打脸，直到你失去一切，失去直接发盒饭是会被读者骂的。而容霄在原书中只是个路人甲，他的死不需要任何前因后果，只需要提一句他死了。”
系统觑着她的表情，“我可以把能量给他维持生命，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如果不彻底瓦解小说世界的法则，他还是会死。”
“死什么死？！”宋知玉突然起身，一巴掌将床板拍得砰砰响，容霄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总是温柔平静的琥珀色眼瞳里是克制不住的惊讶，看起来有些呆。
“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豪气地放下话转身就离开了病房。
望着她充满斗志的的背影，容霄忍不住微笑起来。
活着真好啊……还能继续见到她……
他疲累地闭上眼，强撑着的精力散去，不受控地陷入黑甜的昏睡，但心中是幸福的错觉。希望下一次睁开眼，还能够再次相见。
*
臣氏大厦位于市中心CBD，高耸的大楼直入云端，外玻璃反射着烈阳。
但今日这栋大楼里的员工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董事长病重的消息泄露，股票跌了十几个点，虽然高层的争斗与他们无关，但背负着房贷车贷养家糊口压力的人怎么能不在乎工作的稳定性呢？
宋知玉一身妥帖的黑色西装从门口进入，身后跟着她奶奶的秘书，一路从专用电梯驶向大楼顶层的会议室。
“鉴于我妈目前的情况，集团不能群龙无首，我建议就由我来担任代理董事长稳定现在的局面。”她一进门就听见她爸在大放厥词。
“你在想屁吃。”宋知玉毫不客气吐槽道，她和她身后一众人像□□老大一样气势汹汹走到会议室里面。
“你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这里是公司！”臣父一皱眉，“快来人把她带走！”
宋知玉毫不客气地将他坐着的滑轮椅向前猛地一推，臣父猝不及防因为惯性向前倒去，然后她再用力将滑轮椅拉回，徒留臣父以一个滑稽的姿势扶着会议桌半跪在地上。
——她已经悠哉悠哉坐在了那个滑轮椅上，穿着西裤的长腿搭上另一条。
“董事长好着呢，什么时候就需要代理董事长了？公司一应事务都由我代为递交给董事长就行，董事长有什么决策也由我来通知到大家。”她面对着诸位高层如此宣布。
高层们面面相觑一眼，有人忍不住率先开口试探道：“那这种情况要持续多久呢？我的意思是，有些时候决策具有时效性，这样平白多出一个环节总有力有未逮的时候。”
“不会持续太久。”宋知玉没有过多解释，只这样说。
“我不同意！我作为臣氏的股东绝不支持这种儿戏！”臣父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宣布不满。
“嗯，这位股东，您要是有不满可以紧急召开股东大会，将大会议题提前15日递交给董事会就行。”宋知玉丝毫不恼，“现在请您离开会议室，不要影响公司正常秩序。”
臣父气冲冲离开了。
宋知玉暂时在董事长办公室内驻留下来，公司一应大小事务有相关人员负责，奶奶留给她的秘书也能帮忙分担一部分，实在不行的她就带回去找奶奶参谋。
其他董事也一一来找她打探口风，想知道奶奶具体情况如何。宋知玉礼貌周旋过去，问就是挺好。
原来在她奶奶的控制下，董事会大半席位都是自己人，但如今情况不明朗，很多人也不愿意随着臣氏这艘巨轮一起沉没。毕竟他们支持赵董是因为赵董能带着他们挣钱。
人心浮动，宋知玉沉下心来静观其变。
*
臣父愤愤不平地离开。他没有想到在这么危急的时刻，他的母亲竟然不信任自己，宁愿把公司交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手里也不愿意相信他！
他就知道他妈是个毫不在意母子亲情的冷血之人！
小时候她就不顾念自己一心扑在臣氏的工作上，只有小薇的爸爸关心他帮助他如同长兄给他家人般的温暖。
他手上也有一部分臣氏的股份，是他父亲去世时分给他的遗产，在臣氏逐渐壮大引入投资的过程中经过几轮稀释，如今只剩下不到2%，想要凭借他手里的股份左右臣氏的经营完全不可能。
他这些年那么努力在母亲手下打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母亲说把他踢走就踢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既然母亲如此冷酷无情，那么等他入主臣氏，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这样想着的他丝毫没有发现，他已经过了莫欺少年穷的年纪，这次要是失败，下一次就应该喊莫欺老年穷了。出走半生，归来依旧一事无成。
他打车径直去找了养女。
在他大段喋喋不休毫无重点的抱怨中，臣薇敏锐从中提取到宋知玉现在作为集团话事人的消息。她心中不禁咬牙愤愤，怎么宋知玉又轻而易举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你没有见到奶奶吗？那有没有可能是宋知玉趁机想要夺权？”尽管心情激荡，她依旧提出别的可能。
“不可能！我妈那些狗腿子唯宋知玉是瞻，没有我妈的默许，我不相信会这样。”
“奶奶她怎么能这样？爸，你可以找找董事叔叔们看他们怎么想的，能不能联合把宋知玉赶走。”
“就算不能，你放心，我们还有股份，不会眼睁睁看着宋知玉掌握臣氏的。”沈臣薇静下心来，真诚安抚她的父亲，“我和我哥一定会支持你，臣氏本来就该是你的。”
*
在一系列举措下，股价逐渐稳定下来。但宋知玉得知，有人私下在接触公司股东、董事的消息。
而一家名叫薇心的公司正在收购散股，目前已经收购了超过5%的散股了。
据调查，薇心公司与沈家、邵家还有她那个不中用的爹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这期间她依旧每日往返于医院和公司，每天会去看望一下她试图躺平的奶奶和依旧昏迷的容霄。
她给奶奶准备了工作大礼包，给容霄准备了学习大礼包。
快要高考了，她贴心地让AI在容霄耳边朗读数学和理综试卷，希望他在昏迷中也不忘做题。
“你要是错过高考，就只能当学弟了。”宋知玉撑着脑袋喃喃自语，“嗯，其实当学姐也不错。”
而另一边臣父不可置信，他竟然被他相信的养女给背叛了。他给出了臣氏的股份，却没有拿到薇心的控制权，相当于他白白做了嫁衣，就算未来薇心真的掌控了臣氏，他也和现在的状况没有差别，得不到一点实际权力。
他受不了跑去找沈臣薇大闹一通，被沈家人赶了出去。
于是他又跑回来找宋知玉：“你还有心思每天跑医院，你不知道沈家和邵家联合起来要收购臣氏吗？他们要是成功了你就要从臣氏滚蛋，重新回你的贫民窟去！”
宋知玉觉得她奶奶能把他养这么大真是不容易，叹一口气，“没事，我可以把股份套现离场，够我活几辈子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臣氏是我们家祖宗基业，你爷爷你奶奶一辈子拼搏的事业，你就眼睁睁看着它易主？”
“……”宋知玉有点好笑地看着他，“所以是谁先引狼入室的？”
臣父愣在原地，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他只是想要报恩，结果母亲不理解他，妻子也不支持他，就连养女也背叛了他，弃十八年的亲情于不顾，只想着她的堂兄。
*
临时股东大会上，宋知玉看见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沈臣薇。
她穿着一身西装，漂亮的黑发打理得十分整齐柔顺，每一根都呆在应该的地方。
“没想到会是你来参加。”宋知玉主动搭话。
“是呀，感谢我哥哥和容玄哥哥的信任，我已经是臣氏的股东了，你呢？帮奶奶忙前忙后想必也获利不少吧？”臣薇眼神一闪而后镇定自若答道。
宋知玉笑而不答，“你觉得呢？”
臣薇看着她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生气，没再多说跟着工作人员引导入座。
尽管拉拢了部分股东，但臣薇还是失败，他们的人选都没有成功竞选上董事，之前快要做通工作的董事也被罢免，此次股东会上可谓是颗粒无收。
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已经被发现了，想通过董事会攫取臣氏控制权的方案受挫，他们彻底不掩饰了，直接光明正大开始游说股东收购。
邵沈两家与臣氏的收购战打得热火朝天，两方都投入大笔资金，臣氏董事会通过毒丸计划，增发股票，降低对方持股比例；而对方也在联系各个董事希望以能用利润打动他们取消计划。
就在邵沈两家投入了大量资源在这场收购中时，赵董回归。
老人看起来精神矍铄，完全不像外界传的病入膏肓。
“怎么回事？”沈书言得知这个消息时几乎将整个书房砸了，他恶狠狠地抓住沈臣薇那头漂亮柔顺的黑发，“你不是给你奶奶下毒了吗？你骗我？”
“没…没有！哥哥，我没有骗你！”臣薇惊恐地张大眼睛为自己辩解。
老宅的小刘是她的舔狗，她稍微哭诉几句就答应帮她把她的心意送给奶奶尽孝。
她当时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说知道奶奶讨厌她，千万不要告诉奶奶这是她送来的，惹她生气，她只想默默尽孝，图自己心安。
她觉得小刘那副傻愣愣的模样不像是产生了怀疑。
难道小刘骗了她？
恰时别墅外传来一阵警笛，书房门被管家敲响，“先生、小姐，警察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十分凝重。
“臣薇，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沈书言理理凌乱的袖口，低声威胁道。
沈臣薇被关在审讯室发呆，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一语不发了，刺眼的炽光灯无时无刻不在逼迫她的眼球，偶尔从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也在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她知道自己要完了，就算沈书言向她承诺一定会找最好的律师给她辩护帮她脱罪她也不相信她能逃脱牢狱之灾。
在这个情况下统治她整个童年、青少年的恐惧突然不治而愈，她终于意识到她可以做些什么，她不会放过沈书言的。
“我要见我爸爸妈妈。”她突然道。
*
臣薇一入狱，容霄就奇迹般地清醒过来。
他从黑沉世界中回来第一句听到的不是医护人员的声音，也不是他爷爷苍老慈爱的声音，而是冰冷充满机质感的男声。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大脑才开始转动，发现是在朗读数学题。
容霄：“……”
感觉是知玉的主意，他忍不住轻轻微笑起来。
他眸光一转，发现贴在床头的便利贴：
“你怎么还不醒啊，我又要去集训了QAQ，希望下次回来看见健健康康的你。
ps.高考临近，加油复习！……实在不行，当我学弟也不是不可以>_<”
宋知玉已经坐上飞机前往别的城市参加第二次国家队集训。
从紧张刺激的商战中回到安详平和的学术氛围里。
最近臣氏沸沸扬扬的风波集训的同学也有所耳闻，关切地询问她：“没事儿吧？”
“没事儿，都解决了。”
他们也很好奇，没有想到身边的同学是豪门争斗的当事人，但现下比赛更重要，所以都没太八卦。
宋知玉这次十分注意和身边朋友的联系，基本每天都要和他们发消息，看看对面还活得好好的吗？她可不想集训出来，发现世界又变了一遭。
沈臣薇最终还是将沈书言供了出来，并且提到幼时被他绑架虐待的经历，声称这些年因为害怕一直受他操控。
这些话能不能帮她减轻罪责还要看法院的审理。
邵容玄本来想要帮助臣薇取保候审，但花了那么多精力和金钱去对付臣氏，却什么也没有得到，这件事让初入公司内部的他威信尽失，他的父亲还想趁此机会转而扶持外面的私生子，为此他母亲在家中歇斯底里。
“你怎么敢让外面小贱人的孩子进入集团的，你不怕我爸爸——”
“怕你爸爸？”邵父没好气道，“你父亲要是愿意支持我们，我们也不会失败，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给臣家提供资金，他们才能对上我们两家也不落下风！”
邵母哑口无言。都怪容霄那个病秧子，要死也不知道把钱留给表弟姑姑，他们才是一家人。眼巴巴给一个小姑娘当舔狗，把钱都送出去，现在人没死成，未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邵父想要把他私生子送进公司，但公司已经不是他的一言堂，能让他当皇帝般想给哪个儿子就给哪个儿子。
股东对他直言，你死后还不如找个职业经理人靠谱，把邵父气个仰倒。
臣父公司职位丢了，股份也丢了，他又没存住钱，人到中年一事无成，一时焦头烂额。
而远在海外的臣蘅对家中的巨变丝毫不知情，直到信用卡刷不出钱才感觉不对。
联系臣父，对方才想起自己出国留学的儿子。可惜臣父全身上下也掏不出几个钱，而他的母亲则因为他当说客劝她不离婚还将他拉黑着。
大少爷第一次穷得连公寓都租不起，只能当背包沙发客周旋于留学生的公寓。为了不饿肚子他只能卖掉自己的奢侈品，并且人生中第一次找了份个零工，靠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
时间很快过去，第二次集训宋知玉又一次以第一名全满分的成绩圆满结束，只待七月份的国际赛。
容霄恢复良好，周围医生们都觉得是医学奇迹。
为了不当宋知玉的学弟，他很快投身于忙碌的学习中，将这段时间错过的卷子和考试拿来做。还好已经到了最后一轮复习阶段，他没有落下什么知识点。
高考结束的那天，万里晴空。
他穿过汹涌的人潮，在一棵枝叶茂密如绿云的大树下找到宋知玉。少女坐在树根的底台上，白t牛仔裤，修长的腿悠闲地前后摇晃，看见他随意招手。
容霄几步跑过去。
“看起来不错，能跑能跳。”宋知玉一巴掌搭在他的肩上，说的像奶奶会说的话。
容霄局促地笑笑，“你明天有空吗？”
宋知玉眨眨眼，状似为难地开始沉思，“唔……好像还有一些题没有做……”
容霄有点失落，长长的睫羽垂下遮挡住琥珀色的眸子，婆娑树影落在他脸庞上，看起来有点忧郁。
“不过以我的聪明才智想必很快就写完啦，你想找我干什么？”寻思不要逗过头，宋知玉话锋一转。
容霄惊喜地望过来，像是骤然听到可以出门玩的小狗，眼睛亮闪闪的，“你想要去游乐园吗？”
“好啊。”宋知玉一口答应。
回到家他还很兴奋，明明刚经历了紧张的考试，但却完全不想休息，大脑还是活跃的。辗转反侧到了凌晨才迷迷糊糊觉着，再一清醒已经天亮了，做了一夜在游乐园奔跑的梦。
就这样他还是精神抖擞，困扰他整个人生的病痛奇迹般地消失了，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这副身躯透出的活力。
比起约好的时间早了一个钟头他就等在游乐园门口，等待的过程却并不难熬，反而有点享受式的愉悦。
那股总是在他心尖跳跃的痒意，终于在他看见宋知玉的那一刹那平息。
她戴着一个太阳帽，短袖短裤，外套了件防晒衣，那张明艳的脸上是比太阳还耀眼的笑意。
——如果身后没有跟着其他人就好了。
“闻晴说她也要来游乐园玩，我就想正好一起了。”
两个女孩亲亲热热挽在一起，容霄有些无言地望向崔扬，对方无辜地耸耸肩。
“冲啊，过山车！”她们首站选择了这家游乐园的镇园之宝，最高最刺激的过山车。
“我还从来没坐过过山车。”随着队伍越来越短，容霄状似无意说道。
“那你害怕吗？”宋知玉好奇地问，漂亮的狐狸眼眨啊眨。
“可能会有点。”
“那你坐我旁边，我保护你。”宋知玉把手心摊开，“记得抓紧我的手。”
闻晴看着前面相谈甚欢的两人，有点不可思议地问旁边的崔扬：“我怎么就到后面来了？”
“吃泡芙吗？”崔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从包里拿出她带的零食，直接塞进她的嘴里。
“唔唔？”闻晴本来还想说什么，但嘴巴被食物堵住，嚼了两下就忘记了。
过山车升至最高点停下，所有人悬在空中，整座乐园都在脚下，人群变成模糊的点，天空变得很近。
然后开始极速下坠，耳边是汹涌的风声和此起彼伏的尖叫，扑在脸上的狂风刺激着瞳孔，天地在旋转，他的所有触感确是右手温暖的温度，他侧过头牢牢看着身旁的少女。
她开心地大笑，长发张牙舞爪，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生机与活力。
察觉到他的注视她侧过头朝他挑眉，做口型，“开—心—吗？”
终于车轨趋于平静，减速驶进站台，走下车他才发现他们的手一直紧紧地牵着。
她没发现的话就一直牵着吧。
他这样想。
闻晴眼尖地看到了，扯扯崔扬袖子，小声嘀咕：“什么情况？”
“……”崔扬把自己差点被扒下肩膀的衣服扯回来，没好气道，“你才看出来。”
“卧槽，那我不是当电灯泡了？”
“恭喜你情商终于上线。”崔扬阴阳怪气。
下一个项目去了激流勇进，在浪花飞溅的一霎那，两个女孩偷感很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两侧男生的雨衣拉下。
崔扬早有预料，眼疾手快也把闻晴的帽子扯下来；容霄没有想到宋知玉会这么对自己，完全没反应过来被彻头彻尾淋了一身。
下了船他有点委屈地看着宋知玉，像湿漉漉的小狗。
“对不起嘛。”宋知玉道歉，如果她脸上没有挂着止不住的笑意的话就更诚恳了。
容霄将湿透的短发往后撸，露出优越的眉眼，长长的眼睫挂着水珠要落不落。
“好吧。”宋知玉向前一步抱住他蹭了蹭，“现在我也打湿了。”
容霄猝不及防被少女的怀抱拢住，像是跌进一团填充满花瓣的香包，柔软又香甜。
他喉结不自觉滚动一下，浑身僵住，还未反应过来，少女就撤后了。
水珠沾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反射着阳光，像珍珠般熠熠生辉。
他欲言又止，他感觉今天她有点不一样，但又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他忍不住追寻她的眼睛，想从中找出想要的答案。
可他看不出来。
她的眼睛太迷人，让他目眩神迷，像瑰丽的宇宙，他在其中迷航。他不知道这个宇宙中有渺小的他吗？
接下来一起去了鬼屋。
鬼屋道具做得很不错，但宋知玉不怕这些，一边逛一边给场景打分。
闻晴倒很怕，眼睛闭着，嘴里不停念着不要吓我，全部退散。
崔扬不明白为什么害怕她还要玩，而且全程闭着眼睛有什么意义。
这一队人，明显特别害怕的闻晴变成了鬼怪攻击的目标，扮鬼的工作人员都来抓她。
她一边尖叫一边哼哼，跑得四肢乱窜，还不忘紧紧扯住崔扬的胳膊。
崔扬很惊讶一个人竟然能忙成这样。
两人费时许久终于杀出重围，看着没多久不见的阳光、感受着照在身上温度，闻晴喘着气有种再世为人的感动，觉得旁边的臭脸竹马都顺眼不少。
然后目光一转看见等在出口悠闲并排站着的宋知玉和容霄，两人都身高腿长，俊男美女看起来十分登对。
闻晴：“……”
呃啊！不想和没有确定关系的臭情侣一起玩了！
她一脸哀怨地走上前，直直盯着宋知玉发送光波，“你们居然不等我。”
宋知玉看了一眼她把崔扬抓得通红的手腕，义正辞严道：“我相信崔扬能把你安全带出来。”
“哼。”闻晴一副宝宝不开心但宝宝不说，可如果你要是就这样忽视宝宝会哭给你看的模样。
“喏，别伤心了。”宋知玉把兜里的玩偶钥匙扣递给她，是游乐园的周边。
“嘿嘿。”闻晴从她手里接过，看了看礼物，又看了看宋知玉，嗯，拿人手短，她清了清嗓子，“我有点累了，就和崔扬去那边逛逛，你们自己玩吧。”
说罢扯着崔扬跑开了。
两两分组后，宋知玉和容霄倒没有像她想象地那么浓情蜜意。
容霄对玩的项目没有执着，宋知玉想玩什么他都答应。
于是两人跑去将所有过山车、跳楼机、大摆锤都坐了一遍。
最后容霄双脚落在实地上还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晚上在城堡的餐厅吃饭，四个人齐聚，作为成年人，兴致勃勃点了些酒。
“毕业快乐！”
“祝唯一的考生超常发挥，考上理想的大学！”
喝到后面，宋知玉的眼角眉梢挂上醉意。
倏地，一声尖啸，透过窗台，绚烂的烟花绽放。
“嗯？节目单上有烟花表演吗？”闻晴有点疑惑，但没有深究，一齐走到露台上看烟花。
夏夜依旧炎热，偶尔滚来的风带来一丝清爽。
宋知玉趴在露台上，双眼望着星空，对容霄笑着，她的眼睛灿若星辰，在夏夜里熠熠生辉。
容霄一时间感觉自己心若擂鼓。
是时候说了。
应该说了。
比烟花声还激烈的是他的心跳。
“……我可以当你一辈子的嘴替吗？”他与她注视着同样的夜空与花火，终于把心事吐露出来。
经过一整天疯玩，宋知玉心情极好，那些小说、那些主角、那些倒人胃口的剧情终于被她打倒，她未来的人生不会再受到影响。
几乎是前后，她对着天空呐喊：“哈哈，我终于不哑了，主角团，I'm coming！桀桀桀！……”
容霄：“……”
好像她没有听见。失败了。
他却暂时没有第二次说出口的勇气。
他有点黯然地将目光转回天幕，能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看一场花火也不错。
忽地，他感觉眼前一暗，唇上有极柔软的触感擦过，带着一点酒香和她的热度。
他呆滞地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盯着不知何时靠近的她。
他们两个现在靠得很近，夏季的风将她的体温送来。
“怎么？”宋知玉一偏头，有点无辜地问，“你不喜欢我吗？”
“我…”他像失去了语言功能、第一次凭借本能发出声音的孩童，在几个毫无意义的语气词后，他终于能顺畅地组织成一句话。
“我喜欢你。”他珍重又真诚地说道。
“我也喜欢你。”宋知玉坦然回答，签起他的手，“所以你要说——可以当我一辈子的男朋友吗。”
容霄沉默半晌，小声指出：“可是我未来还想升级成老公。”
宋知玉瞪他一眼，“你要做的不是和我抬杠……”
她感觉自己的脸被温柔地捧起，少年小心翼翼、充满虔诚地吮上她的唇，鼻尖碰鼻尖，两个人呼吸都在交融。
*
……
闻晴：“等等，那边怎么亲上了？！”她踮起脚想看真切些。
崔扬伸手遮住她眼睛，“小心长针眼。”
闻晴将他的手掌扒拉开，不满道：“什么长针眼啊？我已经是成年人了，看个亲亲有什么？我自己都可以亲！”
“是吗？”崔扬挑眉，迅速地在她唇上一点，“这样亲吗？”
……
*
国际数学竞赛在T市举行，两天的考试中来自C国的选手宋知玉拿到了满分，以第一名的成绩获得金牌，而C国国家队也拿到了国家第一的好成绩。
在闭幕仪式领奖的那一刻，她听见系统说：“恭喜你宿主，你已经彻底摆脱了小说剧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谢谢你系统。”
“我要离开去帮助别的人啦。”系统沉默一瞬，不想把离别弄得太伤感，又逗趣道，“不要太想我。”
“我会想你的。”宋知玉的声音和它重合。
系统抽抽鼻子，“呜哇——！我就知道宿主你是傲娇，口是心非，你的心里还是爱我的！
宋知玉有点嫌弃，不要在我脑子里擤鼻子，“你还是快走吧。”
一人一统像往常一样吵闹几句，最终系统郑重道：“宿主，我走了。”
“再见。”
她走出闭幕仪式场地，街边人来人往，所有人行色匆匆，而属于她的家人、朋友等在街角，日光明朗，她的未来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