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德州,处处都透着水患之后和重建开始的狼藉,寒冬已过,车澈先生如今没有半点仙人的模样,整日跟着匠人们修剪堤坝,早已经融为一体了,常逾将带来的东西交给车澈先生手下的人,车澈先生看了看,也没太大的惊喜,这么长时间来,淑妃借着常逾的名义没少资助他们,寒盛楼的蓉姬也资助了不少粮食和药材,可现在他们缺的不是那些东西。

    车澈先生拍了拍身上的土,示意让常逾借一步说话。

    常逾:“我看大家都不怎么积极,这是什么情况?”

    车澈先生拍着身上的粉尘:“上一次你们离开之后,德州就起了一场疫病,幸而有乔大夫在,也算是化险为夷了,加上这几场仗打下来,戚将军也没占什么上风,我这里又不是一下子能看到结果的情况,所以这德州城啊,几乎在开春的时候就走了小半的人,剩下的老弱病残咱们也指望不上,要不是乔大夫对德州有救命之恩,帮我说话,您连这些人都见不着!大家看不到希望,这活多人少,自然都没什么精神!”

    常逾想到他在这建坝会十分艰难,所以在尽可能的做他的后盾,可是没想到,这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按照您的经验,今年这水患可还会出现?”

    车澈先生语气里夹杂着苦涩和无奈:“会!”

    常逾:“那能否在水患到来之前将防御建好?”

    车澈先生虽然身量不高,但在常逾心中他算是一个伟人了,常逾看人不在于外貌,而且能力和决心,车澈先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对待专业的事情,常逾对他还是相信的。

    一旁的小贩看见车澈先生,赶紧递过来几个包子:“先生带朋友来的?拿几个包子吃吧!”

    车澈先生倒是和秦岭一样,没什么客气,也或许是因为他的真心和努力已经和这座城融为了一体。

    车澈先生吃着包子,大赞他这包子做的比长安城的好吃,指着常逾说道:“这可不是普通朋友,这可是萧王殿下,你们现在用的被褥,吃的米面,用的药材,都是他掏的钱!”

    车澈先生此话一出,周边稀疏的小贩一同拥了过来,什么包子油条,就差直接将铺子塞进常逾怀里了,百姓的感激不像是那些朝臣之间的利益交易,而是实打实的交心,甘愿用自己能拿出来的所以去感谢,这样的盛情确实难却,可这满满的吃食,常逾也确实吃不了,车澈先生顺势都接了过来:“他就一张嘴,吃不过来,你们的心意啊他都知道了,剩下的我帮他吃,都散了吧!”

    车澈先生一边吃一边说:“想建成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说句实话,要不是当年我那徒儿做了错事,我于心不安,我是断不会在这做这个圣人的!”

    常逾看着路上稀疏的人,不能因为修堤坝耽误了其他的行业,可也不能让老弱病残去干,常逾虽然心里有些没底,但也有些应对之法:“人的事我来解决,先生只要告诉我还需要多少人!”

    车澈先生一边嚼着包子一便算:“最少三百人吧!”

    田绛看着常逾的眼色,瞬间明了,这一趟他可是将赤鳞军都带了出来,这些人是常逾的心腹,绝不会背叛不说,还不在军册,放在这最合适不过,而且赤鳞军在这不会有任何怨言,还能调动匠人们的积极性,最合适不过了。

    在常逾看不见的地方,秦岭可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手中的胡萝卜被咬出清脆的声音,像是愤怒也像是不甘,忿忿不平的在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划上了一道,他这只小狐狸还是头一回吃胡萝卜吃饱了,现在这打嗝都是一股子胡萝卜味,等他出现的,必须拿着小本本跟常逾要账!

    秦岭啧啧嘴,常逾离开了他呀,永远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一点笑容都没有,这张脸摊上他这样的性格,真是暴殄天物了。

    从德州离开,常逾没有耽搁,直奔军营,戚言身上的伤还没好,要不是军医拦着,定是要亲自去接常逾,常逾倒也不在意这些,交接了一些事之后,让戚言的副官带着他去看戚言。

    看见戚言的瞬间,心里咯噔一下,戚言的皮肤虽然偏黑一些,不像是京中那些世家公子那般细皮嫩肉,可这少年的英姿,当年可是引得不少媒婆登门说亲的,如今被火药灼伤的落了一片的伤疤。

    戚言看见常逾,亲切的不行,要是在朝中,他还能装装模样叫他一声殿下,而这军营就像是戚家自己的地方,和常逾也毕竟是亲人,就不必守那些规矩了:“还想着一会我去找你呢!你倒是先来了!”

    常逾故意躲着他的视线,不想让自己的不忍心显的太过于刻意,随意的看着他这帐中的装饰。

    戚言倒了杯茶给他,见他有些拘谨,自己倒是不在意:“也就是我家丫头不是冲我这张脸来的,要不啊,非得提枪杀进东瀛去!”

    常逾看着他的脸,心中五味杂陈,只是这样的调侃更加让人心酸,他笃定了他的妻子不会与他和离,而是会提枪为他报仇,这样的信任和情谊,世间难得,只是想到这里,脑海里那只小狐狸便冒了出来,如果是他,应该也会这么做吧···

    这王府还是从前的样子,只不过少了些生气,文青山他们一直觉得这王府有了秦岭才算是有了生气,可自从常逾走后,文青山他们才发现,秦岭的生气完全由于常逾,他们两个不仅是谁离开,这王府都会少了一半的生气。

    萧王抵至,捷报频传,百姓耸呼,国运可存!短短半月,复农兴,建堤坝,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一月内,东瀛惊扰不断,却不占一点上风,传回京中的军报是捷报未断,只是一份传到了皇帝手中,另一份传到了倪孜手中。

    倪孜将常逾传给秦岭的信交给文青山后,自己则整整齐齐的将几封捷报收好,如今倪孜的身份对于整个朝堂,都是敬而相畏的,就连她那个妹妹仗着她的光,都许上了个不错的人家,倪孜不想给常逾添麻烦,也不想因为今后她这嫡妹的蛮横影响了自己,更毁了常逾用命挣来的盛名,便只是送了两箱中看不中用的填妆过去。

    绿玲和郑嬷嬷在一边对着那中看不中用的假装:“娘娘,您真的不去吗?毕竟是您的母家……”

    倪孜放下紧着手中的绣品,虽说是他和倪馥没什么情谊,可自常逾死而复生,这京中的人啊,都觉得他是自带祥瑞之人,便觉得倪孜的绣品有保平安之功效,多少贵眷可是求着倪孜做活呢,只不过都被绿玲骂走了,倪孜到不觉得什么,只是觉得身为长姐,算是一份祝福了:“趴在我身上吸血的时候可没觉得我是倪家的人,如今殿下征战在外,是用命去拼这盛世的,我何遭给他添堵呢?”

    倪府这些人,每一个好东西,绿玲自然是向着倪孜的,可现在倪馥大婚,也正是倪孜露脸的时候,绿玲还是希望她去的:“可您要是不去,她这场面怎么撑得起来?!”

    倪孜毫不在意:“那是她们的事,与我何干?”

    郑嬷嬷明白绿玲想让倪孜出现的理由,可现在他们已经没什么需要挣面子的地方了,守着两个孩子过好自己的日子,等殿下平安回来才是最重要的:“咱们借口说世子和郡主病了,娘娘得照顾孩子,这个时候她们要是再挑理,就是他们的不是了!”

    倪孜收了针,一边给郑嬷嬷她们瞧,一边满意的放在了倪府的嫁妆箱里:“吴夫人怎么样了?”

    郑嬷嬷在嫁妆单子上添上了一笔,如何封箱装好:“不太好,太医都说了,她这身体怕是有孕也留不住,可她不信,偏要一次又一次的怀,现在这身体啊,可是不如从前有气色了!”

    绿玲伸着懒腰,这对比东西不复杂,一会去送可就是累人累心的活了:“可不,这连着失子,别说身体上了,就是这精神头都不如从前,你说这寺院的菩萨怎么就不知道可怜人呢?”

    倪孜给绿玲按摩着肩颈,她们几个在这萧王府的小日子过得也是不错,几个人合该处成了姐妹。

    倪孜:“医馆外求神的人永远比寺庙里的多,要说吴大人对吴夫人也算是用情至深了,想要吴夫人打起精神来啊,这个心结啊,还要他们夫妇自己解开!”

    郑嬷嬷给大家倒茶,不是说这萧王府里没有规矩,只是说他们更想舒适的活出自我。

    郑嬷嬷:“您是说过继?”

    绿玲接过郑嬷嬷端过来的茶,用笑容表示感谢,看着玲珑可爱的绿玲,郑嬷嬷也不如往常严肃,忍不住捏了一把她的脸颊。

    绿玲:“吴大人家那个火坑可未必是个好窝,吴夫人能愿意吗?”

    倪孜:“吴大人家确实都是腌臜人,可吴夫人家可是满门清贵啊!当年的婚书上写吴夫人可是淑毓满门,温良恭谦,这词可是一点也没掺假!”

    绿玲:“我觉得够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吴大人肯定是想要个孩子的,否则也不能不顾吴夫人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的让她有孕,而且过继吴夫人那头的孩子,可是跟吴大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郑嬷嬷觉得此事跟她们没关系,并不希望倪孜参与进去,而且倪孜之前已经帮过她了:“这无论怎么样啊,都跟咱们没关系,咱们就关好门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再说了上次您不是求着乔大夫给他看过了吗?说只要过了六个月,就能保她这一次平安生产,是她非要管吴大人族里的破事,劳心费力的失了孩子!连乔大夫都无能为力了,您还想怎么帮她啊!”

    倪孜可不这么想,她不是一个攀附权贵的人,但是对她好的人,她也会用全力帮她一把,吴夫人的执念太深,其实吴大人对于孩子已经不是非要不可了,若不是她想要这个全了自己做母亲的想法,他们两个的二人世界会是这长安城人人羡慕的情谊了。

    倪孜:“吴夫人与我交情不错,吴大人为人正直不阿,他若对吴夫人只是利用,这房中早就七八个妾室了!”

    郑嬷嬷好像明白了,倪孜为何一定要帮她,不仅仅是因为与其交好,或许还有另外一番心思:“娘娘是为了今后着想吧!”

    绿玲反复的看着倪孜和郑嬷嬷:“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郑嬷嬷:“自上次殿下被众叛亲离,我们可是实打实的体会到了朝中无人相助的局面,如今秦公子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娘娘是担心他日重现,没了秦公子的守护,萧王府怕是又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现在能抓住的一定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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