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秦岭再抬眼,眼前只有常逾关切的目光,这一次秦岭上手去扒他的衣服,常逾也没再躲开。

    看着常逾眼神中的关切,秦岭是实打实的锤了他一拳,才让常逾稍作安心,而秦岭那句怕我死啊的话,也还是没有宣之于口,秦岭这拳力气实,常逾是强忍着才没有吭出声来,田伯在一旁看着心疼,这俩人关心彼此一定要用这种方法吗?

    常逾:“我给你的信你可看了?”

    秦岭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只是信上的字已经被海水打湿看不清任何一个字了,透过初阳,混着墨香,滴着海水的狼狈,连常逾都忍不住笑了,其实秦岭看过了,但是,就这么几行字给他打发了可不行,起身直接丢在一边让海风将晕染的不成字的痕迹带走,

    秦岭:“我要是走了,你有信心打的过这么多人吗?”

    常逾直言不讳:“没有!”

    秦岭翻了个白眼,还挺有自知之明:“所以你将我推出去,是甘心赴死的?”

    常逾眼中的真诚裹挟着至宝,苦涩的开口:“心有不甘,可也不愿拖累!阿恙,这里不属于你,你本该属于江湖的!”

    秦岭面朝大海,海风吹着他来不及整理的发丝,胡乱而肆意的在他脸上撩拨,曾经那个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少年如今也不能肆意,古人说自古功名数少年,秦岭的确是做到了,只是他做到的是两头的极与极,或许在别人看来,如今的秦岭已经足够好了,该满足了,可只有亲身经历者才知道,曾经的事不会轻易忘掉,它会在自己昭雪之后,突然被放大,然后自己独自消化那戏谑的过往和苦痛,而这条路,是常逾陪着他走的···是他这个后来人一直不曾离开的陪伴···

    秦岭冷哼:“江湖?我曾经属于江湖,自十几岁入江湖起,我匡扶正义,劫富济贫,铲奸除恶,可到头来呢?换来的是什么?莫须罪名,恶贯满盈,人人喊打?至此后须臾的几年时光,我看透人心,看尽的手段,也看厌了江湖,那个人之所向的位置,早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那些传说,也都留给后人吧!阿逾,你要是不收留我,我便真的无处可去了!”

    看着秦岭的眼睛,和可怜巴巴的样子,常逾心软了。

    常逾不再勉强,只是叹气道:“我早该意识到的!秦峪的消息没来,你就一定没有回去!”

    秦岭:“阿逾,岁月催着我不年少,可我本就活不到终老!站上顶峰后,我身边都是后来人,阿逾,我不希望再有任何转折了,血海深仇,情深不寿,我不想让自己的死亡被展览,所以我愿以吾血,荡涤山河!”

    四目相对之间,是彼此走过的路,这条路上有欢声笑语,有荆棘密布,可他们两个一个说话直,一个出手重,倒像是绝配了!

    常逾将衣服脱下,玄黑色的衣衫确实能在黑暗中隐藏,可也同样覆盖了血淋淋的伤口,让人沉溺在其中。

    这样的身材就是秦岭这样武功卓越的人都能艳羡不已,线条分明,肌理匀称,只是现在他也没工夫欣赏了,看着常逾身上伤,秦岭倒吸一口凉气,他身上的伤不比田源轻,唯独不过是没有掉进海里,现下不曾感染罢了。

    最关键的是,他的胸前还嵌着一支被折断的箭……

    秦岭想碰却不敢触碰的手停滞在空中,常逾几乎没见过秦岭如此严肃的神情,便学着他的狐狸笑轻松的说了句:“没事儿!没伤到心脉!”

    秦岭只想骂他,不伤到心脉就没事了,难不成他要像是个刺猬似的,一直带着这支箭生活吗?可是思来想去,秦岭还是没有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见面的两人,很多话都不在直言不讳,不是因为有了隔阂,而是因为都想到了以后···

    只是这一箭,是常逾替秦岭挨的,只是当时在敌营船上打斗的乱,没人意识到有人朝着秦岭放冷箭,常逾来不及,只能用身体去挡,这一挡也让常逾想起了当年秦王逼宫,常逾替颖妃挡箭却被秦岭救下的场景,那句‘你缺心眼儿啊,用自己的身体挡箭!’好像又回荡在了耳边,这个被秦岭说成莲藕精的人,在秦岭面前可不就是缺心眼吗!

    田绛凑到常逾跟前,看着已经被折断的箭尾:“殿下,你这是啥时候伤的啊!”

    秦岭恍惚之间好像想起了一闪而过的画面,他救过常逾诸多次,这也不是常逾第一次救他,两个人相互拖欠才造就了今日的关系:“先别回忆了,田伯,你帮他清洗一下伤口,我准备帮他拔箭!”

    田绛拦着秦岭:“船上的淡水有限,我们回去至少还要一两日,不能浪费!”

    秦岭的狐狸眼珠一转:“我这狐狸冬眠,不喝水,把我那份给你!”

    常逾:“经此一役,我们的物资已然不多,不能浪费一点,更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

    秦岭这脾气说来就来:“所以要放弃你?!什么鬼屁道理!”

    秦岭说着就点了他的穴道,平日里像个闷葫芦,这会子话但是多了起来。

    秦岭直接命令着田绛:“田伯,打水!”

    秦岭转身去消毒匕首的功夫,常逾忽然合眼,也就是秦岭反应快,抬手解了他穴道,否则不等拔箭人可能就没了。

    秦岭此刻哪里有江湖世家的模样,活脱脱的像个没规矩的小媳妇儿:“你疯了?想用内力冲破穴道?!你现在外伤这么多,知不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到时候我想去阎王爷那捞你,都不够我攀关系的!”

    秦岭几乎气炸,正要继续骂道,关键时刻还是蓉姬提了一桶水过来:“我带了过滤的东西来,只要这大海不竭,殿下就不必担心淡水不够用!只是要麻烦田伯,有时间帮我从海里提几桶水上来!”

    田绛:“要得要得!”

    秦岭给蓉姬竖了个大拇指:“真行啊!你这简直是百宝箱啊!”

    蓉姬只是笑笑不说话,秦岭叉着腰,俯视着眼前这个倔驴:“这下放心了吧!”

    常逾也不说话,等着秦岭任其宰割,秦岭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怪,刚刚还能言善道,现在却像吃了哑药一般,刚刚自己也没点他的哑穴啊!

    芥川犹二处理完伤口之后,看着满船的伤员,用本族的语言骂了秦岭祖宗十八代,芥川犹二虽然带了火药,但是芥川犹二甚至大齐军队的本事,所以这一次特意没有让所有战船锁链而行,可也因为如此,如今他们各自困在各自的船上,供给不能相互补足,他们就会被困死在这船上。他们谋划了这么大一个局,却没想到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田伯在帮他处理完其他伤口后喊了一声二爷,秦岭拿着匕首凑近常逾:“你中箭之后因为打斗,箭头在身体里扭转,我可能需要在你的伤口下面划开一个小口之后,再拔箭!”

    常逾看着秦岭面色凝重,这样的脸不高兴了,虽然还是好看,但还是不如笑着明艳:“我信不过你!”

    秦岭知道他这是不想给自己压力,故意这么说的,他们之间的信任从来都是不言而喻的。

    秦岭:“那死在我手里,你也算是能名垂千古了!”

    这话一出,秦岭没笑,常逾倒是笑了,秦岭眼疾手快,趁着这个间隙,在他的伤口下面划开的一个口子,常逾脸上的笑瞬间收敛,血顺着他的胸膛流淌,还好秦岭之前点了止血的穴道,不至于说流血过多。

    秦岭给田绛递了个眼色,示意准备拔剑,田绛递给常逾一个巾帛,让他咬着。

    常逾看着巾帛:“算了吧,有人说,这东西咬着后槽牙疼!”

    秦岭盯着常逾,感觉他在内涵自己,却又没有证据:“你这话,像是在点我呢!”

    常逾忽然靠近秦岭,吓得秦岭下意识的往后缩,常逾嘴角露出狐狸的狡黠,就这副嘴脸还是跟眼前人学的呢!

    常逾:“你害怕了!?”

    秦岭眼神躲闪:“没有!谁害怕了?”

    常逾靠回桅杆:“放心,死不了!”

    秦岭撇撇嘴:“你可是逮着机会说这话了!”

    秦岭想握紧余下的箭身,可发现这箭身留在体外的部分太少,根本握不住,常逾咬着牙强忍着疼痛,不想给秦岭一点负担。

    田绛急的满头是汗:“这咋整啊,难不成要挖出来?”

    秦岭摇摇头,这肯定不行,常逾这箭虽然没有伤及心肺,可却离肺腑却是极近,常逾本就有旧疾,挖出此箭,很难不伤到肺腑,这里缺医少药,到那时,常逾这条命怕是真的难保!

    秦岭抬眸,迎上常逾的信任的眼神。

    秦岭转头问道:“田伯,有酒吗?”

    田绛不知道秦岭这个时候要酒干什么,但是他知道秦岭不好酒,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喝酒,他想要酒,就一定是有正经事,便取了酒给他,谁知秦岭只是用酒漱了口之后,便吐了,辣的眼眶飙泪,秦岭来不及吐槽,紧接着咬住那仅剩的箭身,歪头一转,将那箭头叼了出来吐到了地上。

    常逾和田绛明显被这一通操作惊呆了,来不及惊讶,秦岭三下两除二就将常逾的伤包扎好了。常逾只深觉自己脸颊滚烫,不自觉地别过头去,只是没人注意他脸颊绯红,如海上的初阳···

    秦岭嘴角还挂着常逾的血,拿起田绛刚刚的酒壶用来漱口,辣的这只小狐狸直摇头:“哎呀,田伯你这啥酒啊,这么辣!”

    田伯晃过半神来,看着自己的酒壶里少了一半的酒有些心疼:“啊?啊!我这上好的女儿红啊!白瞎了!”

    秦岭大手一挥,向船舱里走去:“行了,我累了去歇息了,没事别叫我!有事也尽量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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