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风不小,可却不见他的衣角有过任何被风吹起的迹象。

    舒酒听完他的嘱咐,和她心里预计的差不多,这里不是听雪小筑,这群大莫山的守山人后代也不是可以帮她破解荼蘼伞之困的人。

    她点点头,听见屋内的人轻微咳嗽,就转身往里走,脚步刚要跨进门,又侧过头问:“她说的昆仑山那位......”

    “不是我。”

    他眉眼轻挑,神情算不得好,不耐烦地挥挥手,朝大门外走去,传回来的声音里有些缥缈。

    “记住我和你说的话,明早起来就走。”

    他走后,舒酒才回到房里,桌上的烛火灭了,她凭着透进来的微弱亮光才寻到床边。

    同光不能离开她太远,再加上就他那个本事一般人就欺负不了他。她揉揉眼,心里那股好奇逐渐散去,和衣躺下,谁知刚翻了一个身,就迎上了汤阿婆的目光。

    “阿婆”

    黑夜里,一双白茫的眼,着实吓了她一跳,她平复之后开口喊她,原打算问是不是自己扰了她,可没想到,汤阿婆根本没有回她。

    她喊了数声,都没有回应。

    这下,她心里大为不安,颤着手搭到汤阿婆肩上。

    入手冰凉,摇晃的动作都没能唤醒她。

    瞬间,她浑身像被浇了一盆凉水,彻底清醒过来,“阿婆,阿婆”

    兴许是她的声音大了些,也兴许是某些理不清的关联,让同光快速感应到她的惊慌失措,眨眼间就出现在了门口。

    “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同光的声音,她急忙跑过去打开房门,一只手瞬即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往里带,音调不稳地说:“同光,同光,你快看看汤阿婆,她.......好像......”

    闻言,同光蹙起眉,几步走到床边。

    汤阿婆侧身躺着,一只手搭在脸旁,睁开的眼如寻常一样,可却涣散开来。

    他伸出手,置于汤阿婆上方,舒酒看见荧光从他掌心透出,慢慢地融进了汤阿婆身体里。

    半晌后,那些荧光从汤阿婆头顶钻出,绕在同光眼前,像是十来只小萤火虫争着和他说话一般。

    舒酒的手还没有从同光手腕处撤走,他也任由她握着。

    一只荧光动作迟缓,同伴都报告完了,它才慢悠悠从汤阿婆心间钻出来,飞到同光面前,仅晃了一晃,就又飞到舒酒这儿,绕着飞了一圈,停在了她头上。

    同光看都懒得看,有些疲累地说:“不用管她了,收收东西,现在就走。”

    话音落地,他转身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就回到了荼蘼伞里。

    留她一个人在原地,一脸不解。

    为什么突然要走,又为什么不带汤阿婆?

    刚才也是什么都不说清楚,现在也是,舒酒顿时来了脾气,一屁股坐到桌边的椅子上,生着闷气。

    见到她这模样,同光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耐心就又出现了。

    挥手点亮了烛台。

    老旧的方木桌上摆着三碗黄泉,还是先前她用的杯子。

    “你先前没有闻到?”

    她愣愣抬起头,“没有。”

    同光坐到她对面,暗骂一声:女人就是麻烦。下巴点了点,“那老太婆走了,这些是留给你的。”

    她有些不解,走了?她不是还在后面吗?

    可一转过头,哪还有什么汤阿婆的身影啊!

    这一眼,让她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反观同光倒笑得开心。

    “这可是她留给你最后的几杯黄汤了,还不喝?再不喝,这香味可遮不住多长时间,引来一些不该来的,我可不管。”

    这种威胁,还算凑效。

    可奇怪的是,这次她并没有闻见黄泉的酒香,喝之也只觉得淡然无味。

    还有,他话里的“最后”又是什么意思?她强控着自己不要往极端方面去想,可奈何她的控制能力还不够。

    同光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无情揭穿:“怎么?感到不舍、失落?嘁,任何人都不如你自己靠得住,她可不是什么你依赖得住的人。”

    舒酒对他一贯的态度,都是忍让,她是一点也忍不了。如今汤阿婆刚逝去,一想到她对她的照拂,心里就泛酸。

    “她依赖不住?难不成你依赖得住?好歹我被困黑域的时候,是她来救我的,我和她非亲非故,她来救我了,而我是为了破解这把破伞,才被困的!我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连记忆和名字都没有的人,她对我好,照顾我,教我,我依赖她一下就怎么了?”

    她的语速很快,就像一串散落的珠子噼里啪啦掉了满地,再加上那频频滚落的泪珠,就更显得可怜了。

    “再说,你”

    她抬起头看向他,眼睫毛湿漉漉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

    同光被她这一通发泄唬住,说话都有点不利索,“我,我怎么了?”

    甚至有点底气不足。

    听见自己的声音,同光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怎么回事,一个半大丫头就能唬住你,再说了,那个老太婆确实不能依赖啊!你占理啊!

    清醒过来后,他立即恢复了模样,手指抵在酒杯边缘画圈,留下一圈圈淡蓝色的光。

    “说啊,刚刚不是很凶,怎么不继续说了?”

    她把三个杯子抢过来,先前的情绪逐渐平复下去了,这时才想起,自己刚才的一番言行,怕不是已经把那妇人吵醒了。

    心虚地朝外望了望,见房间外一切正常,她才吁出一口气,走回屋内,将三个杯子放到自己的包裹里。

    同光老神在在,丝毫没有放掉任何打趣她的机会,“现在才想起来扰民啊,放心吧,在你开口前我就布了结界,人家睡得香得很。”

    她手上动作一顿,气还没消,接着放东西。她包裹里东西很简单,两三套衣裙,一把伞,一柄刀,现在多了三只杯子,哦不,还有一封信。

    褶皱泛黄的纸被捏成了一小团,看上去很随意,就和汤阿婆这个人一样,不拘小节。

    同光撇见,信纸上面寥寥数语,字里字外让人唏嘘。

    多年的时光让汤阿婆从一个浓颜飒爽、雷厉风行的女子变成了一个蜗居在鬼市的糟老婆子,同光不知道她是如何说服自己接受这云泥之别的,他甚至连想像都想像不到。

    毕竟,他是不能接受自己从云端跌落,所以他的不甘心足够浓烈。

    也许就是这股不甘心,才支撑着他以一个魂魄之资硬撑下来,直到被舒酒契约。

    因果寺的小沙弥说过,如果不是她及时出现,又及时滴了那几滴血契约了荼蘼伞,恐怕他真的时日不多了。

    想来,自己也只是一个稍稍厉害点的人罢了,魂魄怎么可以离体太长时间呢?

    另一边,舒酒展开了信,却看得满目愁云。

    因为她不识字。

    她抿着唇,把信纸递到同光眼皮子底下,想了半晌才说:“念给我听听说了什么,我就不怪你了。”

    闻言,同光只觉得好笑,“怪我?怪我什么?”

    她别扭地偏过头去,小声嘟囔:“明明解除契约是你我两人约好了要共同去做的事,你在我被困的时候没有帮我就算了,还出言诋毁帮我的人,阻拦我和她靠近。”

    嗐,有眼无珠的臭丫头,罢了,他也懒得解释。

    接过那封信,读了起来。

    “小舒酒”

    才开口,他就觉得恶心,不满了一句,“是谁允许她这么称呼你的?前面加个小字,不恶心吗?”

    收到舒酒的眼神后,他轻咳一声,选择了漠视那些个字眼。

    “你我有缘,但只尽于此,我将最后的三杯黄泉赠予你,愿你顾念自身,莫因他人和一些往事损耗自己。”

    同光撇撇嘴,看见最下方还有一排小字,看清楚内容后,他哼了一声,骂了一句“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说完这话,又抬抬眼看站在桌边守着的姑娘。

    “你没有念完。”

    “念完了。”

    “没有,我数了,字数不对,你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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