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烛第一次感觉到人类经常说到的头疼。

    舒酒根本没来得及去管玄烛是怎么将人送走的,因为她要应付的实在太多了。

    不知道宋悠然和她姨母使了什么招数,竟真的将方七“主动”带到了乱葬岗,大体这已经花费了她们极大的力气了,都没有余下多少去对付那些尾随而来的尾巴。

    宋悠然附身到纸人身上,不是很贴合,动起来总是有些滞后。

    她摇摇晃晃站在舒酒后面半个身位,看见方七站在对面,她浑身的阴气瞬间更甚。

    “你是谁?胆敢用奇门邪术把我带到这里来。”方七害怕得十分明显,宽大衣袍下的两条腿颤颤巍巍,眼看着就要跪下去了,身后一人伸手拖住了他。

    “公子莫怕。”那人手持长杖,右眼下一条长长的疤痕延到发间,“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而已,如今印月节已过,还守在揽月城里的人就没多少是在我之上。”

    方七轻蔑一笑,“叶师说得对,但既然我们都到这里了,那不如就让宋悠然彻底,灰飞烟灭吧,省的夜长梦多。”

    自打宋悠然死后,他每一夜都睡得极不安稳,似乎都能听见这女人在他耳边哭啼,就连着齐妩也是,睡不好,白日里精神也不济。

    他心想,定是宋悠然死不瞑目,早知如此,那时就应该坚持着直接将宋悠然挫骨扬灰。

    玄烛咂咂嘴,旁人根本没能看到它,它贴在舒酒耳后,道:“那是个老秃驴,功夫嘛,确实在你之上,之上,之上,之上”

    “可以了,再说就烦了。”舒酒神色依旧淡淡。

    却不料,这句话在对方人耳朵里听去,就是挑衅,老秃驴大喝一声,“嘿!我乃九阳宗垂梦生,小儿猖狂。”

    他的声音带来内力,一字一句都让那些本就腐朽的棺材板动荡。舒酒往后退了半步,伞骨撑在了她腿上,背上的断刀也顺势飞了出来,停在她手边。

    “我不是小儿,我有名字。”她动作自然,拿起响尾弯月刀就像随手抓起一块糕点一样的轻松。

    那把刀在黑夜里依旧泛着寒光,身后的阴魂齐齐颤了一颤,刀上的血腥味十分浓重,满载的肃杀气味诉说着这么些年以来它的鼎鼎威名。

    垂梦生重重将长杖立在地上,整张脸都抽搐起来,狠狠地盯着那柄刀,“李簌簌是你什么人?”

    “太啰嗦了,死秃驴,她是李簌簌的传人呐。”

    闻言,垂梦生咬着牙将长杖朝前掷去,带了十足的力。

    舒酒连退几步,那长杖依旧一瞬间就到了眼前,她猛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却听见两物重重相撞的一声,“锵!”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血肉被剥开以及闷哼的声音。

    玄烛捂着眼睛,早早地做好了这姑娘要是死了它就立刻逃跑的动作,却没听到想象中的动静,从两根指缝间看出去。

    只见荼蘼伞的伞柄悬在他们头顶,而舒酒手中的刀此刻也已经贯穿了秃驴的腹部。

    它兴奋地吆喝了一声,鼓掌叫好。

    “谢了,姑娘。”宋悠然在她身后说了一句,便一跃飞身而出,一眨眼就骑坐在方七肩上。

    舒酒睁开眼,看见附身在纸人身上的宋悠然骑坐在方七肩上,方七原本也只以为是舒酒的把戏,他是布不惧的,毫不在意地大喊着藏在暗处的人出手,果不其然那些人一见他被控制住,就全部都显现了出来。

    舒酒扫了一眼,四人还带了一只异兽,那只异兽和在敦煌城看到的双瞳虎很是相似,她侧过头开口:“这次我打不过了,玄烛,靠你了。”

    听见这话,玄烛探出头,嚷嚷的声音很大,“靠我?我就是一块石头!你靠我还不够它塞牙缝!”它急得跳脚,抬头看着树梢,却怎么没有看见刚才站在上面指挥的人。

    它暗骂一声“男人靠不住”,转过头就和舒酒说:“你打得过,你一定打得过!听我的。”

    玄烛坐正了身子,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嘴里念念叨叨,让舒酒跟着念,而后它喊:“退后,站到那锁魂棺上去!”

    舒酒眉心蹙着,锁魂棺在乱葬岗最里面,她怎么不怕,纵有荼蘼伞和佛骨舍利在,她也怕。

    “别娘们儿唧唧的,快!你站到锁魂棺上,然后指挥着响尾弯月刀用出之前同光教你的那套刀法。”

    舒酒能感觉到随着她念那些话咒,乱葬岗的阴魂纷纷朝她聚拢过来,她心念一转,罢了,也别无他法。

    从前,她使这套刀法总被同光嫌弃绵软无力,如今看来依旧绵软无力,但恰恰就是这样式才承托得住那些阴魂之力。

    数百阴魂在她挥刀指挥下,像是一个个带了刀的勇猛侍卫,硬生生抵挡住了方七带来了护卫高手。

    她站在锁魂棺上,右手撑着荼蘼伞,左手握着断刀垂向地面,前方是数百阴魂嘶吼着替她拼杀。这一瞬间,她仿佛是从地域爬上来主宰阴魂的王者,赤红着的瞳孔透着薄凉。

    明明她没有斩杀任何人,但却像是那四人和一兽都是亡在她手底下一般,累得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若不是夜太黑,她定是能看见那几人的惨状,也定是会内心不安,除非她知道这几人来自十二城。

    可她没法知道了,因为方七也死在了这一夜。

    宋悠然心中执念已消,魂力变得更是不稳,却还是朝她隆重一拜。走之前,她说:“我知道,我的死背后主使者不是方七,他不过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但我恨他,只恨他。姑娘今后,万望保重,留心方家。”

    话音落,她便望向了玄烛。

    只见玄烛摆摆手,说了句:“一点儿也没意思,不要了不要了,那棺材也还给你。”

    不知道为何,那棺材上锁魂印已经消失了。

    临走之际,玄烛跳了下来,绕着乱葬岗跑了三圈,才重新回到舒酒肩上,“走吧,回去洗个澡,除除臭气。”

    一人一灵怪就这么走远了。

    同光才从树后闪身出来,默默地看着已经被玄烛重新收拾好的乱葬岗,没有裸露在外的尸体,也没有东倒西歪的棺材和草席子,有的只是一座被堆起的黄土包,而宋悠然的棺材也被埋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姑娘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她能独当一面是好事,但是这个发展方向和他预想的却是完全不一样了,他给她月魄,带着她修习正道,又借以佛骨舍利,希望能避开那些阴邪之气。

    可她完全调动不起月魄,月魄也只是贪恋她浑身的玲珑血,顶多是也只是在帮她蕴养。

    兴许,胖子说得对,每个人的命数是既定的,兜兜转转都会走上这条路,他同光也不例外。

    方七死得悄无声息,即便他想借着魂魄去寻求高人也是没法的,因为他濒死之际,魂就被宋悠然抽了出来按在多余的纸人身上,随后被玄烛一把火烧了。

    她觉得下手有些重了,方七有罪,但也罪不至魂飞魄散。

    玄烛摇了摇头,叹气道:妇人心,若是给他机会,反过来咬你一口指不定要你的命呢。

    宋悠然的事是了了,但是她的姨母却是一直没有露面。方才看着宋悠然要走,她忽然替她觉得可惜,这一整件事里宋悠然有做错了什么,她细细想去也没有想通,所以觉得这个姑娘可怜又可惜。

    这种情绪一直维持到她到城门,才想起自己忘记问神心门的事了。

    玄烛打着哈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觉察到她停下来的脚步,强撑着睁开眼问她:“怎么了?又感觉到什么了?”它绕着感受一圈,并没有什么靠近的阴魂啊。

    舒酒有点丧气地回:“我忘记问她姨母的行踪了......”

    这,这......玄烛缩了缩鼻子,脑子里打了无数个架,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她,那个荼蘼伞就当一个兵器用用就可以了,不要想着去破解了,会死的。

    但,它不敢说,就内心里祈祷着和她只是被宋悠然忽悠,那个神心门的姨母根本不会找来。

    可事情并不如玄烛所愿。

    翌日,是一个明媚日。

    睡着养伤好些天的观南醒得早,忽然觉得全身轻松,发现昨夜还有些隐隐疼痛的伤口也好了,急忙起来打整好自己,想去看这几天都没能见到的人。

    打他开始养伤起,就只有阁主和温呢喃每日都来看他,哦,也不准确,尊主也很偶尔的来过,小酒呢......来过一次。

    后来,他每日问及小酒,都说是外出办事了。

    他原以为是借口,小酒能有什么事要办啊,只用吃喝玩乐,开开心心就好,要她去办什么事嘛,但他是一个还需要别人照顾的病人,话少一点,少惹人烦一点,就能好得快一点。

    直到昨夜,他睡梦中被佛珠烫醒,才心知不对,喊醒了守着的十二,才得知舒酒这一夜出去帮人办事了。

    他急得要下床,不满地开口,什么事要她去办,那尊主、辰阳王、阁主这些人都是摆设吗?

    十二一瞪眼,心道:祖宗,别害我!

    一个跨步就上去,捂住他的嘴,小声道:“公子别担心,尊主跟着去了,阁主已经推算过了不会有事的。”

    随即又将他按回到床上,“诶?听着好像是回来了。”

    观南想立刻就去到舒酒身边,可委实是困难了点,刚刚那么一番折腾,他都觉得喘息有点困难。

    “只要你安全回来就好。”他喃喃自言自语。

    十二对观南的态度有了巨大的转变。原先他不喜欢,觉得“公子观南”这样如雷的名头不就是因为家族嘛,这些世家子多的是纨绔子弟,更何况还是一个对他家小姐有所图谋的纨绔子弟,他更是不满意了,但经过这几天的朝夕相处,他发现不是这样的。

    观南不是。

    他从不拿公子架子,对待店小二都是客客气气,心思也不乱。阁主说观南现在心里就两件事,一来是敦煌,二来是舒酒。

    问及为何会恋上舒酒,她以前鲜少给你过多关注或好脸色啊,简而言之便是,她和你并不怎么熟悉。

    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街上那些男子可是张口即来的。可他愣是想了许久,才说:“谁知道呢,大抵真的是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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