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五个人,心思各异,气氛微妙得不像话。

    温了凡和燕安时一眼就猜出来进门的男子是谁,却默契的谁也没有说。

    温了凡思忖片刻,抬起酒杯,“三位贵客能来我了凡山庄,倒真是我们兄妹二人的荣幸。”

    喝过了顶尖的美酒之后,纵使这些叫得上名号的酒,也都只能算得上还行。舒酒缩了缩鼻子,比其余几个人干脆利落得多,直接就一口干了。

    入口甘甜,竟没有丝毫辛辣。

    同光问她:“比起观南的酒,如何?”

    舒酒都不需要多想就要答,抬起头却迎上了坐在同光右侧的温呢喃的视线。

    她微微侧着头,唇上染着樱桃色,也望向她。这时,她才发现,他们四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等着她回话。

    那句原本想说的“差远了”,此时也说不出口,磕磕绊绊变成了“差不太多。”

    有人嗤笑一声,没有拆穿她拙劣的演技。

    一顿饭吃得很忙,她面前碗碟里的菜似乎永远吃不完一样,同光夹来一块鹅肉,燕安时就要配上一筷子青菜。

    舒酒吃得太饱,早早地就靠着椅背休息了,看着桌上的四个人推杯换盏,无聊得紧。

    入了夜,银白的光亮铺洒进来。

    同光叹了一声:“大满月啊。”

    指尖敲在桌面上,他懒洋洋地抬眼,双颊透着一丝红,那模样很像酒醉。

    舒酒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从他眸子里看见自己,耳朵咻地一下就红了,她急忙转过头。

    同光想笑,嘴角刚起,余光瞥见了燕安时,又硬生生的压了回去,煞有介事地起身,摇摇晃晃往外走,“困了。”

    身后传来小姑娘的脚步声,他停住脚,回过头,见她小跑这么一小段路就喘得厉害,直觉不太对,但他可能真的酒醉了,眼前出现了重影,眨巴了几下,小姑娘就已经到他眼前了。

    “你喝多了?”

    “呵,怎么可能。”

    可他脚下虚浮,头脑也愈发不清。

    了凡山庄那是什么酒,一股果子香甜味,他虽然喝了不少,但是以他以往的酒量也不至于如此啊。

    眼看着院门到了,他却怎么也没有走到,模糊间,看见舒酒从门里面走出来,身后人影憧憧,约莫十来个吧,那装扮......算了凡山庄对待贵客还是上心,还派了侍从来服侍。

    他挥挥手,“下去吧,我不习惯有人在旁边。”

    舒酒今夜似乎也格外的明媚,看上去比平时好看很多,同光忍不住伸手揉她的头。

    她笑着将他的手拉下来,拽在自己手里摇晃,说了句什么。那声音像是隔了琉璃罩子一样,瓮声瓮气的,听不清是什么,他想定是她在埋怨道:“我好不容易挽好的发髻,被你揉乱了”

    “今天怎么会这么困”

    他嘟囔了一声,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舒酒站在院门口看着他在那儿自言自语一半天,摇了摇头,喝醉的人真是可怕。

    她走向自己的房间,手指刚搭上门环,就听见有人喊她。

    “姑娘,等等我。”

    舒酒不解回望,只见一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朝她而来。

    “你是何人?”

    老妇人抬起头,一张脸在月光的照射下有些不正常的白,“老奴是你的乳母啊。”

    舒酒瞬间警惕起来,背过手去拿荼蘼伞,忽然想起她方才将荼蘼伞放到同光身边防身了,她只有断刀了。

    老妇人见她不搭理,忽然嘤嘤嘤的哭了起来,那声音太凄凉了,哭得她心慌。

    她听见一些嘈杂声,看来是老妇人的哭声吸引了人来,她慌忙开口让她别哭了,一下子自己也乱了神。

    老妇人说:“姑娘小时候身体就不好,经常忘事......”

    若单纯只有这些她根本不记得的话就罢了,可怎么老妇人还说出了她的喜好,以及手腕上的疤。

    舒酒刚要开口,又有个人插了进来。

    “姑娘,热水准备好了,可以沐浴了”

    “姑娘,今天夫人外出买了两匹缎子,说是让您先选,做一身冬袄。”

    ......

    舒酒忽而看看这个,忽而听听那个,越来越分不清真假。

    那些人越走越近,她整个后背已经贴到了门上,可那扇门怎么推都推不开。

    倏地,眼前的光暗了下来,几乎要逼近她的那些人影一瞬间全部消失了,她惊恐地将断刀横在自己面前,大声喊同光。

    铮地一声,她听见利刃出鞘的声音,伴随着哀嚎声四起。

    与此同时,一件墨色披风将她整个人罩了起来。

    “场面有点不好看,你等我一下哦。”

    是燕安时。

    她试探性开口:“燕安时?”

    燕安时响亮地回了她一声,紧跟着伴随的是他的笑语,张扬放肆。

    她感觉到一阵一阵气流波动,她的裙摆都已经被吹拂到脚面上了,露出了脚尖出嵌着的珠子。

    渐渐地,珠子上反射了月光,外面似乎也平静了,她刚吁出一口气,就被人一把揽住腰腾空而起。燕安时带着她一连输个跃起,风声呼啸,她竟然没有一丝不安。

    这份熟悉感,似乎在见到燕安时第一眼就有了。

    同光说,他不是什么好人,让她不要搭理。

    可她偏偏觉得他不会害她。

    “我们之前认识?”

    燕安时的声音好听,但总让人感觉话里话外都带着调侃之意,让人不知该不该相信,“不认识”。

    可他的手指在舒酒话音出的那一瞬间,的的确确是收紧了一寸。

    他带着她落在了一座寺庙门口。

    古朴庄严寺庙,门口的香炉还留着白日里鼎盛香火的余烟。

    燕安时往台阶上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又迅速折回去,眉眼带笑的说:“还是带在身边放心些。”

    隔着她的袖子,他径直拉起了她的手腕。

    他手指细长,完完整整将她手腕上的疤痕盖住了,和同光带来的触感完全不一样。燕安时的手很暖和,隔着袖子感觉也十分明显。

    月魄在她手腕骨跳动,她不安看向燕安时,生怕被他发现。

    她护月魄护得很紧,在她看来,月魄和同光是相存相依的,它还藏着同光近乎一半的灵力,可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夜色沉沉,燕安时的脚步很沉,他今夜心情很好,舒酒都不用看他的脸都知道他在笑。

    “燕安时,寺庙大门已经关了,我们来做什么?”

    燕安时:“来......”他侧过身子,故作高深地说“观星象!”

    什么乱七八糟的回答,她又不懂什么星象,再说累了一天也只想好好睡觉。

    她甩开燕安时,转身往回走。

    燕安时倒也不拦着,就那么大喇喇地坐在了台阶上,从腰间扯下一只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那份失而复得和宠溺的眼神是一点也藏不住。

    他看着舒酒还没走出几步,就又被阴魂缠住,那些阴魂大抵也是有些惧怕她身后的他,只敢跃跃欲试往前蹭,但又不敢真的碰到她。

    他自言自语道:“看吧,你天生就该是我的,这一次,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就算昆仑大祭司也不可以。”

    半晌后,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抱着手等着舒酒回来。

    “怎么不走了?”

    舒酒愤愤道:“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了,街上连个人都没有,我自己怎么回了凡山庄啊。”

    燕安时笑出了声,想抬手去揉她的头,身后沉重的大门开了,大殿里佛祖低垂着眼,供桌前跪着一青衫女子。

    “两位施主,寺庙已闭门了,若要上香请明早再来。”

    方丈拦住了她的视线,丝毫没有要邀请他们进去的意思。

    舒酒更是气愤,不满地转过身不再搭理燕安时。

    燕安时一只手还是紧紧抓着她,笑着对老方丈说抱歉,“我们没有打扰的意思,只是夜深了,今天又是大满月。”他伸手指了指顶空硕大的玉盘。

    老方丈手中的佛珠转动几颗,啪嗒啪嗒,他顺着抬头望,思忖片刻,颔首道:“本寺并无厢房,若两位不嫌弃,可以在大殿休息一夜。”

    “不嫌弃,不嫌弃,能得佛祖庇佑,怎么还会嫌弃。”

    燕安时手臂用力,拉着舒酒就往大殿走,他寻了一个看上去比较新的蒲团给舒酒,自己倒是丝毫不挑拣,随手拉了一个过来挨着她就坐下去。

    大殿灯火通明,年轻和尚送来了几个素饼和热水。

    燕安时柔着声音问她:“饿吗?饿的话吃点饼,这饼噎人,你得就着水吃。”他在里衬上擦了擦手,拿过一个饼撕成小块小块的递给她。

    他对她的关怀太甚,若是在寻常定是会让舒酒防备。

    可奇怪的是,她竟觉得燕安时就是应该这样。

    两人离跪着的女子不近,舒酒时不时看一眼,燕安时有些不满,她竟然愿意关注陌生人都不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故意偏着身子拦住她。

    舒酒瞪了他一眼,才说:“我感觉她有些眼熟。”

    听到这话,燕安时收起了玩闹的态度,缓慢转过头,笑容逐渐收到了一个极为微妙的角度。

    “是吗?我替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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