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凉得很快,浮生阁四处的灯早先一步就亮起了。

    十二贴心的给舒酒递了一个汤婆子,小声嘀咕了声:“可不能冷着。”

    楚念清恰好停了话头,望了一眼,嘴角的笑复又挑起,“这段故事,听着可是苦涩?”

    舒酒指甲盖还是带着青紫,捂在手里的汤婆子再暖其实也只是一个表面架子,根本暖不了如今她这幅身子,更何况她自己并不觉得冷。

    她毫不掩饰的点头,回:“的确苦涩”,紧跟着她又摇头,“我着实不太喜欢这样的悲剧。”

    听到她说着话,楚念清疑惑地“哦”了一声,“你怎知是悲剧?李簌簌不是来找我了吗?”

    舒酒拨动响尾弯月的环,想起曾经那个梦。

    如果李簌簌和她有了什么好结果,怎会让自己心尖尖上的人独自在这儿感伤?怎会愿意将他贴身的刀一直放在她这里?

    舒酒:“因为......你还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又因为他应该是......死了。”

    话说的很直白,楚念清何曾不知,但是听着别人直接挑破了说出来,心底里还是抽得疼。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所有人都没有再见过李簌簌,她派了多少人去寻,都没有任何消息,收集来的线索细细缕来,也只有两点:一在于李簌簌消失的那个时间段,舒酒凭空出现了;二在于响尾弯月刀的再次现世,还是出现在品控出现的姑娘手里的断刀。

    楚念清强忍着内心的念想,把无数次想来找舒酒问清楚的冲动压下去,她不愿意细想,不敢细想,只要一天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直到,观南为了舒酒宁愿舍了敦煌城主,她才明白自己不可不见见这个姑娘。

    这些是日,这姑娘的传言可不少,都说她一身的本事,屡次破了奇案,又听闻她没甚功夫,却又都能险中得生。前些日子更是,听说她在了凡山庄遭了大难,必定是要死了的。

    那时,楚念清还有些惋惜,好好的小姑娘还是要被卷进那些唯利是图、视人命为草芥的腌臜里。

    前面传来的消息不会有错,好生生坐在她面前的姑娘也不会有假。

    所以她果真有着大本事,也是了,不然又怎会凭空出现的人就得浮生阁护佑。

    她接过响尾弯月,眼尾的水汽早就干了,可触手之际,心里还是五味杂陈,耳边也恰似听见了他的笑声,眼前闪过那个抱着刀倚在树上,吊着一只腿笑着看她的模样。

    历历在目。

    她指腹摩挲在那个圆形刻纹上,道:“其实我也猜想,他不在了。”

    圆形的纹饰,里面歪歪扭扭几笔,说是小儿乱涂也不为过,可李簌簌偏说这是他二人专有的印记。

    在众人不在意的角落里,这个纹饰已经出现过无数次了,她的袖口内侧,剑穗头子,常用的杯碗......

    故事如何,没有人再继续说了,舒酒有意将响尾弯月留给她,也算一个念想,反倒被她抢了先。

    楚念清站起身,把刀还给了舒酒,长舒一口气,“既是他给你的那就是你的,响尾弯月用好了是利器,可以在你上昆仑时助你,但用不好,它会成为你的催命符,因为它嗜血。”

    楚念清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熙熙攘攘,却显得她孤冷寡清。

    舒酒又开了一坛酒,回味着那个她不怎么喜欢的故事,口中似有千万句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可以说给谁听,她咂咂嘴,唇齿留着酒香,身子往后仰,整个人卸了力地陷在椅子里,眼睛只掀开一条缝,迷迷糊糊看着斜上方那盏灯,感觉她眨一下,那盏灯也跟着跳一下。

    她忽然发现自己也是孤冷寡清的。

    “同光,你要是在就好了,我给你说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高门贵女和堕落世家子的一段镜花水月的故事。”

    “呵,哪里学来的这些词。”

    舒酒跟着咯咯的笑,口齿有些不清了,“就之前买的那些话本子上啊,说起这个啊,上次买的那些书我已经看完了,该是要买新的了,但是我没钱。”

    她手一摊,掌心被拍了一下。

    “我也没有。”

    ......

    十二掀开后厨的帘子,老远的瞥见了阁主和燕安时的身影,他三步并做两步飞奔过去,五官都带着情绪,“阁主阁主,您回来的正好!小姐又被鬼附身了!”

    闻言,燕安时身形一闪。

    纪无也诧异,“她今天去了何处?体内有同光的灵力怎地还会被鬼附身?”

    他脚下生了风,眨眼间就进到了阁里,望见燕安时焦急地站在舒酒身旁,东问问西说说,但舒酒的回答也是东一句西一句,这句回答上了下一句又飞到哪里去了。

    燕安时扫了一眼桌上空了的几只酒坛,就只当她喝多了,什么鬼不鬼的,他不认为会有那只自寻死路的鬼会在这种时候找上她。他拉着她的臂膀,要把她抱回房间。

    谁料,她重重的把他的手拍了下去,骂了一声:“登徒子!”

    燕安时懵了一瞬。

    舒酒摇摇晃晃,行经纪无的时候还打了招呼,“胖子,我去睡觉了,明天要吃桂花酒酿。”

    纪无倒是开心,他感受到了同光的存在,所以方才舒酒不是什么被鬼附身,而是真的在和同光说话,想来应该只是同光现下和最初那样一样,就只有舒酒看得见,亦或者说是感觉得到。

    好事好事,真是大好事。

    燕安时叉着腰,手背还是红的,心想这一巴掌力道真大。

    他看向纪无,“不让人准备一些醒酒汤?”

    纪无摇摇头,“不需要,她睡一觉就可以了,本也不是寻常人了,不需要这些东西。你买的那些东西后天就送到了,你准备好上昆仑了吗?”

    燕安时前脚已经踩在了楼梯上,顿了顿,“准备好了呀,你准备好了吗?”

    纪无:“我又不上昆仑,准备什么?”

    “准备我和舒酒成婚的大礼。”

    呵,一人敢说,一人敢听,两人都只当笑话听了去,只有十二当了真,又期待又担心又害怕的复杂情绪愣是困扰了他两个来月。

    翌日。

    寒气袭来,整座敦煌城冷飕飕的,街上人都少了一大半。

    舒酒睡到午时才起,觉得身体轻松了些,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没什么血色的脸,眼神也没有往日的光亮,眸子转动感觉还是有些滞后,她抿了抿唇,情绪倒是比昨日浓了一成。

    “还是要死不活的样子,怪难看的。”

    她轻声喃了一句。

    身后有人接了话过去,“唔,是不太好看。”

    她吓得迅速转过身,手肘还把梳妆台上的绸带擦掉在地。

    “同光,真的是你!”

    眼前空无一人,但那声音真切得很,她不会认错,原先还以为昨夜是自己发了梦,如今看来真的是同光出现了。

    “别找了,我如今还能这般,你真的得烧香拜佛,不然你可背负着我的命了,啧啧,可美死你了。”

    舒酒奇了怪了,这人一旦不能现身就变得十分的犀利,那张嘴似乎是淬了毒,一句好话都不说。

    舒酒:“可不是嘛,到时候我就是正儿八经杀了你的人,我可得多厉害啊,得闻名天下。”

    同光嗤笑一声,将地上的绸带拾起,抓起她的头发,只有他看得见的手指托着她的头发轻轻捻搓,这人连头发都干涩得这么快,“到时候让燕安时陪着一块儿去,他武功一等一,可以帮你扫清很多障碍,至于昆仑山下的阵法,我指导着你破解即可,我没在昆仑快一年了,那些阵法的威力应该都减弱了不少。”

    舒酒享受着他帮她束发,她看不见,但也能想象到他的模样,淡淡噙着不及眼的笑,动作优雅。

    “好了,去吃桂花酒酿吧。”

    舒酒站起身,问:“你怎知我想吃什么?”

    同光微微低着头摆衣袖,眼尾抬起,“你这点习惯都不用费心思就摸清了。”

    舒酒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抬脚走了出去。

    又只有十二在,她脚步声刚传来,十二就抬着桂花酒酿出来,扬着笑:“姑娘可睡饱了?您昨夜点的酒酿已经做好啦,快来趁热吃。”

    放在调羹,他又拿出一小盒子,“阁主说,您和安时大人明儿个就要出发了,但明儿个不是我当值,所以我今天给您准备了这个,您带在路上吃。”

    舒酒抽开盒子,一块块蜜饯塞得满当当的。

    十二:“您看啊,上面缀了红点的呢就是寻常蜜饯,另外那种呢是酒心的。”

    她点点头,道了谢,想想觉得不够,又喊住他,“十二,若我回来,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送你。”

    十二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没啥想要的啊。”

    他自小被纪无养大,一幅性子养得极好,忠心护主不说,还善心单纯得很。

    她的桂花酒酿还没吃完,观南就来了。

    他说:“小酒,我,时值寒冬,城内事多,我走不开,就没法陪你去昆仑,但是我派了一队侍卫给你,你放心,是我自己练的兵,跟了我很多年,都是些好手。”

    眼见着劝是劝不了的,他硬是熬了一夜为她选了随护的侍卫,又让人备好了干粮、药石、衣物,想来想去他还把自己那串佛珠也塞在了药囊里。

    他说:“我带你去逛逛敦煌城,你怕是都不知道有哪些好玩好吃的地方。”

    舒酒看着门口的两个大箱子,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她接过那只药囊,跟着观南去逛了敦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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