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槿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没人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因为使团和杜若槿的到来,上京城的市井巷陌乃至茶馆酒楼里,处处都在谈论着两国联姻的大事。然而对于庶民而言,连嫁娶双方究竟是何人也不知,左右不过是一桩耳闻而已。

    唯独那些朝中权贵,世代显赫的簪缨子弟,才对这联姻的细节了然于胸。

    “听说竺岚皇太女也来京了,若是才寻回来的那位还活着的话,你们说她会不会嫁过来......”

    ......

    酒楼里的酒客酒兴正盛,说起这事来眉飞色舞的,目光交接之间洋溢着耐人咀嚼的意味。

    二楼,穿着一身男装的杜若槿凭栏独坐,酒杯摇了半日也不见碰唇的,只将楼下的言语悉数听在耳里,却也不见有什么反应,一副毫不介怀的豁然姿态。

    使团不久前才来过安祈,兼之明面上令澈还生死未卜,宫宴之类的礼节也就这么免了,所以自那日见过令澈后,她便出宫逛了几日。

    她打小在上京长大,对这繁华的皇都再是熟悉不过,到各个常去的、不常去的地方或站或坐,有时也会带上打扮作小厮模样的饮翠,在外面一待便是大半日。

    宫里的也不着急,对于杜若槿和令澈二人这诡异的行踪皆是不管不问,只有筹备筵席、采办年货的宫人们比之往年忙碌更甚。

    等到上京城内,她想逛想玩的地方,都走了个遍,杜若槿又乘着马车往城外去了。

    城郊亦是她熟悉的地方,不过,这次跟来的人却有些多——除却饮翠和顾雪风外,还有一个在宫里坐不住的楚念。

    楚念身为公主,很少出宫游玩,更别提到上京城外了,这几日眼见杜若槿日日出宫闲逛,瞧得眼热,便央了皇后准许,同杜若槿一道出宫去,是以这次暗地里的跟随的护卫更多了。

    楚念也换了一身男装,安安分分地坐在马车里,也不问她这几日究竟在想什么,和饮翠一般,见杜若槿闭口不言,她也没故意挑起话头。

    杜若槿却是第一次看她这个样子,楚楚可人的临川公主作起男子打扮来,却是一副目秀眉清的少年郎模样,当真是有几分稀奇。

    于是,她就这么看着看着便笑出了声。

    “怎么了?”楚念见她发笑,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杜若槿只是摇头,道:“没什么,就是瞧着你这打扮有些新鲜罢了。”

    楚念见她心情还不错,也不憋着了,索性和她聊了许多自己的事情,有温舒婉成了她的伴读的事,还有皇后为她挑选驸马的事。

    杜若槿听得认真,对于温舒婉,她没什么好说的,这位永昌候的嫡女的确是当初她们那些伴读里最无可挑剔的一位。至于驸马之事,杜若槿却忍不住要说上几句。

    “你是说你相中了高明远家的小公子,只是因为老先生平日讲课太啰嗦,想借这次机会气气他?”高明远正是当初为他们将佛道之理的那位翰林院的侍读,地位在文人清流中还算高,但这官职却委实不算高,更别提那位连官也不是的公子了。

    “还是说你看上的是人家的人?”杜若槿又补充了一句,面上是一副兴味的神情。

    楚念眨了眨眼,依旧是那个古灵精怪的样子:“当然也不单是为了气先生,那位公子我亲眼瞧过,人是不错的,而且本朝昌盛,本公主嫁谁都是低嫁,既是如此不若嫁个好拿捏又瞧得顺眼的。”

    杜若槿听懂了,这位公子原本就不在皇后的名单之列,还说这么多理由,楚念果然是瞧上人家了,索性再多嘴问了句:“那人家可愿意?可有议亲?”

    楚念动作一顿,语调微微降了个调,表情怪异道:“愿不愿愿意不知道,议亲倒是没有,就是先生气得有些狠了,告了一月的假。”

    杜若槿听了这话,不由得会心一笑。

    能得楚念喜欢的,脾性大抵相差不远,所以他们这对路走得或许会比她和令澈顺遂些,如此,她也能安心了。

    马车内安静了一会儿,楚念蓦地又问起了杜若琳的情况。

    杜若槿微微一怔,想起几日前她收到的信。

    杜若琳在信里说殷墨有难,需要赶回南离国,她也要跟着去,路上还有庄烨然照应着,让她放心。

    “南离国?她还认识南离国的人?”楚念疑惑地挑眉,心底却隐约有几分难言的羡慕,羡慕杜若琳竟如此潇洒,说走就走。

    杜若槿摇头,她也派人偷偷调查过那人的身份,可是除却杜若琳告诉她的消息之外,一无所得,所以此人要不是隐居世外的医者,要不就是背后有着惊人的身份。

    “不过庄哥哥怎么也跟过去了?也不来看皇兄和我们,还真是见色忘义!”楚念也没多问,只是不满地轻哼一声就揭过此事了。

    杜若槿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可不得跟过去吗?不看紧些,那丫头可能就这么被人拐跑了。

    又过了一阵儿,马车才终于停下。

    下了马车后,是许久未见的日及居和周遭的草木、河流,虽是寒冷的冬季,入目是一片黑白交接的凄清景象,却毫不妨碍杜若槿觉得亲切。

    这一方小天地才是她在上京城里最难以割舍的地方。

    走到她常躺的那张躺椅旁,随意挥开上面的零星落雪,正欲坐下,便被饮翠拦住。

    “殿下,这里许久未曾打扫过了,还是等我进屋子里拿东西擦擦,您再坐吧。”

    可杜若槿低头却瞧见那藤椅上是半点灰也没,分明是被雨雪冲刷得干净,哪里还需要如此麻烦?

    来到日及居门前便分外安静的楚念忽然出声:“饮翠,不必了,这里已经被人扫过了。”

    她这么一说,杜若槿才注意到日及居附近的落雪似乎是比别的地方要薄一些,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出人为清扫过的痕迹。

    看了几眼,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回到藤椅旁坐下了。面对着落舜河,轻摇藤椅,虽然有些冷,但她现下却再是舒心不过。

    楚念凑过来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下,“阿槿,你不好奇我方才为何如此笃定这儿有人扫过吗?”

    杜若槿看着白茫茫一片的天空和光秃的树杈,眼底是一派平和自在。

    “你皇兄让人扫的。”

    楚念略作夸张地惊呼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杜若槿弯了弯唇,语气懒懒地道:“猜的。”

    坐了一会儿,往楚念怀里塞了件东西,让她转交给令澈,便起来转身往身后的日及居踱步而去。

    楚念敛眉看着手心里温热的钥匙,不由怔愣。

    小心翼翼地收起钥匙,才转身追着已经走远的杜若槿,“阿槿,等等我。”

    *

    杜若槿要留在日及居过夜,楚念却是不能,太阳还未西落便离开了。

    返回宫前,先去的令府。

    没有惊动令府的太傅和夫人,只是由着下人的指引寻到一处静僻的院子。

    “皇兄!”楚念眼神何其地好,远远地便透过敞开的窗口看见屋内的身影了。

    令澈抬眼看见楚念走来,身形微微一顿,低低地念了一声:“楚念?”

    等楚念走进屋内,饮了几口热茶,才从披风里面的衣衫里摸出那把钥匙来,递到他面前。

    “阿槿让我转交给你的,虽然她没说,我猜应当是日及居的钥匙。”

    令澈抬手拿过那把钥匙,就这么拿在手里看着,久久未曾言语。

    良久,他才恍若从梦中醒来一般,抬眼看向楚念,眉眼里漾开点点笑意。

    楚念先前还存有些许疑惑,这时那些疑惑却也无声消散了,只是问道:“皇兄何时回去?”

    还有一日便是岁除了,好不容易寻回的兄长,元日怎能不一起过?

    令澈移开目光,含笑道:“明日。”

    楚念这才绽开抹笑意,松快道:“太好了,明日阿槿也要回来,我们一家人可以一起守岁了!”

    这时屋外却传来了一道细细的哭声。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楚念眨眨眼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令澈已经抬脚往屋外快步走去了。

    原来是令盼偷偷躲在角落里玩雪,却恰巧听到自家兄长不能和自己一起过年,这才忍不住哭出声。

    令澈将哭成泪人的小娃娃牵回屋内时,楚念才反应过来,问道:“这是令家的小妹吧?”

    令澈点点头,又忙着给令盼擦眼泪,低声哄道:“盼儿不哭。”

    可令盼是个聪慧的,边打着哭嗝,边指着楚念语带控诉道:“这个姐姐说你和她是一家人,可是盼儿明明不认识她。”

    楚念被小孩指着控诉,登时有些手脚无措起来,同时瞧着这小泪人又有些顺眼,便也和令澈一般蹲在令盼身前,温声哄道:“盼儿,我是你姐姐呀,后日你可以和你爹娘一起入宫,我们一起守岁,好不好?”

    令盼一听,这才点了点头,慢慢止住哭声。

    楚念看着这小孩和自家皇兄亲昵的样子,心底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起身就要告辞了。

    令澈却叫住她,眉眼间一派温和:“我送送皇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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