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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身紫色的衣裙衬得夫人您的皮肤更加白皙了,没想到用葡萄汁能染出这样好看的布料,靠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呢!”

    吉娜喜气洋洋地侍奉阿米尼娅更换新衣裙,嘴里像抹了蜜一般甜,自从被提拔为贴身女侍后她干活的劲头越发高涨,只是从小被卖做女奴打骂惯了,做事仍有些畏手畏脚,培尔涅舒特派人教了许多事务才勉强得用。吉娜自己也知道一切全因女主人的信任,在饮食起居上格外留心伺候,生怕让人顶了这份好差事。

    阿米尼娅将吉娜的种种变化看在眼中,比起以前哭丧脸的模样,如今这般让人欣慰。

    “这些都是工坊新送来的,您喜欢哪一件?”吉娜捧起首饰匣子殷切询问。

    不久前,荷伦希布重金包揽下商队售卖的宝石,又雇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精雕细琢的金银首饰,搭配宝石和珐琅,造型新颖,眼下这满当当地一匣子将昏暗的内室照得万般璀璨,直叫人移不开眼——吉娜暗自感叹,这还没算上那些分量十足的黄金哩!

    阿米尼娅往日轻省惯了,不至于被盛宠冲昏头脑,这阵子她与荷伦希布一起出席了几场宴会,不过两人经常迟到早退(溜去其他地方约会),根本没花心思结交贵族。舆论是个怪圈,越是无缘得见就越是让人好奇,好在贵族社交圈就这样大,机会总是有的——这不,小法老于今日举办皇家狩猎会,当红的“北方将军夫妇”皆在受邀名单当中。

    既然是狩猎会,阿米尼娅不愿穿戴拘束,她选了一条浅绿色的,以黄金细线箍圈成串的石英水晶项链,搭配青金石的护身符;同款式的发扣束起长发,金色珠串编在辫子当中带出几分英气;长而柔软地披帛环绕肩头,碎金装饰的尾端穿过腰带,顺着长裙垂落在脚踝边,整体造型即轻逸又雅致,还很凉快。

    美人梳妆总是别有一番风情,各种瓶瓶罐罐铺满了整个矮桌,吉娜见女主人就着手镜描绘眉眼,轻扫眼影,又以指尖沾胭脂点唇,轻巧地几下子就完成了妆容,遂取来雪花石膏罐子。阿米尼娅摆摆手,婉拒了对方想要为自己全身涂满香膏的好意——这样炎热的天气,涂抹太多的油腻香膏只会被阳光炙烤得浑身“流油”,与其狼狈地熏染妆容,不如在裸露的皮肤上抹些驱蚊精油足矣。

    一番装扮完毕,鲁斯亚正巧领着一群人前来,不等询问,士兵队长恭敬地禀明了来意,“培尔大人新选了一批仆从,已经请示过将军,将军说是否留用全由夫人挑选。”

    先前后宅的老奴们起了纠纷,满口胡言惹火了荷伦希布,撂下一句“不养闲人”将那些不听话的,偷懒的,手脚不干净的刁奴通通赶走,宅邸里一下清净了不少。不过人员一缩减,很多活儿就没人干了,于是培尔涅舒特又安排了新人补位,和之前的不同,这批新进的仆从中除了家室青白,老实能干的穷苦人之外,还有居住在临近村庄的战死士兵的妻母,和战乱后收留的孤儿。

    所有人在廊厅外乌泱泱地跪拜一地,皆是诚惶诚恐的模样。

    几个半大的孩子跪在人群最后,衣衫褴褛,满身泥泞,小一些的傻愣愣看着四周,仿佛还不明白这里是哪,大一些的则努力跪得板正,或有偷偷抬头,也是极力掩饰着紧张……阿米尼娅看着,不由想到了贝斯特神庙里的小歌者和小学徒们,心中一软:“既然是将军的意思,那就都留下来吧,我不爱摆架子,哪处缺了人手就送到哪处去,那几个孩子要安排轻松点的活儿。”顿了顿,又对吉娜叮嘱,“你给他们去寻一身合适的衣服穿。”

    鲁斯亚和吉娜领着众人下去各自安置,女主人的美丽与气度像是一道光芒深深映照在众人的心底,多年以后他们依旧记忆犹新,并无比庆幸着自己能够进入府邸侍奉,而那几个孩子,也在后来成长为忠心耿耿地家臣,伴侍左右。

    ……

    因荷伦希布一早就先行伴驾,阿米尼娅收拾妥当就直接前往郊外的皇家猎场。抵达目的地后,猎场的管理人恭敬地上前引路,对方兴致勃勃地说起此处可追溯到中古王朝的历史——刚修建的时候,当时的统治者常在附近捕杀大象,狮群和角马,以彰显自己的英勇善战,而随着时间流逝,大型猛禽在这一带已然绝迹,猎场也成了专供贵族的肉类饲养园。

    “法老和王后能够亲临,简直像是做梦一般!”猎场管理人激动道。

    猎场外围,一处独幢的乡村别墅因接待贵宾而变得富丽堂皇,各处摆放着崭新地器皿,墙面也重新粉刷装饰,屋顶还拉上了大大地棚布,以供众人遮阴歇息。

    王后阿肯纳媚近日食欲不振,离开王宫本想散散心,可简陋的环境又让她开心不起来——空气中好像总有一股子怪味儿。此刻,她懒洋洋地托腮,听着女眷们聊天寒暄,这番模样与往日在王宫中并无太多差别,至于打猎相关的事儿,还不如训猴子的节目来得有趣,谁会愿意去看又脏又臭的兽圈?

    直到侍从唱报新任将军夫人到来,端坐上首的小王后这才来了精神,在阿米尼娅行礼后直接赐坐于近前,询问了婚礼筹备的近况,又聊起了塞外绿洲的事(这全因荷伦希布曾提及两人在白沙漠中一见钟情),浪漫的爱情故事总能够打动听众,阿米尼娅也不扭捏,落落大方地说起圣域的往事,她讲述光神塞克的神秘,沙漠风暴的可怕,又说起塞外民族的种种生活闲趣……

    阿米尼娅娓娓道来的讲述让人倍感亲切,阿肯纳媚不自觉地展颜欢笑,连连追问绿洲中还有哪些新奇事儿。一旁地贵族女眷们跟着附和,神色却各异,本以为这位将军夫人异族出身,没有多显赫的背景(传言是位部落公主,可塞外部落又能有多大势力),不过是长得好看被宠爱罢了。如今一见,才知她举止优雅,美而不露锋芒,就算是再苛刻的礼仪女官,也不得不称赞一声得体端庄——这样的美人儿,难怪能够得到‘北方将军’的爱慕,与法老王后的祝福。

    这场故事会并未持续太久,阿肯纳媚饮了果酒后感到身体不适,在女官的陪伴下去往内室休息。见小王后离开,剩下的女眷们各自凑堆儿快活地聊起天来,今日应邀前来了不少待嫁的贵女,她们嬉笑着挤在廊下,朝不远处的猎场张望。

    阿米尼娅身边仿佛空出了一块儿,她对遭受的冷遇并不意外,毕竟从一进门,她就感受到了众人略带排斥的态度——确切的来说,嫉妒和羡慕的目光没有将她点燃,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无人寒暄奉承,阿米尼娅乐得清闲,礼貌地向女官点头示意后,她就起身出了别墅,将那些闲言碎语,和意味不明地目光抛在脑后。

    高台上,一阵阵地热浪吹来,阿米尼娅拉着披帛望向猎场中央——远远地,一道着黄铜甲胄的身影站在人群前,与另一个穿金色鳞甲地身影并立,一高一矮地两人举起弓箭,只距离太远,看不清是否射中了某只奔跑跳跃地羚羊。

    阿米尼娅缓步走下台阶,吉娜,鲁斯亚等人见状立刻跟随上前,一行人沿着矮墙穿过花圃,排排整齐的椰枣林之外驻着围栏,不远处的土坡上搭着几间简陋木棚子,大概是猎场看守地休息处。几人走走停停,在一处风景尚可的林子里发现了溪流,阿米尼娅本想去寻源头却被鲁斯亚劝下,说适才听到巡逻的侍从说起附近的篱笆经常损坏,可能是被野猪啃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走得太远。

    “那就在稍作休息罢。”

    阿米尼娅歇了心思,选了一处树荫让吉娜铺开餐布摆出备好的食物和水果,几个侍从领命守在不远处,众人吃吃喝喝,伴着鸟叫虫鸣水流声悠闲赏景。

    ……

    ··

    另一边,猎场。

    荷伦希布拉开弓弦,稍作瞄准后一击必中了羚羊,图坦卡蒙的箭紧随其后,射在了尚未断气的羚羊腹部。小法老兴奋得大喊了一声,他精神气不错,这阵子苦练弓箭也得了不少进步——这还是他第一次射中奔跑中的活物。

    小法老兴致勃勃地擦拭箭头,听着荷伦希布说起一些打猎的技巧,不知怎么两人的话题就转到了前任法老阿肯那顿身上,“……据说父王少时曾游历迦南各城邦,也曾见识过其他国家的风土民俗,而我除了王都之外哪里都不曾去过,不知道何时才能踏遍这片黑土地。”

    “荷鲁斯将您的光辉映照天空,奥西里斯在土地上写下了您的王名,从大绿海的礁石到尼罗河上游的第六道瀑布,从利比亚沙地到迦南的尽头。”

    图坦卡蒙正是向往冒险,崇尚武力的年纪,闻言只觉得心潮澎湃,恨不能能够像先祖那样重夺东部边界,将迦南地收复下来。

    内侍官在旁欲言又止,法老陛下年幼,成长过程中确实需要成年男性作为“榜样”,只是荷伦希布将军掌握全国大半的军权,面对如先王般信任自己的幼主,今后能否抑制对于权势的野心,实在是很难说。

    不过这位“法老代理人”少有空闲,才刚射了几支箭,就被一众大臣请去开会了。

    荷伦希布告退后,皇家侍卫统领,纳克赫特曼自告奋勇要为法老寻找比羚羊更大地猎物,图坦卡蒙应允他带着几个卫兵离开,可接下去的等待过程变得无聊起来——他射完了筐里的十几支箭,提着亲手猎下的野兔去找王后,却发现通往别墅的小路上全是围拢而来的贵女们。

    图坦卡蒙愣了愣,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听说是王后为了解闷,特地寻来作陪的……也是让陛下您挑选的意思。”

    图坦卡蒙惊疑地扭头,见内侍官隐晦地点头,正色道:“是王后安排的吗?”

    “王后并不知情,这都是王太后的吩咐。”侍从官小心翼翼地解释,“与王室联姻可以更好的巩固权力,下埃及的许多贵族都有此意。”

    图坦卡蒙不置可否,自己如今年纪尚小,与其说贵族们想要将女儿嫁入皇室,还不如说多数人打着主意希望能与年轻强壮的上埃及贵族联姻,最好的人选自然是近侍的皇家护卫们。想通了这一茬,小法老的心情转好,听底下人回禀说王后身体不适正在休息,索性将兔子扔给仆从去做烤肉,自己折返猎场,可走到一半,瞧见树丛后捆着许多野鸭野鹅等着放生,顿时又没了打猎的兴致。

    “纳克赫特曼将军回来了吗?”

    内侍官忙差人去寻,有个仆从提议道,“听说附近有一处涌泉,天然的泉水流淌而下能够洗出黄金的砂砾。”

    图坦卡蒙无所事事,命人备了抬椅去看泉眼,行到半途忽听人声呼喊着“抓野猪”,几道黑影在巡逻士兵的围剿下四处窜逃,不知怎么竟调转了方向气势汹汹地冲这儿来了,黑影们快速逼近,伴着尖尖的獠牙和粗喘地兽叫声,众人才看清那根本不是野猪——

    “——鬣狗,是鬣狗!!”

    皇家卫兵们举起长矛围拢上前,可鬣狗的奔跑的速度极快,人多手杂之下根本抵挡不住,“啊——!”有人被鬣狗咬住喉管,鲜血喷涌,声嘶力竭地惨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而生性凶残的鬣狗在见了血之后,更是发狂一般地袭击人群。

    “保护法老陛下!”

    内侍官慌了神,力工们吓得稳不住力连连后退,抬椅来回颠簸,图坦卡蒙急忙抓住扶手,隐约见纳克赫特曼带着士兵赶来,这位皇家侍卫统领暴喝一声冲入人群,手中高举镰状剑斩向鬣狗。

    众仆刚想松口气,谁料树丛里突然钻出几个手持利刃的暴徒,向着守在法老身边地众人凶狠砍来——一个力工躲避不及被砍倒在地,抬椅倾斜,图坦卡蒙扑通滚落下来,一把弯刀散发着阴森的幽冥之光从他眼前划过,带下一条不知是谁的半边胳膊,掉在鲜血与尘土之中——图坦卡蒙脸色煞白,无法控制地恐惧几乎定格了他的躯体。

    纳克赫特曼眼睁睁看着小法老遭袭,却因暴徒缠斗根本无法靠近,一群人陷入混战,四周充斥着慌乱地人声,随着一个又一个侍卫倒下,防线早已被冲破。

    “护送法老陛下去安全的地方!”内侍官奋力将小法老拖起身,后背就遭到了一记重创,他冒死抱住暴徒的腿,冲着下属大吼道,“去找荷伦希布大人,快去——”随后声音戛然而止。

    “呼……呼……”

    图坦卡蒙无暇去看身后的战况,在贴身奴仆的护送下七拐八拐地绕过篱笆,却不慎遇上了另一群鬣狗。手无寸铁的奴仆想要阻挡,却被一下扑倒在地,鬣狗们纷纷围上去撕咬血肉,另一个奴仆见状惊恐地转身,依旧无法幸免。

    图坦卡蒙在仆从们一声声痛苦哀嚎下,努力向前奔跑,身后的鬣狗穷追不舍,将慌不择路的男孩逼入了一处绝地。眼见没有路了,小法老心一横,抽出腰间的匕首在空中挥舞,大声呵斥试图吓退这群嗜血的野兽,却没有任何效果——鬣狗猛地扑来,吓得他一脚踩空,从斜坡滚落,重重地摔在凸起的巨石上,他不顾周身疼痛挣扎着想起身,又被什么一顶,翻落到石块下的草地上——天旋地转之间,前方隐约传来些许人声。

    “救命!救救我!”图坦卡蒙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呼救道。

    ……

    阿米尼娅等人正在野餐,听到不远处的声响,鲁斯亚带着侍卫过去查看,只见几只鬣狗正在扑咬一道人影,那人金色地头巾和饰物散落,身上的披风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鲁斯亚抬手扔出长矛,将正中的鬣狗钉在了地上,余下的几只也被侍从们杀死。

    “法、法老陛下?!”

    看清人影后众人俱是一惊,图坦卡蒙还紧绷着求生意志,感到后背的重量减轻后跌跌撞撞地起身,踉跄着几步,一头撞进了阿米尼娅的怀里——阿米尼娅接不住力道两人一起跌坐在地,吉娜过来搀扶,发现小法老牢牢地抓着衣裙,任凭怎么呼唤都不松手。

    “法老陛下怎么会在这里?这些鬣狗又是怎么回事?”

    一向镇定的阿米尼娅也有些发慌,若不是他们恰巧在这里野餐,小法老已被鬣狗残忍咬死了。

    “属下不知。”

    鲁斯亚命手下去山坡上打探,另一人去通禀将军,自己和剩下的人则将鬣狗的尸体挑起来,扔到远处,免得血腥味熏着自家夫人。

    阿米尼娅见图坦卡蒙惊魂未定,示意吉娜去取水壶,可小法老紧咬着牙根,只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就慢慢闭上了眼睛——竟是晕了。阿米尼娅支着身子想要将人扶起来,却听吉娜一声尖叫,只见林子里又跳出一只鬣狗,它潜伏已久,兽瞳中满是血红凶光,恶狠狠地朝阿米尼娅和小法老扑咬而来。

    “不好!!”鲁斯亚见状想阻拦,却来不及了。

    出于本能,阿米尼娅紧紧护住了怀中的小法老——此时,图坦卡蒙胸前的护身符突然亮起,琥珀色地‘圣甲虫’闪现出一道刺眼地,如破空般的白色光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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