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冷冽寒香,清新干净。

    赢厌再次嗅这股香,已隔一世轮回。听到她脚步声与声音的恍惚,直至感知到她手心的碎冰凉意,才有了真实感。

    原来这次并非幻想。

    他带着一身玄铁链后退一步,森森然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自重。”

    神虞将手自他脖颈移开,解释道:“麒麟,我为你而来。”

    赢厌向她身后听去,面皮紧绷着。

    百国神女诡计多端,可为何,她今生会来寂渊?她赐他名讳,还要讲出这样一番违心话来骗他?

    赢厌想到一种可能,面皮紧了紧,森然道:“你若敢,我必杀你!”

    十年来,前世那一幕,几乎成了他的梦魇。

    一只女子手碎冰冰凉,轻触上他脖颈,缓缓下滑,凉意激起他身体一阵颤粟。

    那手,停在他胸膛。

    清而冷的声音,对身侧一人交代道:“本宫竟未想到,堂堂武帝竟是童男身,扒干净,本宫要宠幸他。”

    她那样骗他去了云榭天,竟是为了他的童男身,却又在做出那样的事后,将他推下了悬崖。

    此仇,今生他会亲手报!

    神虞轻眨凤眼,轻声问:“你觉本座会对你做什么?”

    又一次脱去他衣衫?

    她看过他身子,是山下男儿的健壮,可惜她不喜欢,对他没什么兴趣。

    赢厌向她身后之人再度侧耳。

    这时她还没自甘堕落,这些令他不喜的呼吸声,应是云榭天的人。

    他侧耳一瞬。

    夹着双腿,捂着小腹的众人瞳孔骤缩,白着脸,颤抖着手握上了腰间佩剑。

    神女没骗她们,人魔的确不可怕,甚至美得亘古未闻。可他这身魔戾……

    他多美,这身戾气有多重。

    她们看到他本尊才知,那股令人不安悚然的寒意,竟是从他身上而来。

    此为杀人太多凝聚成的实质戾气,纵是绝顶高手面对他,也要在此戾气下先弱三分。

    一群绝顶高手,被他一侧耳,顿生小解之意。

    赢厌生无目,耳力过人,仅听她们呼吸声,就可听出她们在怕他。

    他天性嗜杀,愈怕他之人,他杀起来愈不手软,愈觉畅快。

    可她们是百国神女的人。

    他心底萌生的杀意,只得烦躁压下。

    他不是不敢杀她的人,只是领教过她手段,深知要杀她必要从长计议。

    他在这寂渊思量了十年,十年的复仇计划,因她忽然的造访被迫全盘否定。

    他要杀她,至少还要三年考量。

    他道:“我知你是谁,你我并无话说,你可走了。”

    三年后,他会再上云榭天寻她亲手报仇。

    神虞凝他一眼,眸光微转,转过身去道:“人若有什么仇人,大多喜欢将仇人放在眼皮下。今日不敢动手,来日她若跑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说罢,刻意重重迈步。

    众人顿感松了一口气,面朝赢厌,警戒将神虞护在身后,向门缝退去。

    赢厌仰天思忖了一下。

    她若去寻了神阙,他不仅杀不了她,也杀不了神阙。

    他叫停她:“慢着,我随你走。”

    他绝不能让她再嫁神阙!

    背对着他的神虞,停在门缝前,勾起了唇角。

    他果是前世那个不通人性的魔王赢厌,依旧好骗。

    赢厌唯恐她真走了,运内力在身,周身一震。从寂渊山体精炼出的玄铁链,寸寸粉裂。

    面朝赢厌的众人,看到那一幕,齐齐一个趔趄。

    所以,那锁链根本困不住他是吗?

    她们见他向神虞而去,捂着小腹,自觉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不是她们胆小怕他,神女来前交代过,她们不能阻他。

    赢厌来到她身侧,将石门轻轻一拽,众人齐心协力才开了一条门缝的石门,被他轻易拽开。

    神虞看到那一幕,眼皮猛地一跳——

    这孽畜,好一身武功。

    ‘孽畜’赢厌拉开石门,站在她身侧,身子自觉与她后错半步。

    他奇怪的站位,更像是在尊敬她。畏惧他的众人看到他站位,纷纷挠起了头。

    她们没看错吧,人魔竟不敢与她们神女并肩?

    甬道出口,黑红魔雾低垂,一如漫天血色。龟裂的大地,不知何时站满了一身肃杀地大军。

    神虞带着赢厌踏出甬道,目光投向大军之前的那人。

    他身着玄底蟒袍,头戴九道冕旒冠,一身威严。

    百国第一国当为沥国,掌权者摄政王赢祁,王爷之名,天子之权。人至中年,俊美得近乎妖异,眉目满是冷沉之意。

    沥国大国师一身橙黄八卦袍,臂弯搭着拂尘,鹤发童颜,站在他身侧,看向神虞。

    神虞唤他:“李靼满。”

    李礽,又名李靼满,本是有苏一族的仆人。

    李礽迈前一步,向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站起身后笑道:“老道月前闲起了一卦,早知小王爷这里有异,没想到,竟是您亲自来。”

    他端详她一下,感慨道:“您长大了,像极了二代神女她老人家。”

    神虞凤眸覆上了幽幽雾泽,道:“李靼满,你叛族之事母亲并不怪你。本座身为有苏一族族长,也不觉你有错。”

    李礽有些激动,放下拂尘,又向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感动道:“有您这话,李礽死也瞑目了。”

    他不认为神风是有苏一族的族长,身有神骨的小神女才是继二代神女之后的另一位有苏族族长。

    他能得她赦免叛族之罪,实是三生有幸。

    神虞抬手示意他起身,道:“你卦相不错。本座也起了一卦,你们沥国的小王爷更应做本座的神子。”

    李礽起了身,难掩激动。

    神女钦点了小王爷上山做神子,站在有苏族族人的角度,这可是件大好事。

    他很快敛下激动,偷眼去看赢祁,低着头道:“神女,贫道是沥国国师,小王爷之事,还需王爷首肯。”

    赢祁眯眼看着神虞。

    近些年来,他不少听到她名讳,她才十三,手段甚为高明。可凭借施舍钱财收买民心,却也不过如此。

    他冷声道:“本王年事已高,便不向神女见礼了。至于赢厌,你不能带走。六代神女有言:他为人魔之身,有生之年不可踏出寂渊半步。”

    赢厌听他不愿向神虞见礼,向他微微侧耳。

    若照外人说法,这是他的父王,亲生父亲,也是他,两世将他囚禁在寂渊。

    可惜,他是个无目之人。前世那样杀了他,也不知他模样,今生杀他时,他可要摸清他脸了。

    神虞道:“赢祁,他固然是你子,本座为他取了字,他已是本座云榭天的神子。至于母亲所言,本座可向天下人作保,有本座在,他不会杀尽天下人。”

    赢祁冷笑:“七代神女,你尚且年幼。关于此事,本王还是信奉六代神女之言,赢厌必须留在寂渊!”

    神虞叹了口气,去看绿梧。

    稳定了心神的绿梧,从右护法身后走出,环手抱胸,睨向赢祁:“赢祁你好大的狗胆,不向神女行礼本就有罪,还敢阻挠神女带神子上山,便是罪上加罪!”

    赢祁冷嗤一声:“小丫头,本王奉先皇之旨辅佐幼帝,多年来何等人未曾见过。拿百国神女的身份压本王,本王沥国十三城,人人可军!”

    赢厌微一挑眉。

    当年,他也曾如此狂妄,不将她放在眼底。后来,他死了。认为杀她需用十三年的计划才可。

    绿梧一脸不屑:“好个沥国摄政王,我若搬出有苏族怕吓死你。我姑且告诉你,云榭天的屠龙刀灭你沥国不费吹灰之力。二代神女后,云榭天从不轻动大军,可不动,不代表不会再动。”

    李礽迈前一步,正要开口说话。

    绿梧伸手一指:“李靼满,别让本姑娘将你在山上干得丑事抖搂出来。神女仁慈赦免了你的叛族之罪,可你道门的身份没有神女的许可,终死不是道门人!”

    李礽顿时铁青了脸,复又有些心虚,往神虞身上瞥了一眼。

    她可是继二代神女后有苏一族的真族长,他若有了她的点头,也可拜祖师奶奶了。

    神虞开口道:“赢祁,本座无心拿身份压你。本座只是瞧上了你儿子,想带他上山养着。”

    赢祁一愣。

    她要娶赢厌?

    赢厌悄然攥紧了拳头,她今生又看上了他的童男身?!

    神虞神情从容,向愣怔的赢祁微颔首,问:“摄政王可愿?”

    赢祁想到六代神女的作风,不禁打了个激灵。他可听说,云榭天十年间只有一位神子。

    他神情有些复杂,和缓了语气道:“神女,非本王不给您情面。只是事关百姓生死,本王身在其位,只得挥泪斩去父子情。您若愿,本王可择百名俊俏少年送上云榭天做神子。”

    绿梧顿时生了气,他竟把小神女想成了老神女那样的人。

    她偷瞟一身圣洁的神虞一眼,心底暗点头。她相信,她们小神女绝不是那样的人。

    绿梧有了底气,讽刺道:“赢祁,当年摄政王妃生下神子,挥刀要杀自己亲儿子可是你。至于后来为什么不杀神子,将神子囚禁在了寂渊。你是神子的父亲,本姑娘就不当众点破了。你生了神子,也算对云榭天有功,来日百姓骂你,念在这点也会口下留情。”

    神虞轻叱:“绿梧,摄政王乃心忧百姓的王爷,此话怎可唐突出口。”

    她噙笑道:“摄政王,麒麟入云榭天后,本座可向你保证,百姓再不会言此事。”

    赢祁咬紧了后槽牙。

    小神女与这黄毛丫头一唱一和,反做实了他有不臣之心。

    他冷笑:“神女,本王行事光明磊落,上对得起先帝,下对得起百姓。至于神女属下诬陷,本王大度不与她计较,可本王之子,今日你绝不能带走!”

    赢厌向赢祁处,微微歪了一下头。

    看来,他还是直接杀了他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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